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闕攬了攬懷裡的小皇帝,將他帶到一旁坐下,輕輕地為他理了理衣服。她問:“怎麼過來了,現在不是應該在讀書嗎?”
小皇帝語氣軟軟地回答:“那些老師都好凶。我想姐姐了。就過來了。”陸小闕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那都是父皇安排給你的老師,你乖點,好好讀書。”
小皇帝要哭不哭的。陸小闕看著心裡冷笑。
前世皇帝也是在跟前這個小宮女肖雪的幫腔下,用這般小兒女態,引得原主對他憐惜更甚,對親兒子都沒那麼親。可惜,小皇帝如何回報原主的呢?一片真心喂給了白眼狼。
他怪罪原主對他管教太嚴,不給他喘氣的機會。可他們周圍虎視眈眈,小皇帝如果沒有能力,如何能夠活下去?
後來他和穿越女談起了戀愛。原主雖生在皇家,卻沒有接受過嚴格的政務處理教育,一開始手忙腳亂,失了先機。後來雖在輔政過程中,掌握了大權,但還是力有不逮。
原主便希望弟弟按照父皇生前的安排的婚事,迎娶右丞相之孫女。可惜小皇帝為了不辜負穿越女,一直不願意迎未婚妻入宮。後來穿越女鬨彆扭出宮,遇上真愛臨海王,皇帝便將一切都怪罪在原主身上,一杯毒酒送原主上路。
其實如果皇帝對原主痛下殺手,是因為權力鬥爭,陸小闕還能高看他一眼。為了這種情情愛愛的事,把自己的親人往死路上送,真是沒眼看。
陸小闕麵上帶著溫柔的神情,微笑著對小皇帝說:“彆難過,今天就不去上學了。我讓人去給你請假。不過明天還是要去書房讀書。”
小皇帝坐在椅子上,擺了擺腳,低頭壓著聲音問:“不能不讀書嗎?”陸小闕摸摸他腦袋,拒絕:“那可不行。”
想起原主的好意,被小皇帝說成童年傷害,陸小闕又微笑著說:“要不你去問問母後?如果你問起姐姐,那一定是要多讀書,多聽老師的話。”去向天真心軟的太後訴苦去吧。會有人幫你換老師的。
小皇帝聞言,便想起了母後:“那我先去……”小宮女肖雪搶話:“陛下不是說很想長公主嗎?一起吃過午飯,午後再去太後娘娘那裡吧。”
這個小宮女很沒規矩,原主是覺得她對皇帝真心,便由著她。陸小闕卻是有著另外的心思,也放縱了。
姐弟倆一起吃過午飯,便分開了。
*
落日時分,陰冷的天空忽然飄起小雪。漫天飛舞的小雪揚到枝頭,卻又不見了蹤影。
大宮女白婷婷帶著披風,走到了要出門的陸小闕身邊。陸小闕身後的幾個宮女,後退了半步。
“殿下,多穿點吧。”
陸小闕這幾世,都在不斷改進和修煉《幽州訣》,內力充沛,原主也是武力超群,自然不畏嚴寒。不過有人關心,她總是很開心的。
於是她張開雙臂,讓白婷婷幫她把披風穿上。走在蕭瑟的宮道上,入目是枯敗的場景,但陸小闕身上明黃色的披風和澎湃的力量,足夠在宮闈中燃氣熊熊的烈火。
到了太後的寢宮,宮人見狀,迎了上來。
陸小闕問:“母後在宮中嗎?”
一個宮人出列回答:“回公主殿下,太後娘娘在園子裡作詩呢。”
陸小闕聽了,點點頭,說:“帶我過去。”便又隨著宮人的指路,去往太後作詩之處。
還沒進園子,遠遠便聽到宮女們恭維的聲音。再往前幾步,進了園子大門,便見到了園子中間亭子那裡,熱鬨非凡。
“太後娘娘這詩,細膩又靈巧,疊詞也用得極好。奴婢看著詩,不看園子都能想象出飛雪落在梅花枝頭的場景呢。”聲音清脆如黃鶯,從話裡也看得出這個宮女是讀過詩書的。
“‘欺’字也用得極好,真真是雪落枝頭的美景躍然紙上。”另一個聲音溫柔裡帶著憧憬,言之有物,這個宮女也是太後喜歡的類型。
太後性子天真單純,但喜好詩書。她身邊就喜歡這般有才華的人侍奉著她。如果先皇尚在,其實是沒有問題的。問題在於,如今主少國疑,太後又撐不起來。不過,對陸小闕來說,何嘗不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陸小闕在太後旁邊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待她注意到這個女兒了,才上前一步,行禮問好。兩邊站著的宮女也紛紛行禮。
“都起身吧。母女間,沒有外人,何必如此。”太後伸手拉了女兒。她臉上泛起天真的笑容,素色的衣裙,卻讓她更顯嬌美。
陸小闕順著太後動作,走到亭子裡的石桌身邊。桌上寫著幾句詩,才氣確實是有的,陸小闕便說:“這詩可是母後所作?構思極巧,用詞傳神。母後可否把這才氣,與女兒兩分?”
太後臉色露出天真的笑意,道:“真有這麼好?”
“那是,宮人還可以說奉承,母女間又不必,可不就是真心話嗎?”陸小闕對太後說道。說話間,牽著太後在鋪著軟墊子的石凳上坐下來。
太後心中歡喜,又是拉著陸小闕說了很多話,又說起小皇帝:“你弟弟今日也過來了。”說著話呢,她又忐忑地問:“他說學業太重,老師太嚴厲,我便想著給他換兩個老師。你覺得換誰好?”
陸小闕不準備提醒她,小皇帝的老師是先帝親自挑選的。她皺著眉頭說:“弟弟還小,母後是他的母親,他的事,您決定了,外麵也不會有人敢反對。母後有什麼好的人選嗎?兒臣以前不曾了解過前朝大臣,不知道有哪些大儒合適?”
太後這時便有些躍躍欲試:“我這裡有兩個人選,你看看合不合適?”接著她又將那兩個備選人員的名字和職務說出。
陸小闕知道這兩人,名聲足夠大,才華也都很出眾,難怪太後認識他們。但這兩人,一個是先皇寵臣,善於溜須拍馬,另一個是個隻會讀書的清貴讀書人。
陸小闕故作為難,思考了一會兒才說:“兒臣不懂這些,不如讓兒臣問一問其他人,如果沒問題,便換上去吧。”
太後聽了,覺得自己的意見被接納,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接著,她又拉著陸小闕的手,親親熱熱地說了好多話,後麵又讓女兒在她宮裡用過了飯,這才舍得放行。
*
剛邁進自己宮殿大門,陸小闕將披風脫掉,交給身後跟著她的另一個大宮女。隨後見到白婷婷迎上來,她便揮退了其他宮人。陸小闕語氣平淡,慢條斯理地聊起了今日和太後的談話。兩人一起走進了書房。
陸小闕說:“你回頭讓人直接換掉政務最繁忙的那兩位大人,然後把太後安排的人選推上去。就說……是太後安排的!”
白婷婷點點頭,服侍陸小闕坐下,將桌上公務推過來:“我會安排好。這些是下午您未處理完的公務。”
陸小闕撫了撫額頭,覺得有些累,但還是伸手翻開了公務。
這時,白婷婷又說:“下午許則將軍去見了小公子。殿下,以後要攔嗎?”
陸小闕的手頓了片刻,便頭也不抬地繼續翻看公務,嘴裡問:“他有提到什麼不該說的事嗎?”
白婷婷回答:“倒是不敢,隻說想孩子,還讓孩子和您親近。”
說到這裡,陸小闕像是想起了什麼,問:“他有成親的準備嗎?”
白婷婷:“聽說他家裡有叫他相看,都推了,不知道他怎麼談的,後麵都沒人強迫他成親了。”肯定是知道公主的事情了。
陸小闕想了想,便說:“不必攔著,孩子在公主府裡,他想去看就去吧。我現在軍權還沒拿穩,有他在,也有好處。”
又說:“我過段時間,會宮裡和公主府兩頭跑,到時候會好好教育孩子,不會離心的。”
這時,陸小闕手上停下,還抬起頭,說:“不要說孩子天真。他們其實最現實。父母中,誰能給他最大的利益,他們往往偏向誰。”這種利益,有時候是情感上的,有時候是立場或者政治經濟上的,小孩子心裡,其實很清楚。
“隻要我是鎮國公主,永遠不擔心失去。”
一句話,冷清又直戳人心。白婷婷心中一凜,做事更小心謹慎了。
*
“公主請留步!”議完政事,右丞相在前殿門口攔著了陸小闕。陸小闕毫不意外,出頭的人是他。左丞相是個老滑頭,遇事則避。右丞相卻是小皇帝的未來親家,實權在握,親朋遍天下。
右丞相的頭發和白胡子在北風中飄揚,但寒冷無法讓他停止說話:“公主為何換掉了陛下的老師!”
“這是先帝安排的老師,如何能換掉?”
“這兩人,除了溜須拍馬奉承人,抑或寫詩畫畫,還會什麼?他們能教陛下什麼?”
有丞相臉上明顯帶著怒氣與質問。
“殿下將先皇安排的老師換成這等無能之輩,是何居心?”
“是要牝雞司晨嗎?”他眼裡的烈火咄咄逼人。
陸小闕卻從容地朗聲一笑,慢條斯理地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她堅定的眼神讓右丞相更加怒火中燒。
牝雞司晨?不過是一個男人用來規訓女人的詞語罷了。天生我為女兒,讓我來到這時世間,我便有權力追尋為人應當追尋的一切。
什麼男人女人該乾什麼?誰規定的?那不過是千百年來掌權的男性為了資源不外流,拿出來給女人劃的規矩罷了。弱者才去遵守,我是強者,便要製定新的規則!
陸小闕鎮定地回複著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推脫:“丞相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