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分封嶺南的皇子(六)(1 / 1)

“殿下,這是信州五族一起送來的拜帖。”親侍捧著拜帖,微微彎腰。

校場上,陸小闕剛下馬,親侍便迎了上來。她瞟了一眼親侍手裡的拜帖,順手抽了一本出來。瞄了兩眼,又換了另一本。拜貼的言辭千篇一律,都是想要拜見她這個信州的王。她順手把拜貼又扔回了親侍手上。

陸小闕神情淡淡,眸底劃過耐人尋味的目光:“讓他們候著吧。近幾日本王沒空。”

先前與陸小闕賽馬的一個將領,也剛從馬背下來,他順手將鞭子拋給了親衛。此時他湊了過來,恰好聽到這話,便抬頭看向信王,言語中帶著些氣憤:“這些土崽子,殿下都就封一年多了,今天才送拜貼!好大的架子!”

“殿下何必怕他們。涼都今年送過來的兵器,都沒見過血呢!”話到後來,便帶了些血腥味。

陸小闕並不回頭,往校場旁邊的觀景樓上走。她哈哈一笑,對跟上來的人說:“你們是殺手鐧,是我震懾嶺南的刀,可不能亂用。信州偏遠,朝廷力有不逮,還是得靠自己。你看前朝,分封到這邊的皇子,有誰能靠朝廷一輩子的?那邊也就能幫我們一兩年。”

說話間,她又歎了一口氣:“兵器嘛,現在有了自己的作坊,回頭給你們可勁地造。信州這地方,民風彪悍,沒你們鎮著,還真不行。老陳,你是我的心腹大將,可不能掉隊。”

那將領老陳嗬嗬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腰間的大刀。先前那濃鬱的血腥氣已經散去,他左手握著佩刀,眼睛發亮:“那殿下還要見他們嗎?我給殿下助陣。殿下有好事要辦,彆隻想著大沙頭啊!他才從海上回來呢,就讓他多休息吧。”

對心腹將領爭權的小心思,陸小闕心知肚明,並不點破。原主或許鎮不住他們,陸小闕卻是身帶武藝,排兵布陣亦有所長,完全不懼手下人的算計。

陸小闕點頭:“行。等我消息,到時候你帶幾個手下過來。長相凶橫一點。”

將領老陳嘿嘿一笑,握緊佩刀:“殿下,您放一百個心!我老陳手底下,就沒有不凶的玩意兒!”

“彆搗亂啊!”陸小闕好言先放在前頭。

將領老臣:“殿下,屬下是那種人嗎。殿下不如說說,您想先見誰,還是一起見?”

陸小闕走上了觀景台,舉目望去,春意盎然,遠山朦朧含煙。微風吹拂她束氣的頭發,帶著沁骨的寒意。

回首看向老陳,陸小闕言語裡也帶著寒意:“那就看誰懂事了。”本王就不信,信州五族,真能一條心。覃則等人,不也是信州本地人嗎?如今他們和北人,還有多少區彆?一樣耕種為生,效忠涼都。百年後,誰還能分得清?

*

陸小口中懂事的家族,很快就出現了。

第三天暮色將臨的時候,陸小闕正坐在書房裡,細細翻看著嶺南的地理誌。忽然門口有人喚了一聲“殿下”,陸小闕抬頭,見到親侍手裡捧著帖子,低眉順眼。

陸小闕放下手中的書,眉宇間帶著些了然:“進來吧。”

親侍進了屋,將手中的拜帖和信件遞上。親侍依舊低頭順眼,等候陸小闕的回複。

陸小闕隻簡單翻看了一下,便把拜帖放到了桌上,又動作麻利地抽出信件。將信件放下後,她細細思量。這是莫家和白家重新遞送的拜貼,莫家還附贈了家主的親筆信函和厚禮。

陸小闕手上敲了敲桌子,說:“讓許長史過來。”

“是。”親侍應聲,退下了。

不多久,陸小闕便見到許長史走進了書房。他穿著半臂常服,頭發微潮,隻簡單地束起。

他眼梢帶著霧氣,朝前一拜:“殿下萬安。”沒等陸小闕說話,他便自顧自地起身了:“殿下,這麼晚了,您怎麼沒睡呢?”

陸小闕抬頭看了眼門外的天色,眼裡填滿了無奈:“許長史,天沒完全黑下來吧。外麵的人家,還辦著婚禮呢。”

許長史歎氣:“殿下,屬下是人,不是您的牛。就是牛,都要休息吧。您可彆跟我說,外麵的牛比我還金貴。”

陸小闕毫無愧疚之感,視線落到桌麵的拜帖上:“呐,你先看吧。”

許長史乾眼瞪著桌上的帖子,頓了一下,無奈地上前拿起,仔細翻看。他不滿意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過了一會兒,他合上帖子,看向陸小闕。

“殿下怎麼看呢?要不要見?先見誰?”

“你先說說看?”陸小闕在這之前,和其他屬官討論過相關問題。那時這兩張拜帖還沒遞上來,形勢自然不同。

“先白家,後莫家!”許長史語氣很確定。

“莫家前些日子,鬨了點事,被扣了幾個人,算挺重要的人物。要說急,他們更急。”

陸小闕指尖扣著桌麵敲擊,闔眼深思:“也是,越急越容易露破綻。讓他們再等等也行。”她睜開眼睛看向許長史,指了指書桌邊上的小盒子:“你把盒子拿走吧。這是父皇送過來給你的,和我的東西混在一起了。”

許長史“啊”了一聲,上前捧起木盒子,說:“那臣就先走了。”

“走了走了,跟趕集似得,叫你乾點活,出點主意,你還天天想逃。”陸小闕擺擺手,想要把許長史送走。

見信王這般作態,許長史就來氣了。他還不想走了呢。他捧著木盒子,定睛瞅著陸小闕:“殿下,您這樣可就不厚道了啊。臣來信州,天天做牛做馬還不夠,您整天叫我做我職責之外的事,您知不知道,好多屬官都對我有意見了呢!”

陸小闕知他不是真的生氣,也開玩笑道:“本王這不是親近你嗎?彆人我還不屑叫他做事呢。”

許長史:“可彆,這殊榮我擔不起。”

陸小闕:“你在其他人眼裡,大抵算是駙馬了吧。”

許長史哀歎:“殿下,咱自家人知自家事。臣這年紀還未成婚,難道當初是為了等殿下嗎?顯然不是啊。

殿下,臣自己知道,我不是什麼好東西。陛下當日見臣,家室和容貌儀態樣樣出眾,還未成親,又自請追隨殿下,以為臣有意於殿下。可您知道是什麼原因,咱就不要開這個玩笑了。”

陸小闕歎息:“那你怎麼打算?”

許長史:“就那樣過一天是一天吧。臣做不到為了一個外室,忤逆家長,也做不到把蘭娘拋棄。她一個柔弱女子,離了我,真就是自生自滅了。”

陸小闕心中無奈,皇帝和許家,不是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存在。可他們就是能做到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當作一件精致的裝飾品。他們覺得這個女人不會對信王有任何影響。

陸小闕垂眸:“蘭娘,是當初謝家的那個?”謝大將軍卷進謀反案中,滿門男丁被屠,隻有獨女流落為奴。許長史和謝蘭娘青梅竹馬,互有情義,最終走到了一塊,卻不得家族點頭。蘭娘淪落為許長史的外室。

許長史點頭。官奴不可以隨便放良,故而許長史也不敢開口叫陸小闕作主。

陸小闕卻是想到了這一點,她說:“你好好辦事。以後本王親自請求給蘭娘放良。來日……來日本王親自為你們寫墓誌銘,在你們墓裡刻碑,說不定千百年後,還有人知道你們夫妻情深呢。”

一滴淚水劃過許長史的臉龐:“殿下您就哄我乾活唄。”

陸小闕:“本王不僅哄你,還想哄蘭娘。她當初是涼都有名的才女,你讓她彆閒著,多出去走走,長長見識,寫一些歌頌本王和朝廷的詩詞文章。”

許長史眼裡發熱,還是很想啐信王一口。真不要臉。

陸小闕:臉是什麼?能讓信州歸心嗎?能讓牛馬幫我乾活嗎?

*

許長史走後,陸小闕喚來親侍:“後天將這個回貼遞到白家。你告訴白家家主,不要大張旗鼓。”

親侍應了交代,便退下了。回帖中,陸小闕邀請白家到信王府彆院小聚,看似悄悄摸摸,可這信州是五族的本家所在,能瞞得過誰呢?希望能從中撕出一個口子。

陸小闕猜得沒錯。她宴請白家家主的當天,五族便很快收到了消息。

莫家。

家主勃然大怒:“豎子欺我!”

“家主息怒!息怒啊!”家主的幕僚連忙上前熄火。

“家主還是得謹言慎行啊。莫家雖勢大,可您看不聽話的家族都怎麼樣了?如今嶺南畢竟是陸家天下啊!不管當日信王做了何事,太子降為信王,還就封信州,便可知朝廷盯著這裡。您要謹言慎行啊!”幕僚苦口婆心。

莫家家主強忍著怒氣:“我已經夠低頭了。信王如何待我?不知白家允諾了些什麼?竟然奪得了頭籌?”

幕僚也很警惕:“家主必須下定決心了。您如果不舍得口中的肥肉,恐怕來日失去的更多。我們沒法跟信王的軍隊較量啊!”

莫家家主情緒稍稍緩和,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好。我知道怎麼做了。”白家和其他家族能給的,我可以給更多。覃家比起五族,實力稍弱,隻因早早投靠信王,如今得了重用,更有子弟在官學讀書,進士有望。莫家,不能落後於人。

他思緒萬千,又想起被信王抓走的那幾個,恨恨地在心裡說了句:不中用的玩意兒!

莫家發生的事情,陸小闕並沒有千裡眼。不過她從莫家態度轉變,倒也能看得出很多東西。

信州,慢慢變成了陸小闕的一言堂。一句令行禁止,已經無法概括。更陸續有信州學子出頭,信州文風漸起。涼都的皇帝聽聞,遙視南方,沉默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