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人。”
梅映禾欣喜地喊出聲,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大人見諒,我這一手油,無法行禮。”
許且擺擺手,笑嗬嗬地看著她熟練地燙煮煎炸。
“許大人,在下文明修,久仰大人大名,晚輩有禮。”文明修正兒八經地行了個大禮。
在場的其他人也都看愣了,這位便是那個傳說中的許大人啊,朝堂上有幾個許大人啊,就是那個為萬民請願,替白將軍證言的曾經的宰相大人。
圍觀的人一時多了起來。
許且扶起文明修,“文大人不必多禮,大家也都請各自隨意,老夫隻是來逛逛,跟大家一樣。”
人群中紛紛向老大人問好,老大人也一一向大家問好,示意大家如常。
最後,許且的眼神飄向梅映禾身後一直默默地趙行之,二人眼神交彙,彼此裝作不識。
“清硯科考之時是大人舉薦的,大人的大恩清硯終生難忘。”
文明修的話倒是提醒了許且,當年科舉有一位寒門子弟,無師無門孤身一人應戰,文章俊秀、才華橫溢,可謂是胸懷大誌且博古通今,雖有不少官員力薦官宦子弟,也不乏背景深厚家世顯赫的世家子弟來托人保舉,可許且仍舊是力排眾議,堅持將最有才華的幾人的卷宗放到了禦案之上,這才不使明珠蒙塵。
原來是他,許且道:“既如此,文大人該知老夫性格,快起來吧。”
文明修這才起身,恭敬地站到一旁。
梅映禾忙道,“許大人稍等,文大人的晚食就好了,下一個便為許大人做。”
許且擺手,“老夫不急,家仆已經去排隊了,老夫就在這裡看著梅小娘子操刀,也是難得的美景啊。”
一番話說得梅映禾喜笑顏開,更加賣力地乾起來。
小娘子絲毫沒有扭捏羞澀,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倒是一旁的文明修漲紅了臉,躲閃著眼神偷偷地看著小娘子,再看看趙行之,肅容不語,時不時瞥一眼文明修……
這三個人,不對,應當是這二人,恐怕是那種關係,許且捋須觀察,生平頭一遭因為自己看透了這種小兒女之態而沾沾自喜。
與文明修隻有過一麵之緣,這雲策嘛,可是自己親親的學生,許且心中盤算,為師者,不幫自己的學生還能幫著旁人不成。
許且駐足看了半晌,確定自己看明白了,老先生清了清嗓,衝文明修道,“文大人今日不用值守?”
文明修冷不丁被點了名字,怔愣片刻,忙行禮解釋,“下官隻是出來查看,買點吃食就會值房了。”
許且點頭不語,點到即止。
剛好這時候梅映禾做好了文明修的晚食,包起來再加上伴手禮一起交給他,“文大人拿好。”
文明修還未開口,許且道,“文大人是梅小娘子的伯樂,這聲大人叫得好,就該如此。”
梅映禾笑著行了個蹲禮,“是。”
文明修略顯尷尬,方才的話題也不便再提,拿了晚食告辭離去。
“梅小娘這做的是什麼。”
老大人真是嚴防死守,連文明修最後同梅映禾道彆的一眼都被他生生擋住。
梅映禾忙解釋,“這叫酸辣粉,酸爽麻辣,大人可能吃辣。”
許且眼神不錯地盯著酸辣粉,點頭,“能,可是蜀中味道。”
“正是,大人真是行家。”梅映禾又繼續介紹,“再給大人來一份紅油餛飩,還有雞翅。”
老大人一邊點頭,眼神一邊飄向了那些包裝好的伴手禮上,梅九疇還在忙碌,看著老大人朝他看過來,忙道,“這是零食,對,小早說是零食,就是不是飯,平日吃著玩的。”
那些辣條、薯條、江米條,還有鹵雞鹵鴨,老大人其實已經吃過了,相當合口味,就是佑安給送過去的。沒承想,太不禁吃了,送去了幾大包已經吃得見底了。
目光再次看向趙行之,許且流露出得意的神色,趙行之倒是羞澀地躲閃起來。
少年人的心思確定無疑了,許且為自己的學生終於開竅,很是欣喜。
老大人把所有的吃食買了個遍,尤其是零食,總嫌不夠,梅映禾笑說,“大人若真喜歡,這些辣條、薯條、鹵雞鹵鴨,還有燉煮,我可以給大人送過去,日後還會有更多新的吃食,大人若是不嫌棄,小早就隔幾日給大人送一次,您看如何。”
“不好。”許且搖頭,等著嘴巴裡的鹵鴨翅吃完,才開口道,“最多隔一日。”
梅映禾一愣,隨即笑著答應,“成,我日日都會經過縣衙,那就隔一日送一次。”
如此便說定了,許且看著眼前風生水起的梅小早食鋪,歎道,“梅家兄妹令老夫刮目相看,實在是佩服,小早,老夫日後就這般喚你了,逆境求生,百折不撓,令人欽佩,老夫就等著你們兄妹的好消息了。”
老大人帶著家仆大包小包地走了,卻給梅映禾帶來更多的生意。文大人和許大人都來買的食鋪,而且許大人還定了每日的分量,想來定是不錯,一時間,梅小早食鋪前門庭若市,隊伍又排出了新長度。
梅映禾一邊忙碌一邊不停地勸大家,“理智一點,先買一點嘗嘗,合口味再買。”
越是勸反而買的人越多,這邊的熱鬨已經傳遍了整個夜市,正在閒逛的薛展大公子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熱鬨,帶著家丁搖著扇子匆匆而來。
“喲,這不是那一日奪簪子的小娘子嗎。”
簡直就是意外之喜,這位薛展薛用夫是吏部尚書薛謙的獨子,因從小體弱,薛謙又是個一心忙於政事的人,對孩子自然百般教養、言聽計從卻疏於管教,長此以往竟養成了紈絝子弟的作風,整日夥同狐朋狗友鬥毆、尋釁,薛謙為此沒少煩惱卻始終無法改變。仗著自己家大業大,這位薛小爺不學無術,尤其喜歡追著漂亮小娘子跑,簡直把老爹薛大人的老臉都丟儘了。曾經還因惹怒了貴門千金鬨到了禦前,薛謙為此得了陛下好一番責罵,回去更是險些將這逆子打死,卻依舊無用。
聽得聲音不對,小梅率先放下手裡的東西就擋在了梅映禾身前,“你要乾什麼。”
“喲,來了個厲害的,哥哥沒想乾什麼,哥哥就是想……”
“你是誰家哥哥。”梅九疇也衝了出來,“想買吃的後頭排隊去,不買趕緊走人。”
“喲,來了個硬茬。”薛展叫了家丁將梅九疇團團圍住,“你可知小爺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排隊。”梅九疇毫不示弱,索性擼起袖子,露出精壯結實的臂膀。
“有把子力氣管屁用。”薛展收了扇子,在梅九疇臉上戳著,“小爺我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
說著就左右看了一眼,“給我上,讓這個憨大個知道知道小爺的厲害。”
左右的家丁就要一擁而上的時候,梅映禾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從鋪子後頭跑出來這就要上去拉架,卻不想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攔腰抱住,愣是將她穩穩地放回原地,
“你好好待著,彆添亂。”
一個身影從眼前飛過去,梅映禾看到趙行之的時候人已經站到了薛展和九郎之間。
他個子很高大,又有嘈雜的人群隔開,梅映禾聽不到他們說了些什麼,隻看到七哥同哥哥說了句什麼,然後就拎起薛展的衣領沒了人影,再看那一群跟著薛展的家丁,如沒頭蒼蠅一般到處亂找人,然後聽說去了夜市外頭,就一窩蜂地跑出去了。
這事就這樣平息了,在場所有的人無不怔愣地沒反應過來。
梅映禾上去拉住梅九疇,“哥哥沒事吧。”
梅九疇也愣愣地看著她,看清楚是小早這才搖搖頭,“沒事。”
“哥哥,七哥呢,他跟你說了什麼,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梅九疇摸了摸後腦勺,“你七哥說……去給你買好吃的。”
梅九疇咽了下吐沫,努力回憶,“然後那無賴好似見了鬼似的,就說了一個‘今’字,就被帶走了。”
梅九疇看著二人遠去的方向,忍不住感慨,“沒想到啊,你七哥的輕功如此了得,早知道應當跟他學個一招半式的……”
“哥哥。”梅映禾打斷他,“七哥沒事嗎,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梅九疇這才想起來,“是啊,不然我去看看。”
“七郎回來了。”小梅最先看到了趙行之。
隻見他閒庭信步一般從大門外正朝這裡走來,手裡還拎著什麼。
梅九疇怔愣,“七郎不會是把人家的頭割下來了吧。”
梅映禾:……
小梅:……
大家都圍過來看著他和他手裡的東西,待人走近,趙行之才將東西遞給梅映禾,“外頭有一家賣甜釀的,你先吃些補充□□力。”
原來是給她買的甜釀,所謂甜釀便是酒釀,也被稱為醪糟。是由糯米蒸熟的米飯和酒藥拌勻發酵而成,很是補身增強體力。
梅映禾如釋重負,“謝七哥,那個……”
她還想再問薛展如何了,就聽趙行之道,“無事,放心。”
他不再多說,外頭排隊的食客也在催促,梅映禾隻得匆匆吃兩口接著忙碌起來,一碗甜釀就放在邊上,她已經學會了忙裡偷閒地舀上一口放進嘴巴裡,邊吃邊乾。
身後,梅九疇拉著趙行之問輕功的事,趙行之心不在焉地看著梅小早的背影,看著她一會兒一口地將那碗甜釀吃了個精光,臉上竟流露出得意的笑。
少年人嘴角微微上揚,眉眼綻放出溫柔的光,自己不曾察覺,卻引得排隊的一眾小娘子們雀躍躁動起來。
聽說來了個“夜市西施”,大家都好奇來看,卻不想這“西施”身後竟還有一位貌比潘安的小郎君,雖然一身粗布衣裳卻依然難掩清貴氣韻,大家時不時拿眼神飄向趙行之,竟還有大膽奔放的小娘子直接去問,“小郎君年幾何,可曾婚配?”
再看趙行之,憋著一張臉,目不斜視專心做手裡的事,隻恨今日忘記戴草帽了。
梅映禾倒是覺得自己選的這位代言人總算派上用場了,用胳膊肘捅了捅趙行之,悄聲道,“七哥,小娘子問你話呢。”
趙行之不理。
“你可是咱們的代言人,品牌宣傳的美譽度全靠你了。”
趙行之看了看她,“沒聽懂。”
梅映禾訕笑了一聲,耐心開導,“七哥是男子漢,方才那樣帥氣灑脫,正是小娘子們心中的英雄偶像啊,七哥無需做什麼,隻要稍微擺幾個動作,露出些表情,小娘子們都喜歡。”
不知哪一句觸動了他,趙行之手中一頓,“小娘子們都喜歡?”
“嗯,小娘子都喜歡。”梅映禾點頭如搗蒜。
趙行之眨了眨眼,仍舊沒說話。
從表情看似有鬆動,梅映禾趁熱打鐵,“我教你幾招,比如……”
她悄悄比畫著,“看我臉,嘴角歪一歪,邪魅一笑,這樣,眼神要漫不經心,對,就是這樣。”
她十分認真地教學,趙行之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做起了同樣的表情。
要不怎麼說,這臉不一樣,做出來的效果也不一樣呢。
那種表情放在趙行之那張帥臉上,嘖嘖,簡直迷死人。
無師自通,很好,梅映禾繼續,“還有這樣,目光緊緊盯著小娘子的眼睛,眼神深情一些,專注一些,看著她的眼睛,往深裡看,眼睛的最深處,對對對,就是這樣。”
這不是某影帝的專屬眼神嗎,看電線杆子都很深情,沒想到趙行之一學就會。
“可以了,先用這兩招夠用了。”梅映禾沾沾自喜,繼續忙碌。
在她沒瞧見的地方,一雙深情的眼睛正盯著她,趙行之的臉紅到了耳朵根兒。
然,今日的熱鬨實在太盛,趙行之想藏的終究還是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