第 7 章(1 / 1)

喻時已經看到她手上印刷著錄取通知書的信封,問道:“什麼學校?”

“京師大。”盛未夏索性大大方方拿出來。

喻時微微偏過頭看了一眼,眉毛微蹙:“為什麼選會計?”

盛未夏心裡了然,這位大爺自己上京大王牌專業,看彆人大概都很失敗。

可他不知道,對很多農村出身的孩子來說,能考上大學已經是最好的出路。

她牽牽嘴角:“當然是想著好就業。”

“京師大文科更好。”喻時坐正,“想清楚之後,開學可以申請轉專業。”

……原來他隻是覺得其他專業更好。

重活一次,她已經想好,不拒絕一切嘗試有趣的新事物。

會計是她上輩子的必修課之一,早就學得夠夠的。

即使沒有他提醒,開學後她也會去想辦法轉專業。

盛未夏因為剛才心裡的吐槽產生了一點歉意。

“我……”

“你……”

兩人同時開口,喻時輕抬了一下手,示意讓她先說。

盛未夏看著他落在膝頭那隻根骨分明,青筋微凸的手,意識微微偏離,默了一瞬才說:“我剛才小人之心,以為你瞧不起學會計。”

喻時的腕骨隨著她話音落下而繃直,阿九微不可查地從後視鏡往後瞄了一眼。

就在她以為喻時不會針對這個已經翻篇的話題有所表示時,他開口說:“沒有瞧不起會計專業,也不認為這個專業不好。隻是大學四年時間寶貴,若有機會應當擴大眼界,不要急著去應酬謀生,多接觸一些事物,對人生可能更有意義。”

無論是從顧青葳那裡,還是零星從彆處聽到的,喻時都是一個話非常少,且鮮少同彆人解釋自己言行的一個人。

這一點誠然讓人意外,但盛未夏更意外的是一種奇妙的共鳴。

她上輩子直到過勞猝死,才懂得生命的敬畏,和活著的意義。

但喻時今年才多大,怎麼就這麼輕易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像是為了補充或者緩和氣氛,他又說:“不用擔心收入和工作的問題。顧家再不成器,總不至於養不起你。”

哈……哈……

那可沒準,顧家手裡的煤礦品質一般,而且生意單一,顧德勝也不像其他煤老板多元投資,過幾年市場煤價管控的時候,日子難過得很。

盛未夏輕聲一笑:“你不覺得天下沒有長久的生意?隻做煤礦生意,煤老板可能一夕之間暴富又破產,我總得有養活自己的能力。不怕你笑話,之前想報京師大的師範專業來著,但分太高了我怕考不上。”

跟聰明人說話,是一種享受。

能坦率地說出自己信不過顧家,其實……挺爽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喻時又嗯了一聲。

如果阿九在後排,可能會意外地看到他輕輕撚了撚表盤的動作,這意味著他這會兒心情很不錯。

很快,車到了顧家門前。

阿九停完車後,下車給盛未夏開車門,這一幕又落在了聽見發動機動靜而探出來的顧德勝眼裡。

他眯著眼,看見盛未夏下車後,後排的一道人影微微側身。

阿九一步擋住後排的車玻璃:“顧老板好,送令嬡回來了。”

“好好好。”

顧德勝正要開口問喻時是不是在車上,盛未夏拉著他胳膊往裡去:“爸,看看我的錄取通知書。”

這個看金龜婿的眼神太明顯了,丟人。

“哦好,我看看。”顧德勝不舍地收回視線,被親閨女拉著進了大門。

車上。

阿九沒開口問喻時為什麼突然出現在合禮鄉不遠的一個鄉鎮上,明明今天按日程要去看隔壁市一個新礦。

副駕駛坐上,喻時上車後扔在副駕駛的皮包裡發出大哥大的鳴音。

阿九把包遞到後排,喻時看了一眼電話號碼,皺起眉。

“喂。”

對方音量不小,從聽筒裡漏出的聲音,在車廂密閉的空間裡清晰可聞。

喻時也沒有調小音量,隻聽到對方輕佻地問:“今天來老宅的姑娘是你安排人接去的?”

“嗯。”他皺起的眉沒放下。

對方桀桀大笑:“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你喜歡這種調調的姑娘,哈哈哈,也太柔弱單純了吧!不過長得還行。”

不出意外,喻時沒搭理他,但他有的是耐心,“你不出聲就是默認啊!”

喻時緩緩開口,語氣漠然:“小叔,過了。”

原來電話另一頭竟是那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叔,喻明達。

“彆呀,你怎麼這麼開不起玩笑,我還以為你開竅了,想恭喜恭喜你呢……”喻明達放肆笑起來。

喻時的眉心一擰,不悅道:“我的私事不勞費心,小叔還是操心從重孜盤回來的礦吧,每個月電話費不便宜。”

也不知以後能不能付得起電話費。

“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喻明達語氣陡然危險。

但這一頭喻時掐了電話,把大哥大重新扔進裝了一疊厚厚材料的包裡。

下一秒,喻時已經恢複波瀾不驚,看不出情緒的表情。

阿九這才開口:“老大,喻明達指的,應該不是盛小姐,是顧家那個養女顧青葳。”

喻時動作一滯,隨即閉上眼往後靠去:“沒關係。”

弄錯了更好。

與此同時,看完盛未夏錄取通知書的顧家夫妻倆,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那是一種,想表達親近和激動,但又找不到話講的尷尬。

“真是,真是不錯。”顧德勝拍了拍親閨女的肩。

盛未夏替他們覺得累:“彆把我想得太聰明,農村的孩子,能抓住高考這種機會,都會拚命的。”

但他們聽完更訕訕,顧德勝隻好又拍拍自己大腿:“不容易。”

顧青葳自然地把話題引開,撲上來摟著蔣秀荷撒嬌:“媽,你今天不是去逛新開的百貨商場買東西了嗎?有些什麼好東西啊?”

“是呢!”蔣秀荷鬆了口氣,看了眼盛未夏,說道,“那家新開的商場衣服可多,聽說都是從海市調過來的新款!時髦得很!我給你和青葳都買了點兒衣服,上大學就是大人了,得穿得像樣點。”

蔣秀荷女士年輕時進過文工團,審美過關,但盛未夏記得,上輩子她為了圓“雙胞胎”那個騙人的鬼話,她和顧青葳買的都是同款不同色,以至於浪費了那些衣服,一件也沒穿過。

“在哪呢?”顧青葳興致勃勃,又猶豫道,“媽,下個月我就要出去了,能請朋友和同學來家裡聚聚嗎?”

想起原先承諾好給閨女一個洋氣的“派對”,而她現在懂事地隻是想在家裡招待朋友,蔣秀荷心裡發酸,當即滿口答應:“這有什麼不行的?回頭請廚師和點心師來家裡,外麵吃的那些咱們家裡自己備上,你們痛痛快快地玩就行。”

她揚起眉,“好了,你們倆快去看看我給你們買的衣服,趙嬸,你跟著去,她們要洗了穿的的你拿去洗。”

趙嬸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好咧!”

她笑著隔空筆劃,“這回您買太多了,小姐……青葳小姐的衣服太多了,她房間我又不好進,就去三樓拿了衣架才算掛起來……”

瞬間,客廳安靜下來。

盛未夏看著母女倆諱莫如深的樣子有些想笑,她淡淡地掃過去:“進我房間?”

趙嬸隻覺這一眼有些冷,但說不上來為什麼,心裡咯噔一跳:“進……進了。”

“開我衣櫃?”她笑容也很淡。

“啊,拿了幾個衣架。”趙嬸覺得舌根有些僵硬,“怎,怎麼了?”

盛未夏表情淡淡地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

其實她上輩子習慣了住家保姆,除了臥室和書房是不讓人進的,並不在意傭人進自己衣帽間。

但顧家的彆墅房型老,衣櫃就打在臥室裡,房間裡有點什麼一覽無餘,毫無私密性可言。

顧青葳大概也是因為這一點,不願意讓趙嬸進自己房間。

蔣秀荷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趙嬸,老顧說了三樓都給小夏用,可不是儲藏間,以後注意點兒。”

“欸。”趙嬸臉色一黑,“我想著她浴缸都叫我刷,應該是不在意的……”

盛未夏平靜地說:“等我上學以後不在意,現在還是在意的。”

她很快就會有自己的房子,以後可能也就寒暑假住在這裡,沒什麼可挑剔的。

看,隻要擺正定位,就沒有煩惱。

盛未夏沒像剛來的時候那樣盯著這些細節不放,讓蔣秀荷鬆了口氣,反而板著臉訓斥趙嬸:“以後注意點兒!”

倒是顧德勝嘖聲道:“行了行了,小夏大氣沒說什麼,你倒還計較上了!”

趙嬸的男人是退下來的村乾部,幫他管著一處礦上,非常得用,當老板的哪好讓他婆娘受這種氣?

接下來,他調轉話題,“小夏,上回說的要給你把戶口遷回來,我跟你舅舅得空了去甜棗村找盛家拿戶口本。回頭咱們也辦個酒,昭告天下你回了咱們家了!你要請些什麼人,先想起來,行吧?”

末了,他白了一眼自家老婆:辦事不像話,剛說給青葳辦“派對”,讓親閨女怎麼想?

盛未夏一眼看穿他心理活動,露出個沒心眼的笑容:“謝謝爸媽。”

看著夫妻倆終於如釋重負,她轉身上樓,看了一眼還帶著發票的新衣服。

盛未夏滿意地連著品牌袋子一起疊放好,放進了蔣秀荷今天剛買來的皇冠牌尼龍拉杆箱裡。

挺大一筆錢的。

樓下的夫妻倆互看一眼,分彆從對方眼裡品讀出無奈,一碗水端平之難,難得肝兒顫。

但現實總是比理想骨感,就在夫妻倆信心滿滿準備下鄉時,趙嬸的男人從礦上打來電話,喘著氣大聲說:“顧老板,快來看看吧!有人來礦上鬨事,說……說你偷人家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