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那騙子坐到了身側的席麵兒前,聞妙安竟不知怎的渾身上下都不大舒坦,索性便起身告退,離了這賞花宴。
太後到底是往長寧公主府塞了人進去,自是不會再留她。
聞妙安便坐上了候在宮後苑外的轎輦出了後宮,來至東門前,這長寧公主府的車夫正停在外頭等著自家殿下。
景林隨侍在一側虛扶著長寧殿下下了轎,後而便又多嘴的囑咐了兩句,他比劃道。
“殿下,如今雖已入春,但這春風瑟瑟涼得很,殿下還是多穿一些,莫要惹了風寒”
聞妙安聽著這話耳熟得很,便也想起了那日她在春山居同夏雨姑姑所說之話,她頷首道。
“公公也要珍重自身,也要提醒著母後,母妃,還有皇帝叫他們也小心些身子。”
“好,那奴才恭送殿下。”
朝顏同淺桃隨侍在一側,聞妙安便也轉身出了這宮門,她上了馬車撩開那金盞黃的簾子入了內,還未落座便瞧見一人跟在朝顏淺桃的身後擠入了馬車中。
這人便是赫連嶸辰,他瞧著聞妙安似是尚未緩過神,不解的瞧著他,他便也比劃著解釋道。
“剛至京洲城,還未置辦宅子和車馬,左右我是要住進公主府的,便鬥膽隨著公主一同回公主府了。”
“且...從這東門坐馬車回公主府要兩刻鐘,若是叫在下走著去,怕是要小半個時辰了,長寧殿下行行好罷。”
淺桃剛剛被宮人召回賞花宴後,便知曉了這騙子的身份,她雖瞧不懂他比劃什麼,但也出聲厲喝道。
“大膽!見到殿下還不行禮!”
赫連嶸辰如今人在晉北自是要守晉北的規矩,他便坐在那兒朝著聞妙安作了一揖。
人既上了馬車,聞妙安無論是顧念著母後同皇帝的臉麵,還是赫連氏的威名,也是不能將這騙子趕下馬車的,她點了頭便是同意他隨著她們一同回府了。
朝顏瞧著便也撩開簾子朝著外頭的車夫吩咐道。
“回府罷。”
“好嘞。”
馬車悠悠的行在這街道之上,不過兩刻便停在了長寧公主府外。
聞妙安出府時,尚是晌午,如今回府時已是申時三刻,馬車停在了公主府外,朝顏同淺桃先下了轎,後而便虛扶著自家公主下了馬車。
赫連嶸辰跟在了她們三人身後。
“微臣叩見長寧殿下。”
這戍守在府外的親衛們瞧見了聞妙安便也齊齊的跪地行了禮,聞妙安罷了手叫眾人免了禮便邁入公主府的大門。
這府中侍奉的侍女們聽見自家殿下回府了,便也紛紛迎了上去,隻是....她們不僅隻瞧見了殿下,還瞧見自家殿下帶了個男人回來,這男人還是個生麵孔。
自這長寧公主府建成,聞妙安入主後,便從未帶過陌生男人回府。雖說太後同皇帝都想著法子的往這公主府塞人,但公主一直不肯鬆口,外頭的公子哥們自也是進不來的。
眾人自是好奇這公子的,隻是礙著規矩也不能多打量幾眼,便也跪拜行了禮。
“奴婢給殿下請安。”
聞妙安免了眾人的禮,本想徑直回自己的春山居稍作休息的,可剛邁出去兩步便被身後的赫連嶸辰拽住了衣袖,她秀眉微皺的回過身去瞧。
隻見那赫連嶸辰比比劃劃的同她說道。
“我住在哪兒?”
是了...總不能叫外男同她住在春山居,這赫連嶸辰若是真的住進了春山居,怕是今兒進了院子,明兒這消息便傳的滿京洲城都是了。
這若是叫母後同皇帝知曉,估摸著是要將這人賜婚給她了。
聞妙安未說些什麼,隻是瞧了一眼朝顏,朝顏便也會意的走至赫連嶸辰身前說道。
“世子,請吧。”
朝顏辦事極有分寸,應是會替他尋一個雅致清淨,且離春山居遠些的院子,聞妙安便也不上心的回過身朝著春山居走去。
春山居中侍奉的婢女一早兒便燒好了水等著自家殿下沐浴更衣,聞妙安每每入宮赴宴後都要好生的在熱水裡泡一泡,解解身上的乏。
待她沐浴更衣一番後便出了殿,眼瞧著日色將落,她便也未再篦發,穿了件兒薄些的寢衣,外頭搭了個緋色雲錦長袍便坐在了海棠樹下的美人榻上。
淺桃奉了一壺溫熱的玉蘭香片來,斟了一盞遞至自家殿下手邊兒。
聞妙安接過喝了幾口放下茶盞後,朝露便拍了拍她。
“何事?”
朝露先微行一禮後而便比劃道。
“殿下可要用膳?”
如今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了,聞妙安在賞花宴上本就沒大吃好,雖是同赫連嶸辰烤了一條魚,可也是不夠吃的,她剛剛又沐浴一番,現下自是餓了。
“嗯,叫膳房的廚子做些魚來罷。”
她還念著那騙子烤的魚。
“是,殿下。”
朝露領了命便朝著春山居外走去,可還未走兩步卻被自家殿下出聲叫住了。
“罷了,這個時辰便不必難為膳房了,明日再做罷。”
聞妙安每日的膳食膳房都會一早兒就備下,提前一日送張單子給她,叫她瞧瞧。
她今兒的晚膳昨兒便定好了,若是叫膳房再備一道來就太麻煩了。
“是,殿下。”
朝露再回春山居時是帶著膳房的膳食來的,這海棠樹下也早已擺上了楠木嵌螺鈿水紋海棠式的圓桌,她帶著身後的婢女們行了一禮,後而便將這膳食儘數擺在了圓桌之上。
聞妙安也在那圓椅上落了座,她接過朝露遞來的一雙白玉筷子便慢條斯理的用著晚膳。
春日的晚風蕭瑟,吹拂在身上竟有些涼意,侍奉在一旁的婢女便又從殿中取了一件兒披風披在了殿下身上。
赫連嶸辰入春山居時瞧見的便是這一幕,美人散發坐在院中,微風拂過,似瀑布般柔美飄逸。
且這美人雖未施粉黛,但這身上的緋色披風也趁的她麵若桃李,嬌俏得很。
他今兒在宮中瞧見了太後,太後瞧著大有江南女子柔婉的風情,而這長寧殿下卻不同,柳眉杏眼,粉妝玉琢可人極了。
聞妙安同太後長得不像,莫不是隨了先帝?可晉北朝臣皆說如今的皇帝在容色上極像先帝,他瞧著皇帝長得也不可人啊....
朝顏瞧見了赫連嶸辰便拍了拍自家殿下,聞妙安剛抬眸便瞧見這人落了座,她放下手中的白玉筷子比劃道。
“你來作甚?”
赫連嶸辰左右瞧了瞧,後而便拿過淺桃手中給聞妙安布菜的白玉筷子比劃道。
“蹭飯。”
他這般比劃著,聞妙安便也皺著眉瞧向了朝顏比劃道。
“未給他做飯?”
“做了的,隻是送去時赫連世子說不餓,便叫人撤了下去...奴婢也不知他竟這般來了春山居。”
罷了...來便來了吧,左右這一桌子的菜聞妙安一人是吃不完的,既如此多一個人也好,她瞧了一眼朝顏,朝顏便了然的又取了一雙筷子遞到了赫連世子的身前。
赫連嶸辰將手中的筷子還給了淺桃,後而拿過那雙新的筷子坐在聞妙安的身側同她一同用了晚膳。
晚膳畢,這春山居的侍女將這膳食和圓桌儘數撤了下去,聞妙安坐至美人榻上,她本覺得這赫連嶸辰隻是來蹭頓飯的,用了晚膳就應回去才是。
可這赫連嶸辰卻無半分要走的意思,甚至還吩咐著春山居中侍奉的婢女取了筆墨來。
聞妙安自是不解的瞧著他,她抬手在人肩上輕拍一下比劃道。
“你要做什麼?”
赫連嶸辰瞧了她一眼,便將茶桌上的茶壺茶點都撤了下去,後而便將那筆墨紙硯放至茶桌上,研磨,提筆落字寫道。
“赫連嶸辰,這便是在下的名字。”
聞妙安瞧著眼前這尚未乾透的字跡愣了一瞬,她輕嗅著那墨香眨了一下眼,她不知赫連嶸辰這般是為了什麼。
隻知這赫連嶸辰拿著字湊上來的時候,她不知怎得竟不大自然的往後靠了靠,那海棠花落恰巧便落到了她散落的發絲之上。
杜衡香混著藥草的香氣襲來,一寸一寸的席卷在聞妙安的衣衫上。
淺桃瞧著便從春山居中尋了一支竹竿來攔在了赫連嶸辰的身前道。
“說話就說話,靠的這麼近做什麼?”
赫連嶸辰放下那宣紙便將手抬了起來無辜的比劃道。
“我可沒有,我不過是湊近了一點罷了,你瞧瞧我離殿下這麼遠呢。”
是...他離聞妙安確是遠,是她失態了。
聞妙安緩過神來將那竹竿抬走後,拿起一側的毛筆在宣紙上寫道。
“本宮知曉了,還有何事?”
“公主應是知曉我此番入住公主府是為了殿下的耳朵,我來前已向賀太醫探聽過殿下的情況...太醫說殿下是能聽見一點的是吧?”
是如此,聞妙安自小便失聰,為此母後和父皇都想儘法子的為她醫治耳朵,賀太醫也是翻遍古籍醫書的為她診治。
這麼多年醫治下來,她是能聽見些許,隻是不多罷了,也是因此她才會說話,若是換做尋常人家的孩子自小失了聰,便是不會說話的。
聽都聽不見,又怎談開口啊。
聞妙安便也點了頭,提筆落字寫道。
“可以,但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