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嫗本就是為了銀子,瞧著那荷包便也拿了過來塞進了前裳裡,她似是怕這位公子反悔,便也不顧身上的疼痛連忙起了身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聞妙安瞧著那老嫗跑的倒是快,她現下也是徹底的回過神來了,她剛福身一禮想要走,下一瞬便瞧見那位公子朝她比著手語說道。
“我送你回去罷。”
聞妙安搖了頭,她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車比劃道。
“我的馬車就在那兒,今日之事多謝公子了。”
她這般說著,那位公子就跟沒瞧見一樣,執意將她送至馬車前,聞妙安自也不好拂了這人的好意,她又行了一禮便被淺桃虛扶著上了馬車。
隻是還未等她撩開那金盞黃的簾子入內落座,下一瞬便被身後的公子拉住了衣袖,聞妙安回過頭去便瞧見那人同她說道。
“我此來京洲城隻帶了一點銀子,剛剛都一股腦的丟給了那老嫗了,如今身上是半個銅錢都沒有,姑娘行行好,舍給我一些。”
他比劃到最後似是怕聞妙安不信他,便將身側侍衛的荷包也拽了下來,打開後倒了倒,這裡頭確是空的。
淺桃雖是瞧不懂手語,可她現下也瞧明白這人的意思是想要些銀子來,她側過頭去瞧向自家殿下。
聞妙安知曉這人剛剛是為了替她解圍才將身上的銀子都給了那老嫗,現下...她自是要給的,她瞧了一眼淺桃,淺桃便也了然的將身上的荷包解下來給了那位公子又問道。
“不知公子住在何處,公子今日替我家小姐解了圍,我家小姐自是要好好地謝一謝公子的恩情的。”
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是長寧公主府的風氣,聞妙安聽不見卻也知曉淺桃說了些什麼。
那公子接過荷包便丟給了身後的侍衛,瞧著不像是會把銀錢放在心上的主兒,他側過身去指了指這身後的皇宮便比劃道。
“我住宮裡。”
淺桃一個沒忍住便笑出了聲,後而覺著有些失禮的垂下頭拿著帕子捂住了嘴。
聞妙安卻是點了頭,便撩開眼前馬車的簾子入了內,淺桃行了禮便也隨之上了馬車,吩咐著外頭的車夫“回府。”
眼瞧著這兩位姑娘走了,那公子眉眼間溫和似春風一般的笑意也冷了下去。
“剛剛那個老嫗去了何處。”
待他話落,他的身側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又多了一個黑袍的侍衛,他回稟道。
“正如公子所料,剛剛那老嫗拿了銀子便七繞八繞的去了長椿街的一處小宅字裡,她果然是容氏之人。”
這容氏乃是晉北有名的製毒世家,祖輩曾出過一個大官兒,隻是那大官兒放不下手中的權勢尊貴便想著法子的製長生不老的丹藥,陰差陽錯的成了製毒的高手。
後來這容氏式微,這一族的人便也製毒謀生了。
“公子,這個人可要除掉?”
剛剛那老嫗說是衝著那二位姑娘去的,可最後衝過去動手時明擺著是衝著一側的他去的,百姓們瞧不明白,他們卻是瞧明白了。
“不必,我此番入京想取我性命之人何其多,這才是第一個而已,若是抓到一個便要殺了一個,豈不是非常的沒有人道。”
“醫者仁心啊,我自幼學醫怎能這般草菅人命。”
那公子從衣袖中又拿了一顆糖炒栗子出來,剝開了皮便似是感歎的說道,待他將想說之話說儘便將那栗子丟入了嘴中。
而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侍衛則是都側過身背著自家主子翻了個白眼。
……
聞妙安坐在馬車上一路再無任何波折的回了長寧公主府,淺桃先撩開簾子下了馬車,後而便將自家殿下虛扶了下來。
這長寧公主府是先帝在位時為妙安新修的一處府邸,從她幼學那年一直修到了及笄之年,召遍晉北能工巧匠,集天材地寶才有了如今這一座稱作為“天上宮闕”都不為過的公主府。
而這府外常年戍守著皇帝的親衛,以保妙安一生安然無虞。
聞妙安下了馬車,那戍守在府外的親衛便也齊齊的跪拜行了大禮。
“微臣恭請公主殿下聖安。”
她擺了手免了這幫親衛的禮,便邁上玉階踏過長寧公主府的門檻入了府,府內一早便得了消息知曉殿下今日回京的侍女們守在府門前行禮道。
“奴婢給公主殿下請安。”
這為首的兩名侍女便是平日裡侍奉在聞妙安身側的,穿月青色勁裝的叫朝露,她出身武將世家自幼習武,是昭太妃尋來護著她的。
朝露身側那個淺紫色衣裙的叫朝顏,是這京洲城有名的才女,是太後尋來平日裡陪著她念書看話本子的。
“免禮。”
聞妙安叫這府內的侍女都起了身,她是會說話的,隻是平日裡在外頭不願意出聲罷了,隻有在這府中,還有宮中才偶會說些什麼。
朝顏性子要沉穩些,那朝露卻是歡脫的很,她笑著走到了自家公主身前先打量了一圈,然後便比比劃劃的問道。
“殿下,這段時日在慈光寺待得如何?”
“還好。”
聞妙安隨著她們二人便從這公主府的前院走至後院,來到她的院子前。
“那二王爺如何?”
“也還好,本宮走之前吩咐你們辦的事兒可辦妥了?”
這二王爺便是昭太妃的親子,他出生不到一月便因天象之說被送至慈光寺為國祈福,昭太妃身為後妃縱使心中多有掛念也是不能親去瞧得的。
也是因此聞妙安才會每年冬日裡都去慈光寺走一趟,如今..先帝已逝兩年多,新帝也登基坐穩了江山,自是沒有了那“子克父”的天象之說,既如此,她也想著法子想要將自己的二弟弟接回京洲城。
慈光寺苦寒得很,且二弟弟這些年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先帝尚在時,便有不少刺客為了削弱懷化將軍同昭太妃在宮中的權勢,想要取了他的性命。
如今...他也該回來了。
聞妙安步入“春山居”,坐在那海棠樹下的花梨西番蓮紋美人榻上,斟了一盞玉蘭香片。
朝顏便也走至自家殿下身前比劃道。
“事已辦妥,若是不出意外,那年末之時二王爺便能回宮了。”
當年那歹人既是用了天象之說將尚在繈褓之中的二弟弟趕至城外慈光寺,聞妙安此番也是借了司天監的力。
“本宮知道了,備些熱水罷,本宮要沐浴更衣。”
朝露同朝顏想著自家殿下回府自是要先好生洗漱一番的,便也一早吩咐著府中的侍女燒好了熱水。
“殿下熱水一早就燒好了,還給殿下備下了芋泥山藥糕和芋泥山藥小圓子。”
“好。”
聞妙安抿了一口盞中的香片便起了身想要入殿沐浴更衣,可還未等她步入殿中,便被朝露拽住了衣袖,她回過身便瞧見了立於春山居院門外的夏雨姑姑。
夏雨姑姑是太後娘娘身側侍奉的大嬤嬤,她自幼便是被夏雨侍奉長大的。
“姑姑怎麼來了,可是母後有事尋我?”
聞妙安走上前去先親昵的扶住了欲要行禮的夏雨,於她來講這夏雨便是她半個乾娘了,她拉著她微涼的手略皺著眉說道。
“姑姑前兩年生了場重病身子一直都不大好,怎麼不多穿兩件再出宮,如今這京州雖是已入了春,但春風瑟瑟涼得很。”
夏雨瞧著妙安神色間儘是柔色,她將手抽了出來比劃道。
“奴婢無事,殿下不必憂心,奴婢今日來尋殿下確是太後娘娘有所吩咐。”
“那便坐下說罷。”
聞妙安說著那淺桃便抬了一張圓椅放至海棠樹下的美人榻前,夏雨瞧著殿下落了座,她便也坐了下來,她身後跟著的含章殿宮女兒也隨之入了春山居候在姑姑身側。
“如今已入春,眼瞧著便要到賞花宴了,娘娘想著殿下已至桃李,這親事一直沒有個著落便日夜憂心著。”
聞妙安自也是瞧明白了,她這位母後怕是想要借賞花宴給她尋個駙馬來,隻是...她這麼多年來一直也未曾在此事上上過什麼心思。
果然,下一瞬她便瞧著那夏雨比劃道。
“因此娘娘便以賞花宴之名,遍邀京中各大朝臣的夫人帶上她們府中適齡的姑娘和兒郎赴宴,如此既能給殿下尋個合眼緣的駙馬,也能叫她們也相看一番。”
這賞花宴自晉北開朝以來便隻邀朝臣的夫人和女兒入宮,召兒郎入宮也是開朝以來的頭一遭了,如此瞧便知母後此番對她的親事還真是上了不少的心思。
既如此,聞妙安自是不能不去的。
“好,我會去的,夏雨姑姑放寬心。”
夏雨同太後倒是想放寬心,隻是這妙安公主已經一連逃了三次太後娘娘所辦的馬球會,詩會,百花會了,她今日出宮前,太後也特地囑咐她,叫她一定要勸動妙安。
“娘娘說了,殿下此番若是再逃了,娘娘便讓這京洲城中的大好兒郎都住進公主府,左右這公主府夠大,住得下。”
聞妙安瞧著本要去端茶的手一頓,她知曉這是她母後能說出來的話,當年她及笄之時母後也為她辦過這麼一場宴會。
在那場宴會上母後就同她講。
“看上哪個母後就將哪個賞給你,看上兩個就兩個,若是都看上了那就都塞進你的公主府,日日都換個新鮮的在你眼前侍奉,反正你是公主,出了什麼岔子有哀家和皇帝給你撐腰。”
那時她的父皇尚在,父皇英明沉穩一世,那日竟也應了她母後那般荒唐的話。
她這般想著便略有些無奈的笑著搖了頭。
“我此番一定會去的,姑姑放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