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妙安瞧著卻是搖了頭,她拿過一旁的帕子擦淨了手說道。
“本宮貴為公主,自是要醒著神,端著規矩,若是本宮也不管不顧的,那晉北便會出大亂子。”
她自幼便知曉她身份固然尊貴,可這身份越尊貴,身上的擔子同架子便會更重一些。
她既是千尊萬貴的公主,這晉北上下有數不勝數的人想要攀附上長寧公主府的權勢尊榮。
可她又是朝臣百姓可以捅向皇帝,母後,母妃..甚至整個晉北皇室的利刃。
她若是有半分的行差踏錯,便會被前朝的臣子,後宮的妃嬪們拿來大做文章。
說公主失德,便是皇帝,太後失德,此乃整個晉北的禍事。
當年...二王爺也不是困於天象之說難以脫身,才小小年紀就被送至郊外的慈光寺。
赫連嶸辰聽著便隻覺他已過弱冠多年,要比這長寧殿下年長不少,可卻不如這人沉穩。
他起了身滅了身前的火堆子,立於聞妙安眼前比劃道。
“殿下,不必這般拒著自己,無論身居何處,人活一世隻遵循自己的本心便好。”
赫連嶸辰所說聞妙安又何嘗不懂,隻是她做不到,她便抬手指了指被這人擋在身後的日光欲要跳過此事的說道。
“赫連嶸辰,你擋住本宮眼前的光了,讓一讓。”
“殿下,光便在此處,無人能擋住它,更無人敢擋住殿下的光。”
……
聞妙安聽著此人所說之話便愣在那兒,她隻是瞧著逆著光擋在她身前的赫連嶸辰,漸漸的便覺得有些刺眼的垂下了眸。
這眼角也酸的滑下了一滴淚來,她小聲歎道。
“是啊,光便在此處,是本宮狹隘了。”
赫連嶸辰又坐在了長寧殿下的身側,他陪著她在這已滅了的火堆子前坐了許久,陪她瞧著明頌雅在江岸上嬉笑打鬨個不休。
眼瞧著已至申時,聞妙安本欲要出聲喊她們,叫她們回來收拾一番,該回京洲城了。
隻是還未待她開口,那明頌雅便驀地喊了一聲道。
“有蛇!有蛇啊!”
她喊著便嚇得跳了起來,急急地朝著後邊兒馬車跑去。
朝露等人也一時未回過神來,赫連嶸辰倒是先拿著剛剛的匕首起了身追了上去。
聞妙安縱使聽不清,卻也能瞧見那條黑色的花蛇蜿蜒的朝著明頌雅追了去。
她起身欲要走上前,下一瞬就瞧著一支從不遠處射來的箭矢正中那條蛇的腦袋,那條花蛇被釘在了草地上,血濺了出來將周遭的草都灼燒殆儘。
這花蛇可是劇毒,若是不慎被咬了一口,怕是神醫在世也無力回天。
明頌雅嚇得跌坐在地上,她盯著那條蛇的屍身便哭了起來。
聞妙安趕忙便走了過去,她半蹲下來將明頌雅半摟進自己的懷中,拿著帕子給人拭去了臉上的淚痕輕聲哄道。
“無事了,蛇已經死了,莫要怕了。”
明頌雅性子是不羈一些,可到底還是個自小便嬌生慣養的小姑娘,現下自是被這條花蛇嚇得渾身直打哆嗦。
七月拔劍將這條花蛇挑了起來,丟到了遠一些的草叢子裡說道。
“眼不見為淨,丟掉了便莫要怕了。”
聞妙安輕拍著明頌雅的身子輕聲哄著,赫連嶸辰則是帶著八月從馬車後押了剛剛射箭的銀灰素袍男子走了來。
這男子應是還未弱冠,因而半披著發,餘下的墨發便用一根木簪挽在頭頂,他雖衣著簡樸些,若是細瞧瞧還能瞧出他身上這身素袍被洗的有些發硬。
可縱使如此也難掩此人身上的豐神如玉,芝蘭玉樹的君子氣度,這男子背著一藥簍背被押了來。
朝顏瞧著便趕忙拍了拍自家殿下,後而指了指身後的那個男人。
聞妙安一回首便愣住了,她召來珍珠看顧好她家小姐,後而便起身走上前去說道。
“把人放了,這是本宮的二弟,晉北的二王爺!”
她這話落,朝顏朝露便福身行了一禮道。
“奴婢給二殿下請安了。”
赫連嶸辰自是知曉這晉北的二殿下,那個被司天監說是“子克父”被送至慈光寺的聞延川,他瞧了一眼八月,二人便一同鬆開了這人。
聞延川倒是不計較這人抓了他,他微微頷首瞧著朝顏朝露道。
“免禮,在外不必對我這般多禮。”
隻是...這聞延川不應在慈光寺中修行?怎得來了這兒?這兒離慈光寺可算不上太近,若是步行而來,怕是要走上小半日。
聞妙安也有許久未見聞延川了,她走上前去先打量了這人一圈兒,後而便微皺著眉問道。
“你怎麼在這兒?”
聞延川便也將身上的藥簍子取了下來遞到了皇姐身前出聲道。
“我聽聞皇姐府中來了赫連氏的神醫給皇姐醫治耳朵,我遠在慈光寺幫不上什麼,便隔個三五日就同住持請命出寺來采一些藥材,再命南風送入宮中交到太醫院,如此...若是赫連氏神醫需什麼藥材,或便能用到我為皇姐親采來的。”
他這兒說著,朝顏便也將他所說之話比劃給了自家殿下。
聞妙安同昭太妃之子聞延川關係極好一事兒,這晉北上下皆有耳聞,隻是赫連嶸辰也不曾想,他竟對自己的皇姐這般上心。
二殿下人尚被困在京洲城外,不得踏足京洲城半步,卻也為著聞妙安的耳朵費了不少的心思。
“日後這藥材便派人送至公主府便好,本宮若是用得上便是最好,若是用不上,本宮便也派人製成彆的藥送給百姓,如此也算是給你積福了。”
聞妙安是心疼自己這個二弟弟的,若非如此,她又怎會每年冬日裡都入慈光寺陪著他修行。
聞延川聽著便也俯身作了一揖說道。
“多謝皇姐了。”
聞妙安將人扶起身來說道。
“好了,你我二人何必如此。”
明頌雅已然知曉剛剛是這名不見經傳的二王爺救了她,她便也止住了淚,拿著帕子將臉上的淚花擦淨後走上前來親謝了恩。
“多謝二殿下救命之恩。”
“姑娘言重了。”
她起了身便瞧向了聞延川。
這聞延川在長相上倒是不似先帝,更似昭太妃,他雖是端的一副溫潤如玉君子模樣,可這眉眼間還稍帶些武將後代的厲色,同懷化大將軍和昭太妃像的很。
她聽聞這二殿下自幼便吃了不少苦頭,她剛行禮時便瞧著這人的衣衫破舊,就連那鞋履也是舊的很,應是穿了多年了。
“我...今日...”
她本想著想法子報答今日二殿下的恩情,奈何這聞延川眼中唯有聞妙安,他放下藥簍子比劃著問道。
“皇姐為何會在此處,且剛剛那位公子又是何人?”
聞妙安瞧著便先抬手召來了赫連嶸辰,她說道。
“此人便是皇帝同母後尋來為我醫治耳朵的赫連世子。”
赫連嶸辰便也依著規矩俯身作了一揖說道。
“草民見過二殿下,剛剛以為殿下是歹人,才將殿下押了來,若有冒犯,請多海涵。”
聞延川也隨之回了一禮道。
“世子也是為了皇姐和這位姑娘,既是如此我也要多謝世子醫治皇姐的恩情才是。”
“行了,都彆這麼多規矩了。”
聞妙安瞧著便出聲叫這二人都起了身,後而便又說道。
“我今日是同明頌雅和赫連世子出城釣魚,才至此處。”
她這說著,那八月便得了吩咐將已涼了的最後一條烤魚拿著油紙包好,後而便奉到了二殿下身前說道。
“這是我家世子爺烤的魚,殿下若是不嫌棄可以嘗一嘗,雖有些涼了,但熱一熱味道還是不錯的。”
此乃赫連嶸辰的一份見麵禮,奈何聞延川受不得,他眉眼微彎的搖了頭說道。
“我在佛寺修行,自是動不得葷腥,剛剛也是不得已才一箭射殺了那條花蛇,以免那孽畜傷了這位姑娘性命。”
“那酒如何?我今日帶了些藥酒來。”
“自也是不行的。”
聞妙安站在一側瞧著朝顏將他們二人所說之話都比劃了個差不多,後而便說道。
“好了,延川既來了,便隨我們在江岸上坐一會兒,如何?我也有好幾月未瞧見你了,那慈光寺的通聞可還刁難你?”
聞延川卻是搖了頭,他將那藥簍子遞給了皇姐身側的朝顏便比劃道。
“我還要趕著回去呢,若是回的晚了些,怕是會受罰,今兒便不陪著皇姐了,至於那通聞...他一向便那般...左右我不在意便是了。”
堂堂一皇子在寺廟修行被一小和尚欺負,這事兒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叫天下人恥笑他們晉北。
聞妙安三番兩次的想尋個由頭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通聞以“不敬皇室”為由,將他杖斃,以儆效尤。
奈何聞延川是個心慈的,他不肯,若非如此,那通聞早便死了。
她已然想著法子將聞延川從慈光寺裡帶出來,叫他風風光光的回京洲城當他千尊萬貴的二王爺了。
奈何此事不得外傳,現下這兒皆是外人,她是半句都說不得的,便隻能多加囑咐道。
“珍重自身,若是有什麼事兒,便派南風來長寧公主府,母後母妃皇帝尚不能明晃晃的插手慈光寺之事,但是我不同。”
“好,延川知曉了,延川該走了,若是再耽誤,怕是就要回去受罰了。”
聞延川作了一揖便轉身離去,聞妙安到底是不大放心便拍著朝露送二殿下回慈光寺,如此那兒的和尚顧著長寧殿下的臉麵,今兒也應是不會為難他了。
赫連嶸辰也隨著吩咐八月隨行,待到這三人漸行漸遠,明頌雅也回過身去坐在了那火堆子前,他便也瞧著身側的聞妙安比劃著問道。
“我前些日子入宮找賀太醫,便聽聞司天監的掌監又換了人,此事可是殿下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