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甜甜的東坡肉(1 / 1)

夜市開張大獲成功,四人收入可謂可觀。

燭燈下,梅映禾將所有的銅錢倒在桌子上,四人圍坐一枚一枚數錢。

這種感覺,可真是太好了。

“一共四百一十二文。”梅映禾宣布。

“我的鹵雞子沾光也賣了八十文呢。”小梅很激動。

梅九疇撫掌,“開門紅,不錯不錯。”

“相當於好幾日早食的收入呢。”

“這還不算咱們送出去的贈品,價格也比平時低。”

“哎,價格漲上去了人自然不會像今日這樣多。”

“那不一定,小早定會增加新的吃食的。”

……

梅九疇和小梅兩個在熱烈地討論,憧憬著未來真是高興,隻有一個人例外。

趙行之默默坐在一旁回想一下方才那一幕,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有一種被梅小早帶歪了的感覺,他堂堂一個王爺怎麼就成了“夜市潘安”了呢,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表情,想想那些小娘子的尖叫和驚呼,甚至還有人對他拉拉扯扯動手動腳……

想到這裡,趙行之竟然打了個冷戰,是不是上了這丫頭的當了?

“這是小梅姐的,這是七哥的。”梅映禾還在分酬勞,除了他們兄妹以外,小梅和七哥畢竟不是自家人,忙活了好一陣子,該給的酬勞不能少。

“七哥。”梅映禾笑嘻嘻地抬頭,“這是你的……”

不對,眼神不對。

“怎,怎麼了,七哥?”梅映禾聲音有些發虛。

“你看著我。”趙行之坐在她對麵,聲音冷肅道,“好看嗎?”

“啊。”梅映禾心想,完了,他這是反應過來了,“好,好看啊。”

嘩啦一聲,梅映禾把銅子都推給梅九疇,“哥哥,那什麼,你接著分吧,我去給大家做點兒好吃的。”

說完,人拔腿就走,直奔灶房。

這樣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讓趙行之徹底明白了,自己就是被梅小早戲耍了。

“我去幫你。”他也站起身,緊隨她腳步而去,“七哥來了。”

“不用,七哥。”梅映禾加快腳步,已經跑起來了,“我自己……”

“沒事,七哥幫你燒火,燒得旺旺的。”

“七哥,我錯了……”

“你錯哪了……”

二人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大概是打作一團了吧,旁邊還有小九汪汪叫著,搖著尾巴忙前忙後地著急也不知道該怎麼幫忙。

屋子裡,燭燈幢幢。

“他們,怎麼了?”梅九疇納悶。

“不知道,聽不懂。”小梅也不明白。“

“嗨,他倆整日打打鬨鬨,不管他們。”梅九疇將銅子數好,連同自己的那一份都給了小梅,“我的,你也拿去。”

七尺高的壯漢,一張臉紅成了柿餅子。

“九哥,這太多了,這是你的。”小梅推辭,二人的手撞在一起。

“是我的,放你那裡,保管。”梅九疇說完盯著小梅,下麵的話再說不出口了。

小梅驚喜,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九哥,你是說,讓我幫你保管嗎,可是,我又不是你的媳婦。”

小梅伸出手去沒有接銅子,羞澀地低著頭,鼓起勇氣倒是一把拉住了梅九疇的手,那雙手粗大有力,布滿了老繭,可是她喜歡。

“那,那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

二人越貼越近,小梅含情脈脈地湊上去追問,“九哥,我……”

“哥哥救命。”

倏然,半掩的門被撞開,梅小早手裡拿著一根燒火棍闖進來,一下子撞開二人,銅子撒了一地。

“哥哥,快攔住七哥。”

梅映禾躲在梅九疇身後,趙行之手裡也拎著一根燒火棍追了進來。

“梅小早,你出來。”

“我不,誰叫七哥長得好看,好看就是讓人看的,我沒錯。”

“你給我出來。”

“就不。”

……

梅九疇紅著臉看看小梅,小梅也紅著臉看看梅九疇,剛剛燃起了火撚就這樣生生被掐斷了。

那兩個掐斷人家火撚的人從屋裡鬨到院子裡,又從院子裡鬨到灶房,又從灶房鬨到雞窩,惹得熟睡的母雞們咯咯咯地拍著翅膀到處躲藏,再加上小九的汪汪汪助陣,可真是名副其實的雞飛狗跳了。

直到兩個人都跑不動,扔了燒火棍躺在地上直喘粗氣,滿院子的雞毛,凳子柴火被打的到處都是,梅映禾被趙行之俺坐在地上動彈不得,這才算消停下來。

“七哥,我錯了,我道歉。”

“怎麼道歉。”

“不是給你酬勞了嗎,要不我多給你一些。”

“不要,爺不缺銀子。”

“那……”

梅映禾愁眉苦臉,“我也沒有彆的了。”

趙行之坐起來看著她,頭發揉得亂七八糟,一張哭喪的臉,看來是真的認錯了,這才起身,拍了拍衣裳,道:“哥餓了。”

哦,這好辦,梅映禾笑嘻嘻道,“這個還真有,東坡肉,我一早就醃好了。”

說完,一骨碌爬起來直奔灶房,“等著哈,香掉眉毛。”

趙行之:……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濃眉,這要是掉了是不是就不好看了。

梅映禾卷起袖子洗了手,在灶房裡冷靜下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開始燒火,偷偷看了一眼院子裡,沒人,梅映禾自言自語:“這麼好看的一張臉浪費了多可惜,作為活招牌吸引人氣才不枉費那樣的好顏色,這叫物儘其用……”

“梅小早,你說什麼。”

冷厲的聲音倏然傳來,梅映禾抬頭一看,趙行之站在眼前。

怎麼陰魂不散的,梅映禾一下子就覺得臉上發熱,磕磕巴巴道,“七哥,我在說,這個菜,物儘其用。”

趙行之逼視著她看了半晌,直看得梅映禾心如擂鼓,眼神躲閃也不敢跟他對視。

“來……”他才慢吞吞地走到她身邊,兩隻手捧著她的兩肩一下子就將人捧了起來,放到一邊,自己卻坐到了她的小凳子上,“七哥幫你燒火。”

“啊,不用。”

“嗯?”趙行之淩厲的眼神再次看向她,梅映禾趕緊改口,“我是怕七哥太累了,那就,謝謝七哥了。”

說完趕緊忙讓開位置,自己轉身忙著淘米、洗肉、切肉,一頓操作猛如虎,材料倒是準備得極快。

“什麼是東坡肉?”

一個聲音傳來,梅映禾這才發現原來趙行之一直在注視著她的動作。

“一個大文豪,書法家,畫家,治水名人,哦,還應該是個美食家,叫蘇軾,他在徐州任知州時組織百姓修築堤壩,建橋治水,受到百姓的愛戴,過年時,百姓們都抬著酒肉來看他,然後這位吃貨大人讓家人把肉切成方塊,燒得紅酥,然後回贈給百姓,得名‘回贈肉’,這是東坡肉的前身,後來他又到杭州任職,因疏浚西湖有功,百姓送豬肉感謝,蘇軾將肉燒成回贈肉分給了民工們,因為他號東坡居士,由此得名。”梅映禾娓娓道來,無不得意道,“蘇東坡可是我崇拜的偶像呢。”

“哦,因為他愛吃?”趙行之問。

“一半一半。”梅映禾說,“因為他無數次被貶都能自得其樂,所到之處無論條件多麼艱苦,他總能找到當地的美食,苦中作樂卻將其樂發揮到極致,是個十分豁達、通透之人。”

趙行之點頭,覺得這號人物倒是有些許大人的風骨,想來應當也是個可敬可歎之人。

“那後來呢。”趙行之問。

梅映禾一愣,“什麼後來,後來就是……”

她想了想,看了一眼鍋裡已經燒得湯汁濃稠,肉塊表麵也已經紅亮、油潤了,笑道,“名垂千古咯,七哥快聞聞,香不香。”

鍋蓋掀開,濃鬱的香氣撲鼻,香甜醇厚,惹人垂涎。

那一刻,趙行之的眼神都亮了。

梅映禾洋洋得意,用筷箸小心翼翼地輕輕夾起一塊肉,掐掉一塊連皮帶肉有肥有瘦地遞到趙行之嘴邊,“小早鄭重向七哥賠罪,請七哥先嘗為敬。”

方方大大的肉塊赫然眼前,色澤紅亮,顫顫巍巍,趙行之還是第一次吃這樣大又細膩的肉塊,更是第一次被小娘子喂到嘴邊,一時竟考慮起形象,不知該如何下口了。

“快吃啊,不然我要夾不住了。”梅映禾催促,滿眼期待。

若是往日,這樣的肉塊伸到臉前,恐怕趙行之早就作嘔了,可今日不知是累的還是怎麼了,竟十分嘴饞,索性一張口將整塊肉吞進去,軟糯彈牙、肥而不膩,肉塊燉得酥爛入味,肥瘦相宜、鹹甜適中,簡直人間美味。

“如何?”梅映禾瞪大眼睛期待他的評價。

“既有瘦肉的酥爛,又有肥肉的潤滑,還有肉皮的彈性,加上香料的融入。”趙行之深吸一口氣,“絕佳。”

“開飯咯。”梅映禾洗刷盛菜裝飯,趙行之幫忙拿碗筷。

可千萬不能忘記,每份大白米飯上頭一定要澆上一點菜汁做澆頭,光吃大米飯也能乾掉大半碗。

夜市第一日在數錢和東坡肉的快樂中結束,第二日還要早起賣早食,可是梅映禾卻病倒了。

直到梅九疇收拾完東西裝車,才發現小早還沒起床。

還以為妹妹是累著了,結果小梅說:“小早的頭好燙。”

被窩裡露出一頭亂蓬蓬毛茸茸的頭發,和半張燒得通紅的小臉,梅映禾迷迷糊糊道,“沒事,我能起來。”

可是撐了兩次還是覺得頭暈目眩,無奈這早食是去不得了。

“那不行,都跟人家說好了,不能食言。”梅映禾病中驚坐起,眼神飄忽,身子晃晃蕩蕩。

硬是被小梅塞到被子裡,大家一致決定,今日早食就讓梅九疇和小梅一起去,小早的軟餅、肉夾饃和裡脊卷餅,小梅也已經學會了,操作起來完全不在話下,收錢記賬梅九疇能做,至於碼頭上的工,梅九疇說,“告假一日,沒事。”

趙行之被留下來守著梅映禾,端茶倒水伺候病人。他無半句怨言,其實內心裡直犯嘀咕,莫不是昨日打得太厲害了打生病了,這身子也太虛了,這麼經不起折騰?

梅九疇千叮嚀萬囑咐,“千萬找個機會出去請個大夫,開副好藥。”

這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清晨的空氣很新鮮,淺淺的日光灑下來,外頭的一切逐漸清晰起來。

車輪轆轆遠去,趙行之學著梅映禾的樣子,打水燒水,然後小心地將熱水吹涼端到梅映禾床邊,“小早,起來喝點兒水。”

梅映禾不理,看上去好像睡得很沉。

淺淡的金色照到她臉上,眉清目秀,膚如凝脂,看得趙行之不由得心臟咚咚猛跳了幾下。

再喚她幾聲,仍舊無應答,趙行之將手背放到她額上,好燙,再看那一張小臉,竟燒得紅撲撲的。

這樣下去可不行,趙行之起身想走,回頭再看看睡得昏迷無覺的梅映禾,很不放心。最後決定還是先讓她喝些水下去,自己再去請大夫。

趙行之雖沒有伺候人的經驗,可是常年戰場廝殺,照顧傷員的經驗還是很豐富的,於是拿來小木勺,將梅映禾扶起靠在自己的懷裡,滾燙柔軟的身軀頓時讓他的動作有些僵硬。

怎麼會有人這麼軟。

一個人喂水很講究技巧,趙行之扶起梅映禾的小臉靠在自己的臂彎裡,微微捏住兩腮,略張開的嘴巴剛好能灌下小木勺裡的水,就這樣,一勺下去,一滴沒撒。

還沒來得及沾沾自喜,懷裡的人就反應過來了,十分不情願,扭著身子嘴巴裡哼哼唧唧,蹭著他就想睡下。

“早兒,喝水。”

“嗯~不”

“早兒,聽話,喝點兒水再睡。”

“嗯~啊~”

再哄下去恐怕她就要耍賴鬨起來了。

眼看著她迷迷糊糊就想找枕頭睡下,這水才剛喝了一勺,趙行之急中生智,提高聲音道,“梅映禾,你喝一口水,七哥給你一文錢。”

懷裡蠕動的軟軟的身體僵了一下,梅映禾睜開朦朧的眼睛,雖然眼神渙散得厲害,可還是啞著嗓子問,“真的。”

“真的。”趙行之斬釘截鐵。

接下來的一幕簡直讓趙行之震驚了,梅映禾強撐著坐直身體,從他手裡接過水和勺喝起來:

“一文,兩文,三文……”

一邊喝一邊數,直到數到了五十文,一大碗水讓她自己喝了個精光。

“五十文,哈哈……”梅映禾一頭栽到被子裡,睡著了。

她貪財貪的可真是毫不遮掩,趙行之想,總算有法子降得住這丫頭了。

隔壁李嬸兒和奎叔也一大早就出門了,左鄰右舍沒什麼人,趙行之雖不放心卻也覺得無礙,自己快去快回,索性從王府裡抓個大夫再給她帶些好藥過來,要比去醫館請人便捷得多。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趙行之帶著府醫和藥材回來,剛到院門口就見院門大開,上頭還有一個碩大的腳印,屋內房門的鎖也被砍斷,屋子裡黑黢黢的看不清楚。

“小早。”

那一刻,趙行之聽到了自己變了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