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1 / 1)

沈茂慶笑著頷首卻並未落座:“先前是我這孫子給小娘子添麻煩了,今日特意帶著他過來向小娘子道歉。”

說完看了沈聰一眼。

沈聰明了,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禮,“梅東家,是我沈聰有眼無珠不識高人,說話莽撞做事無禮,自知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還請梅東家不要往心裡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絕無怨言,隻求你彆生氣。”

說完就要磕頭,被梅映禾一把拉住:

“這實在是使不得,少東家快起來。”

人家的誠意算是表達到了,話說得有些太嚴重了,反倒叫梅映禾不好意思起來,三人落座這才說到正事上。

沈茂慶道:“梅東家雖然年輕,做出來的事卻叫人佩服。不說彆的,光是這菜品和推陳出新的能力,老朽自愧不如。”

梅映禾趕緊道:“沈東家過謙了,我隻是個新人,好些個菜都是瞎琢磨出來的,上不得台麵,沈東家今日來想必是有事,不妨直言。”

沈茂慶心道,的確是位聰慧直率的小娘子,這樣的女子若是能做自己的孫媳婦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想歸想,但是該鍛煉孩子的機會,沈茂慶也不會放過,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身旁的孫子,沈聰領會,接話道:“先前是我詞不達意,我們沈記酒樓想必梅東家也略知曉,我祖父一直十分敬佩梅東家的能力,想要同你合作。”

“合作?”梅映禾不明白,“如何合作?”

沈茂慶仍舊不發言,半眯著眼,這回也不看沈聰了,任由他去說。

“就是覺得以梅東家的能力和好吃食鋪的名氣,若是隻這一間小小的食鋪,實在有些屈才。如果梅東家想要做大酒樓,我和祖父是可以幫忙的。”

沈聰自覺這一次是把事情說清楚了,不會再產生歧義了,默默出了一口長氣,長這麼大鮮少地緊張起來是怎麼回事。

開酒樓的想法梅映禾是有的,這一點果然是讓他看準了,可是至於如何合作,自己為什麼不能開自己的酒樓,梅映禾卻是仍舊沒明白。

既然沈東家親自登門,這裡頭必然有道道,梅映禾也不著急開口詢問,那樣會顯得自己太稚嫩急切,於是笑著轉移話題:

“這幾日我們食鋪上了鐵鍋燉,二位既然來了,不妨嘗一嘗,品評品評給些意見。”

說完便轉身出去吩咐阿十上鍋。

巨大的一口鐵鍋被端上來,已經燉好的大鵝整整一大鍋。

“鐵鍋燉大鵝是我們這裡的特色,這是野鵝,十分有嚼勁,燉煮了三個時辰呢,二位嘗嘗看。”梅映禾親自給沈東家和沈聰布菜,看著二人品嘗。

這道鐵鍋燉大鵝是在梅映禾的方子上經過周大廚改進的,大隸朝最珍貴的佐料莫過於胡椒,雖說隻是一道家常燉菜,但若是放了胡椒,一來提味,二來也更能賣上價。

這便是有土生土長的大廚的好處,梅映禾從善如流。

“果然不錯。”沈茂慶讚道,“味道鮮辣濃烈,湯汁肥厚,就連這餅子也是又脆又有味道,還嚼勁十足,甚好,甚好。”

梅映禾笑了笑,“這菜雖好卻上不得席麵,不過是自家小館用來滿足食客的口腹之欲和新鮮感罷了。”

這便是謙虛的話了,既謙虛那便有謙虛的道理。

梅映禾還沒聽明白對方究竟要如何合作,自然先將自己的姿態擺到最低,這樣進可攻退可守。

沈茂慶十分感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孫子,沈聰這才停了筷子,聰明的孩子一點就透,看看人家梅東家,比自己年歲還小,不但菜做得好,為人還十分謙虛,更重要的是祖父說過,這樣自謙的話必然是藏著玄機的,這位小娘子於談判之術上也是頗有經驗和老道的。

“梅東家。”沈茂慶親自開口,“方才聰兒說的合作並未講明白具體的方式。我朝開酒樓並非開食鋪這般簡單,還需自己釀酒,而沒有官府給予的釀酒權,我們是不能釀酒的。官府有酒坊也有酒引子,我們沈記是拿到釀酒權的,每月需去如數訂購酒引子,才能釀酒售賣,否則隻能從酒坊或者有釀酒權的酒樓、酒肆去買酒,一則價格高,二則那樣的生意也不能叫酒樓,隻能叫腳店,終究不是一個規模。”

梅映禾不動聲色,靜靜地聽著。

“所以,老朽想,梅東家拿到釀酒權也是早晚的事,但是這需要過程和時機,而且官府每年隻在中秋節前後放一次釀酒權,今年的機會過去了就要等明年的了,如此算下來最快也要一年。這一年要耽擱多少生意,梅東家也是生意人,自然心中明白。”沈茂慶帶著誠意繼續道,“我們沈記如今在京城也算是有一席之地,若是梅東家不嫌棄,我們可以合作,我們沈記向梅東家免費提供酒水,等你賣出去後我們抽二成即可,也就是個本錢。並且還可以向梅東家傳授釀酒的經驗,並且協助梅東家你拿到釀酒權。”

這個條件給得十分優厚,釀酒權和釀酒的技術的確是梅映禾目前最大的難題。

“不知沈東家想要什麼。”梅映禾問。

對方開好了條件,就怕索要過多,那樣的話……

“不瞞小娘子,沈某多次來貴店吃飯,十分喜歡小娘子的菜色。我想,我們合作這一年中,好吃食鋪推出的新菜皆可給沈記共享,並且我們不要你的秘方,梅東家隻需做好我們來取即可,或者出半成品,回去稍微加工一下便可以上桌的,絕不覬覦梅東家的手藝。”

優厚的條件可見對方的誠意,梅映禾心裡已經有了決定,隻是並未當場答複。

“這是件雙贏的事。”梅映禾坦率道,“感謝沈東家給予我的幫助,小女很感激,隻是這食鋪並非我一個人的,我的哥哥這幾日便能有假期歸來,我還需要同他商議。另外,這店裡的每一個人都對這間食鋪有感情,對我們未來的發展也充滿期待,我還需要同他們一起商量。”

這話前半句說得理所應當,沈茂慶點頭,但是後半句卻讓人很是震驚。

按理說梅映禾是東家,至於未來發展隻要東家說了便是定了,沒聽說過東家還要同店裡的夥計商議的。

沈茂慶感慨,“都說梅東家是個善人,能夠如此尊重看重夥計們意見的東家,老朽還是第一次見,難怪你店裡的夥計個個都是死心塌地。聰兒啊,你要跟梅東家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沈聰忙接話,“孫兒也是這般想的,若是梅東家不嫌棄,我便常來幫忙,順便跟梅東家學習,不如,梅東家你收下我這個徒弟吧。”

年輕的小郎君不懂得掩飾,這話雖說得急切略失分寸,卻是年輕人之間的事,沈茂慶隻當沒聽到,任由他們自己來往吧。

梅映禾有些措手不及,想推辭卻來不及擋住他的熱情,沈聰自顧自道:“我這個人莽撞了些,但是我真心佩服的人一定會好好聽話的,師父日後儘管吩咐便是。你也不用客氣,就當……”

這時阿十進來送酒,沈聰宛若抓到了救星,“就當我是阿十的師弟,十一。”

阿十木著臉瞥了他一眼,“拾一是狸奴,拾二也是。”

“那我就是十三。”沈聰一張清秀的臉咧開了花,好似終於給自己找到了合適的定位。

梅映禾:……

你真的確定要叫十三嗎。

年輕的小郎君和小娘子在一旁吵吵鬨鬨,沈茂慶這才從梅映禾身上看出來活潑晚輩的身影,越看越喜歡,越看越覺得跟聰兒甚是般配……

沈聰倒是不客氣,自那日起日日準時來好吃食鋪報道,宛如這裡的一分子。

看著他忙裡忙外打掃、幫廚的身影,小梅將梅映禾拉到一旁,悄聲問:“他這是要做甚?”

梅映禾無奈道:“你當他空氣吧。”

“可是人家乾活了呀。”

“月底給工錢啊,跟阿十一樣。”梅映禾還沒正式答應沈茂慶的合作,但是跟店裡的人都商議過了,大家都表示讚同並且願意全力支持。

梅映禾想也不必麻煩,日日做菜讓他們來拿,人家有誠意自己也不能太小氣,索性有些菜就讓周大廚過去做,讓他們能學多少學多少,至於一些重要的秘方菜嘛,倒是可以做成預製,比如鐵鍋燉,做到八成,拿過去燉一下撒上蔥花香菜即可。

這也是加盟的一種形式,梅映禾想要開發一下。

沈聰是個勤快的,人機靈嘴巴又甜,很快就融入進來,食客們都知道了沈記的少東家現在正在給梅小娘子打工。

自然,這個消息也被剛剛歸來的趙行之知曉了。

出去演練的日子,趙行之一直讓佑安派人暗中保護梅映禾和好吃食鋪的每一個人。生怕她樹大招風被人欺負了,這下好,欺負她的人,諸如薛展,她處理得倒是乾脆利索。反倒是這種厚著臉皮來蹭的沈聰,怎麼就稀裡糊塗地認了徒弟呢。

午食過後,店鋪裡閒下來,沒了客人大家都聚在前廳說話,吃飯。

這時走進來兩個人,梅映禾一抬頭,眼淚奪眶而出:

“哥哥。”

小娘子一下子撲到梅九疇懷裡,被哥哥硬邦邦的胸肌鉻得生疼。

“喲,嘶。”

梅映禾還沒來得及開口,小梅就一下子又撲到梅九疇懷裡,人家不嫌棄死死抱著梅九疇哭得嗚咽嗚咽的說不出話來。

梅映禾:……

一轉頭看到了站在一旁麵無表情的趙行之。

“七哥。”梅映禾拉著趙行之進去坐下,“你們吃了嗎,餓不餓,什麼時候回來的,阿十,快給哥哥們上茶水,不,蜜飲子還有嗎,降火解燥。”

趙行之看著眼前生動活潑的小娘子,連日來的擔憂和相思稍稍平複,笑道:“一切都好,這回能多休息些日子,你怎麼樣。”

“我很好,好得不得了。”梅映禾笑得燦爛,看了一眼仍舊站在門口抱在一起的哥哥和小梅姐,歎道,“你們也過來坐下吧,我哥哥累了。”

“不累。”

”不累。“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

“師父,蜜飲子。”沈聰端來托盤和蜜飲,笑眯眯地盯著梅映禾的臉看,全然沒察覺到一旁趙行之想要刀人的眼神。

“七哥嘗嘗,這個甜絲絲的,最是解燥滋潤。”梅映禾親手端給他,趙行之這才收了眼神,問:“這位是,新來的跑堂?”

“哦,是……”

“我是沈聰,沈記的少東家,梅東家的親徒弟。”沈聰自我介紹,習慣性地用肩膀拱了拱梅映禾的後背,很是驕傲的樣子。

趙行之咬著後槽牙,捏著杯盞的指尖逐漸泛白,“你讓他們先去忙吧,我有事同你說。”

午後休息的時候,梅映禾讓大家各自休息去了,小梅拉著梅九疇第一時間溜得沒影兒了,隻留沈聰仍舊坐在梅映禾身邊,殷切地笑著。

“你……”趙行之不悅。

“哦,我是徒弟,不是外人。”沈聰笑得一臉人畜無害,木呆呆地屁股仿佛粘在凳子上一般。

“我同小早有話說,你出去。”

“師父……”

“出去。”

“師父……”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