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礦上有事趙會計都能擺平,什麼偷雞摸狗,尋釁滋事,多數老鄉都會賣這個老村乾部的麵子,但這種臟事他擺不平。
處理不好,那些服他的老人從此不買賬,可就得不償失。
所以他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顧老板:“快來!那人帶了幾個人,大字報貼得到處都是!”
“什麼偷人家閨女?!什麼意思?”顧德勝聽到這話煩躁地大聲嚷嚷。
蔣秀荷聽到“偷”字後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從偷偷乾燒土焦開始有錢後,他一直想要個兒子,那會兒也還沒開始計劃生育,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再努力耕耘他們也沒再懷上個一男半女的。
很多煤老板外麵都有了小的,她也怕顧德勝有錢了以後去外麵生孩子。
所以她一直拿顧青葳做文章,一遍遍提醒這個女兒的可貴,命旺:
“咱們青葳是你的福星啊,你看要不是她動手術要花錢,咱們也不會欠彆人這麼多錢,也不會還不上了動腦筋去燒土焦,這不相當於推了咱們一把?”
“彆人家礦上要不出不了好煤,要不三天兩頭出事,你看咱們家的礦,雖然煤不算頂好,但是不是一直都平安無事?這都是因為咱們家有青葳這個福星啊!”
“再說我大哥,青葳把他哄得多好!要不哪能事事幫咱們?”
做生意很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什麼時候做,包括這生意是不是順,都大有講究。
煤老板很少有不信這些的。
顧德勝也不例外。
他能順順當當拿到礦,離不開大舅哥的人脈關係。
所以,這麼多年,即便他在外麵逢場作戲,鶯鶯燕燕環繞,也沒真弄出什麼孩子來。
當然顧青葳自己也爭氣,懂事。
彆人家女兒是小棉襖,顧青葳就是帶著遠紅外自發熱的小棉襖,總能熨帖地哄得他服服帖帖。
也是運氣好,她變著法說的漂亮話,一樣不缺成了真:
隔壁塌陷的煤礦,絲毫沒影響到他的礦,照樣穩定出量。
價格已經很高的礦,她說爸爸買來一定賺錢,第二年就開始盈利。
電話聽到的一言半語,讓蔣秀荷瞬間腦補了一出現代陳世美,對不起為了這個家嘔心瀝血的他。
“你……你在外麵乾嘛了?!”她顧不上顧青葳還在一旁坐著,唰一下撲過去擰起了丈夫的耳朵。
顧德勝拍開她:“屁的乾嘛!老子什麼都沒乾,瞧你在閨女麵前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我去看看到底怎麼了你彆添亂!”
蔣秀荷不信他純良無辜,她聽多了同行家裡亂糟糟的傳聞,跟了上去:“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夫妻倆推推搡搡,一路爭吵著去車庫發動車子。
顧青葳沒了觀眾,撇了撇嘴角,表情淡下來。
到了礦上,趙當家果然沒有誇大其詞,礦口的鐵絲攔網外,貼滿了白紙,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顧德勝還我女兒!”,旁邊堆著撕壞了的白紙,看來已經不止貼過一回。
附近的鄉鄰和隔壁礦上的工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正指指點點。
“艸他大爺的!”顧德勝摔上車門,指著大字報問,“誰貼的?”
“我貼的!”一聲高過他的粗獷聲音從背後傳過來。
夫妻倆扭過頭,隻見一個瘦骨嶙峋,賊眉鼠眼的男人,手上拎著把刀刃雪亮的鐮刀,吊兒郎當朝他們走過來。
四周的議論聲愈發大,眾人都圍了過來,有認出老板的工人去辦公室叫趙會計。
來人隨地吐了口痰,露出個不懷好意的冷笑:“你就是顧德勝?哥們兒日子過得不錯呀,什麼時候把我閨女還我?”
“你閨女?你誰啊?”顧德勝倒也不怕,這個礦上的工人加起來滿打滿算也有幾十個人,動起手來不輸陣。
“我閨女?我哪知道你給她取什麼名?我隻知道,我盛大年養了十八年的閨女你接走了,那我閨女總該還給我吧?”盛大年揚了揚鐮刀。
竟然是他!
果然被大舅哥說中,這人現在反咬一口問他要顧青葳。
顧德勝夫妻倆互看一眼,氣得破口大罵:“你婆娘換走我親閨女,要不是看她得了要死的病,我早告得她牢底坐穿,你還有臉問我要人?”
“一碼歸一碼。事兒是我那死了的婆娘乾的,人死燈滅,現在不欠你!我隻問一件事,我閨女呢?!”
“孩子已經成年了,她不想回你這裡,你想都彆想!”顧德勝心裡亂糟糟的,說話有些泄氣。
蔣秀荷衝上去,喊出來的聲音帶了哭腔:“你們有資格當父母嗎?讓我們家閨女過得什麼日子?還敢要青葳回去!”
顧青葳,她精心養了十八年的女兒!
還有她嫡嫡親的閨女,被這樣的人養了十八年!
蔣秀荷終於對盛未夏之前過的日子,有了一點點切身的體會。
盛大年凶相畢露,吼道:“有沒有資格關你屁事!那是老子的種!我都去派出所問過了,你們這叫拐賣婦女兒童!”
這邊離甜棗村不遠,事情沒過去多久,圍觀的鄉鄰多數聽過一兩嘴,眾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就是甜棗村那家生了豁嘴兒的,他婆娘怕他罵人,跟隔壁產床的女人換了個孩子。喏,哭的這個就是被換的……”
“造孽啊,膽兒真大,真天打雷劈啊!”
“可不?這盛家老三聽說就是個懶漢,就天天做夢想著發財,老婆生了病也沒錢治……”
“那倆閨女也不能都歸人家吧?該盛家的孩子怎麼說呢?”
“人家說的也有理,那閨女都成年了,過慣了好日子,咋還願意回來?”
“……”
夫妻倆和盛大年對峙了一番,沒對峙出個結果。
顧德勝扔下一句:“你再胡攪蠻纏,咱們法院見!”
然後拉著蔣秀荷氣咻咻回家。
車開出好半天,蔣秀荷才長歎一口氣:“該怎麼辦呢?小夏戶口還在那個人本子上,咱們青葳……”
“怎麼辦,涼拌!”顧德勝手握著方向盤,沉吟道,“現在顧不上戶口的事了!安排青葳快點出國吧,找不到人他還能咋的?”
“可……早點兒過去不是費用也高嗎?”
“……”
這筆賬倆人已經算過,雖然家裡的確經濟上寬裕,但賬上總得備著流動資金,緊接著還得給盛未夏買房子。
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回到家已經暮色四合,餐桌上擺好了飯菜,顧青葳在一旁乖巧地等他們。
夫妻倆互看一眼,心裡頓時軟成了一片,剛才還有些猶豫的事情,一下子有了決斷。
兩人看了一眼樓梯,決定瞞著盛未夏告訴她:“青葳啊,我們想,你要不早點兒過去吧,也好適應適應那裡的環境。明天我們就去問機票的事,有合適的航班你提前過去,好嗎?”
“啊?可是我還想約同學朋友見一麵呢。”顧青葳咬著下唇,眼神透著盈盈的水光,“再說我一去,至少一兩年都回不來,我舍不得你們啊!”
“好孩子,我們知道,我們都知道。”蔣秀荷上前摟著閨女,眼淚再也忍不住,“我們以後日子還長呢!”
母女倆頓時摟著哭成一團,顧德勝也在一旁抹了抹眼。
“……”盛未夏在樓梯上頓住腳步,看著眼前母慈女孝,感人至深的場麵,“我還以為今天你們不在家吃晚飯,打擾了。”
說著,就要轉身上樓去。
“小夏……”蔣秀荷鬆開顧青葳,潦草地擦著臉頰上的淚:“我們也是剛回,飯已經好了,坐下來吃飯吧,都餓了。”
這頓飯,除了盛未夏有滋有味,都吃得味同嚼蠟。
眼看著一頓飯就要吃完,顧德勝清了清嗓子:“青葳啊,你要辦的那什麼派對就辦吧,你去約人,家裡的事就交給你媽。”他看著對麵認真吃飯,麵不改色的親閨女,額頭一跳,“……還有你姐。”
盛未夏吃飽了放下碗筷,淡笑著擦了擦嘴:“我就不參加了,你們玩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