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嶸辰了然,後而便換了一張新的宣紙來,蘸了蘸墨寫道。
“殿下是自幼失聰,這是娘胎裡帶出來的弱症是嗎?”
聞妙安便也點了頭。
“那好,那在下要為殿下把一下脈。”
赫連嶸辰落了字,後而便從懷中拿了一方帕子來擦了擦手,他朝著聞妙安伸出了手。
聞妙安也將手伸了過去,任著這人把上了她的脈。
自她記事起,每年都有無數江湖上的神醫入宮為她醫治耳朵,隻是這麼多年來一直未有起色。
她已不信自己的耳朵能好,這般配合不過是想叫這赫連嶸辰好交差些罷了,也少給自己惹些麻煩。
赫連嶸辰把脈同這宮中的太醫不同,他不隔著個帕子便將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淺桃剛想說“不合規矩”,便被自家殿下抬手攔了下來。
許是他對聞妙安的耳朵格外上心,亦或者她這耳朵根本就治不好了,他把了許久的脈,直至戌時的更鼓響過,他才緊皺著眉鬆開了手。
聞妙安瞧著他臉上似有些難色,便更不對自己的耳朵抱有什麼希望了,她將手收了回來後,便提筆落字道。
“如何?”
如何....
赫連嶸辰倒是避開了這個問題,他在那宣紙上寫道。
“我知曉旁人若是大聲些,殿下是聽得見的,如此...我便試一試殿下的耳朵,冒犯了。”
試一試?
聞妙安還未應了此事,便瞧見那赫連嶸辰的身側驀地多了個黑袍侍衛,他將手中狀似牛角的物件兒遞到了他的手中。
還未待她回過神來,隻見那赫連嶸辰拿著那物件兒大喊道。
“今日的烤魚好吃嗎?”
淺桃同朝露被震得緊皺著眉後退了好幾步,聞妙安則是愣住了,她眨了一下眼,下一瞬便又聽這人問道。
“今日的烤魚好吃嗎?!”
聞妙安已有許久未聽見過聲音了,自她能稍聽見些聲音後,幼時的琴棋書畫,還有說話都是這般學的。
隻是....這般格外的費勁,她從五歲學到及笄才勉勉強強的學會了如何說話,琴棋書畫都是跟著師父照葫蘆畫瓢多年,才學會些皮毛,又苦練多年才學的明白些。
且...這般也格外的傷耳朵,她又是個公主,自是不能失了尊貴體麵的叫外頭人這般同她說話,久而久之..這晉北上下便隻知曉長寧公主是個聾子,不知她能聽見些,尚未全聾。
至於她為何會說話卻不同外人開口,隻是因為她兒時被父皇的妃子嘲笑過她的嗓音,說是比那鴨子叫的還要難聽。
父皇同母後雖是罰了她,她卻自此不肯同外人開口了。
聞妙安抬眸對上了赫連嶸辰瞧來的目光,她點了頭。
赫連嶸辰便似是鬆了口氣,他將手中的物件兒丟給身邊的侍衛,後而便走至茶桌前提筆落字道。
“應是有法子治,殿下既能聽見些,這耳朵便未徹底壞掉,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殿下的耳朵也確是棘手,這醫治的法子..”
他寫到這兒便提了筆緊皺著眉抬眸瞧了一眼聞妙安的耳朵,後而便輕歎一口氣的寫道。
“容我好好地想一想...會有法子的,殿下莫要心灰意冷。”
聞妙安雖早便對自己的耳朵不抱什麼希望了,且她也不信這騙子,可這騙子既這般說了,他又是母後欽點而來,她自是要給些麵子的,她提筆落字寫道。
“如此,便多謝你。”
“我要去尋一尋給殿下醫治耳朵的法子了,便先走了。”
赫連嶸辰寫完便起身作了一揖,後而便披著月色離了這春山居。
聞妙安坐在那美人榻上瞧著那騙子的身影愈行愈遠略出了神,直至一道寒涼的春風席卷而來,吹落了她身上的披風,她抬手接住了一朵落下來的海棠花喃喃道。
“淺桃,起風了。”
“是啊,殿下起大風了!快快快回屋吧,小心風寒啊。”
淺桃湊上前去撿起那披風便虛扶著自家殿下回了屋,後而又將那風門緊緊的合上,生怕外頭的風卷來吹開了門。
……
自這日一彆後,聞妙安便有好些日子未瞧見這赫連嶸辰了。
她隻知這赫連嶸辰不安於室行蹤詭秘,前兒不知去了哪座山上子時才回來,昨兒不到寅時便又出了公主府不知去了何處,今兒也是...草草的用了早膳便不知浪去哪裡了。
總之...聞妙安是瞧不出這赫連嶸辰有半分要給她治病的意思,也是,她這耳朵棘手的很,八成是治不了的,那騙子不大上心也是有的,也好在,她不甚在意。
她邊想邊給自己斟了一盞熱茶,後而便坐在那美人榻上拿了一本話本子隨意的翻著,外頭人瞧著便覺自家殿下這般好不悠閒。
“妙安啊,我來了!”
朝顏瞧著遠遠的跑來了一道倩影,就輕拍了拍自家殿下,聞妙安放下手中的話本子瞧了過去。
她瞧見這明頌雅手裡拎著三個帷帽急急的跑了來,侍奉她的侍女也在後頭追著,邊追邊道。
“小姐!慢些!殿下又不會跑!”
這明頌雅是明衡明大人的義女,雖是義女卻也入了明氏的宗廟族譜,算是正正經經的明家人。
聞妙安曾聽母後說起過這明頌雅的身世,說是當年明大人在江南城任職時,從貧民窟撿了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後麵回京述職之時便一並帶了回來,認作義女。
這明相極為古板且重視血脈,母後也不知這明衡大人是用了什麼法子叫明相人了頌雅這個孫女兒。
“慢點兒,莫要摔了!”
這明頌雅的年歲要比聞妙安還要大些,奈何...這人卻比她還要冒失。
她同這明頌雅自小便關係不錯,後而父皇又將她指做了她的伴讀,她們二人自小便一同長大,情分深得很。
明頌雅似是聽不見一般,她興衝衝的跑入春山居,亂七八糟的行了一禮後,便拿著那帷帽在她眼前晃了晃比劃道。
“你在這公主府已經悶了半個多月了,再悶下去就要變成傻子了,我聽說啊..這京洲城的鏡月湖上似開了宴,你陪我去瞧瞧,正好透透氣。”
聞妙安平日裡就不願出門子,更不願去這京洲城的什麼宴會,那幫子朝臣的公子哥和姑娘們都認得她。
她若是貿然去了怕是會惹出亂子來,便也搖頭拒了此事道。
“算了,那宴會人多眼雜,我若是去了被人認出了身份,怕是會惹出些亂子來。”
明頌雅卻是不擔心此事,她將這帷帽先戴在了自己的發髻上,後而又給聞妙安戴了一個,她撩開那層紗便比劃道。
“瞧瞧,這般誰能認出你我,且..妙安你也知道,自我前年嫁人當夜就把夫君克死後,我在這京洲城的名聲一直都不大好,你是唯一一個不嫌棄我的人了,你若是..你若是..”
她說著便側過頭去抹那眼角不存在的淚花似是委屈,她知曉聞妙安最為心軟,隻要她這般,她便一定能同她去。
聞妙安瞧著她這副樣子被逗的笑出了聲,她妥協道。
“好,走罷,朝顏備馬車。”
“朝顏,你也得帶上,認出你就等於認出了妙安。”
明頌雅立馬便沒了剛剛那副委屈哭訴的模樣,她將剩下的那個帷帽拿了起來走上前去戴在了朝顏的發髻上。
朝顏自也是無奈的,她微行了一禮便出了這春山居備馬車。
“走吧走吧,出發!”
明頌雅將聞妙安從美人榻上拽了起來,她便也隨著她一同離了這春山居。
……
京洲城,鏡月湖。
聞妙安同明頌雅一下馬車便瞧見了這不遠處的盛景。
那湖麵上停著一艘有兩層的畫舫,這畫舫似是用金粉雕欄畫壁格外的精致華貴,那畫舫的窗柩上皆是薄澈若透明般的繡簾隨風飄動,隱隱露出畫舫深處鐫刻著百花穿蝶的繡柱,雕楹等陳設。
岸邊楊柳參差,海棠樹搖曳生姿,那悠揚的樂聲從畫舫上悠悠傳來,拂過澄澈如玉的湖麵兒,在湖麵兒上蕩起細碎的漣漪。
明頌雅興致大好的牽著聞妙安擠入人群中想率先一步踏入那畫舫,隻是她們插了隊,後頭的人自是不願意的便也罵道。
“插什麼隊,沒見到大家夥兒都在這兒排著隊嗎?!”
聞妙安聽不見卻也瞧見這周遭似是亂了起來,她微皺著眉拉住了明頌雅,可明頌雅卻是從懷中拿了一錠金子來丟給了守在畫舫外的小廝問道。
“能不能插隊?”
她這一錠金子叫後麵的人都閉了嘴,畢竟這人一出手就是一錠金子可不止是家財雄厚這般簡單了,八成是誰家的千金小姐,他們自是惹不起的。
那小廝掂了掂著金子便笑逐顏開的奉承道。
“三位請進。”
明頌雅便也牽著聞妙安帶著朝顏一同踏上了這畫舫,這畫舫從外頭瞧著華貴無比,這裡頭自也是這般的,她隨手拿起一擺件兒,便瞧出這是上好的翡翠所製的。
這畫舫外排了無數慕名前來的人,大多都是些小有錢財權勢的百姓,而這畫舫內卻多是她們的熟麵孔。
能叫這長寧公主同明大人的女兒眼熟之人便是這京洲城的達官顯貴了,且還不是尋常的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