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條、薯條、江米條(1 / 1)

撲麵而來的脂粉濃香,混雜著油煙的味道,熏得梅映禾直反胃。

“小娘子恭喜賀喜啊,王員外聽說小娘子病愈,特讓老婦來提親來啦。”一個身形胖胖的醜婦一撅屁股,將趙行之擠開,一把抱住梅映禾的胳膊,道:“婚書我都帶來啦,你快看,可是正兒八經的姨娘,不是什麼養娘、外室,可見王員外是真的稀罕小娘子喲。”

“去去去,那王老頭兒都快入土的人了,當小娘子的爺爺都嫌老,你也好意思說。”一旁另一個瘦猴兒一樣的婦人拉住梅映禾另一隻胳膊,“我這兒,張家小郎君,正兒八經的二八青年,大好年華,梅小娘子你是個有福氣的,人家願聘你為正房太太,這才是咱們小娘子的天賜良緣呢。”

瘦猴兒醜婦瞥了一眼那胖婦,“你那個糟老頭子就省省吧。”

“梅小娘子,彆聽她胡說八道,什麼二八青年,那就是個整日泡在花街柳巷的病秧子,染了一身的臟病,娶不上媳婦來禍害小娘子來了。”

說話的是另一個個頭矮小的婦人,“小娘子不如考慮門當戶對的人家,我這裡,隔壁村的光棍漢,年不足四十,不大不小,未婚配過,單身雛兒一個。”

說著掩嘴吃吃地笑著,“說是看上小娘子樣貌好,願意拿全部身家交予小娘子管,日後事事聽媳婦的……”

“走開走開,你那是糞堆上插鮮花,臭美。”又一個高高壯壯的婦人一把扯開那個矮個子,足將人掄了半圈,“什麼全部身家,那個老光棍兒統共就一間破屋,窮得叮當響,還做夢娶媳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小娘子,我這裡,我這裡這家好……”

嗡嗡嚶嚶,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被幾個人圍在中間的梅映禾就覺得頭要炸了,胳膊腿身子正在被她們五馬分屍。

“七,七哥,七哥。”生無可戀的小娘子無奈地求救,一雙含淚帶怯的杏眼看向趙行之。

小小的個子像獵物一般被圍在中間,衣裳扯得亂七八糟,連發髻都被揉亂了,還有那帶著哭腔的慘音,喊得趙行之心頭一緊,仿佛被什麼東西捏了一把心臟,揪心得難受。

扔下兩輛車子,一個箭步上前,一手一個,再肥壯的醜婦在習武之人手上也是不在話下,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扔了出去。

“哎喲喂,誰呀,摔死老娘了。”

醜婦們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哼哼著,再仔細一看,喲,這小郎沒見過,真好看呢。

“喲,小郎力氣倒是大得很呢,可曾娶妻,想來這把子力氣一整夜都不帶歇氣兒的吧。”

“長得真是俊,阿嬸給你介紹幾個有錢又風騷的小婦人,保準小郎你賺大錢。”

“瞧瞧那張俊臉,喲喲還有那硬邦邦的地方,嗬嗬嗬,快來讓阿嬸摸摸。”

……

不知廉恥的醜婦滿嘴汙言穢語,真真是沒底線,聽得趙行之恨不能一人給一腳,踢死她們。

“七哥。”梅映禾掙紮著跑過來攔住趙行之,“彆理她們,咱回家吧。”

她不願同這些人糾纏,因為她們惹了麻煩更是不值當。

趙行之點頭,保鏢一般護著梅映禾進了院門,隨即轉身抽出短刀,寒光畢現:“不怕死的儘管來。”

“喲喲喲,脾氣不小,還會嚇唬人呢。”壯碩的醜婦調笑,“我就不信你今日敢動……”

還沒來得及反應,隻覺眼前白光一閃,短刀擦著頭皮飛過,生生削去了發髻,醜婦的頭頂立時禿了一塊。

“親娘呀….;;”高壯的醜婦一聲哀嚎隨即倒地,嚇得渾身發抖動彈不得。

“殺人啦,殺人啦……”

其他幾個醜婦這才當真害怕起來,紛紛抱在一起,隻那位胖醜婦抖著手裡的婚書,顫聲道:“我同她們不一樣,我這裡,有,婚書。是當初小娘子親自畫押按過手印的,不得反悔,不然……不然王員外就去告官,這門親,你們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你胡說。”梅映禾衝出來,“那是在我昏迷不醒的時候,你們拿著我的手按下的手印,並非我本意,做不得數。”

“小娘子這話可是沒有人證的。”胖醜婦噘著嘴哼道,“不如咱們去見官,自然會有分曉。”

那王員外有財力,見了官自然是銀子說了算,胖婦胸有成竹。

“見官就見官。”梅映禾絲毫不怵,“我梅映禾賤命一條,就沒怕過誰。”

嘖嘖,小丫頭好氣概,趙行之聽得這話心裡頭佩服,上前將梅映禾擋在身後,“不見官。”

他聲音淡淡的卻十分溫柔,好像哄孩子一般低聲安慰著氣得發抖的梅映禾,“你一個小姑娘與她們扯不清的,稍安勿躁,七哥來。”

溫暖如沐春風的聲音自耳邊傳來,寬大溫暖的胸懷虛虛將梅映禾護住,溫柔的表情,堅定的眼神,讓梅映禾覺得從未有過的踏實和心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還是小郎懂得。”胖婦得意,“怎麼樣,這就跟我走吧。”

“咻”的一聲,話音未落短刀已經架在了胖婦脖子上,“你回去給那王八代句話,婚書,我們認了,那王八既娶了我妹妹便要承擔她的一切,前幾日她才欠下許縣丞七百文錢,哦不對,是七百二十文錢,還不算利,現在又是戴罪之身,這是全村都知道的事。就請他老人家一並還清吧,對了,還要去找許縣丞看看這位新姨娘的罪身如何解除,等一切都辦完了,咱們即刻成親……”

他逼近醜婦,眼神陰鷙,聲音冷肅一字一頓道,“不得反悔。”

眼前明媚少年轉眼就變成了妖魔般的模樣,周身寒氣逼人,那黑漆漆的雙瞳中閃著吃人的光,手中的短刀又往自己脖頸處壓了半寸,能感受到皮肉被摩擦出血的疼痛,胖醜婦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人,明明長得極俊俏的小郎君,怎麼看著似妖邪鬼魅。

“好,好……”話沒說完拔腿就跑,婚書落在地上沾染了灰塵。

趙行之走上前撿起那張紙撕了個粉碎,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一旁擠在一堆瑟瑟發抖的婦人們,手裡短刀被玩轉,分分鐘即可脫手,婦人們屁滾尿流、四下逃竄。

待沒了人影,趙行之轉回頭看向梅映禾,仍舊是那副春風化雨般溫柔繾綣的眉眼,笑得俊美又溫柔,“解決了。”

輕鬆又隨意,梅映禾眼中的趙行之仿佛全身鍍了一層金光,“七哥……”

“兄弟。”

梅映禾剛一開口,一旁梅九疇激動地上前一把抱住趙行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脊背,“你是好人,我梅九疇謝謝你。”

突如其來的溫暖的抱抱,讓趙行之怔愣片刻,許多年了,他都未曾有過這種感覺了。男人寬厚的手掌重重拍在脊背上,暖暖地融化了冰冷的心房。

梅九疇剛回來,就看到了這一幕,這個男人救了自己的妹妹,七尺高的壯漢含著淚就要跪下行禮,被趙行之一把攙住,“男兒膝下有黃金,哥哥,小早兒也是我妹妹。”

嘴角略有些酸澀,趙行之扶起梅九疇。

“對,對,沒錯。”梅九疇笑喊,“早兒,快去給你七哥做好吃的。”

“那就先做點兒新鮮的小零食給七哥嘗嘗。”梅映禾興奮道,“辣條、薯條、江米條。”

梅九疇:……

趙行之:……

兩臉懵,什麼條?

“這,又是咱娘偷偷教你的?”梅九疇問。

“啊,昂,對啊,怎麼了。”梅映禾越心虛越是氣勢足,“娘偏心我唄。”

這些小零嘴是梅映禾想要在夜市上賣的,方便存放、味道,好又不壓餓,還解饞。想起家裡還有一櫃子的零食,梅映禾唏噓,物資匱乏的年代,隻能自己動手啦。

辣條其實很好做,將麵粉、鹽、糖混合加水,揉成麵團醒發約兩炷香,再將麵團擀成很薄的薄片,切成長條後撒上辣椒粉、五香粉揉搓均勻。鍋中倒油,油熱後將麵條放入鍋中炸至金黃色,撈出將油瀝掉,再用紙將多餘的油吸掉,自然冷卻便成了。

這東西甜辣味的,油大不適合多吃,但十分解壓解饞,少吃些無傷大雅。另外,梅映禾還打算做一款香甜軟糯的甜味小零食——薯條。

確切地講應該叫地瓜蜜餞,也非常好做。地瓜洗淨去皮,切成條狀,在鍋中略煮一下後撈出,裹上玉米澱粉下油鍋炸,直至可以輕輕戳透便可,鍋中底油放入白糖,炒出焦糖色的泡泡後放入紅薯條,將紅薯塊炒得外焦裡嫩,地瓜蜜餞就做好啦。

就是那種甜甜的脆皮,裡麵嫩嫩香香的紅薯,口感焦脆甜而不膩,這是梅映禾最喜歡的小零嘴之一。

有了甜辣的又有了甜的,怎麼能少了兒時的至尊江米條。這個更好做,糯米加水攪拌成糊狀,再加入乾桂花,在麵糊中分次少量加乾的糯米粉,攪拌成絮狀後揉成軟麵團,再切成寬條後揉搓得圓滑。鍋中倒油,涼油下糯米條,先用小火炸到江米條變大後,換成大火,炸至表皮金黃撈出,撒上白糖即可。

是那種酥酥脆脆裹著淡淡甜味,吃一口滿嘴糯米香的味道,十分上頭,根本停不下來。

三樣小零食做好,三人分食,梅九疇大快朵頤,吃得連連讚歎,“早兒啊,這個是真好吃。”

“七哥覺得呢。”梅映禾問。

在梅映禾眼裡,趙行之是京城裡的有錢人,自然見多識廣,“這三樣如果放到夜市去賣,七哥覺得賣得出去嗎?”

趙行之厭食,起先聞著油味還有些反胃,這會兒將零食拿到手裡立刻被誘人的香氣吸引,淺淺嘗了一口辣條,嗯,開胃。又吃了一個薯條,香甜。再來一個江米條,嗬,脆脆的,好吃。

宮裡頭也沒有這樣的點心,簡單的食材最是撫慰人心,趙行之點頭,“多做些,一定瘋搶。”

是嗎,真的嗎,梅映禾欣喜,樂得搖頭晃腦,“那就聽七哥的,多做些。”

“早兒,九郎。”門口李嬸兒笑眯眯地進來,“喲,什麼味兒,這麼香。”

梅映禾忙張羅了一籮筐的小零食塞到李嬸兒懷裡,“剛做好,正說著送過去給你們嘗嘗呢。”

李嬸兒也不見外,笑道,“都是沒見過的好東西,小梅那丫頭要樂瘋了。昨日拿回來的燉雜魚可是真香,早兒啊,你可真有本事。嬸兒也沒什麼給你的,家裡的雞多,給你們送幾個雞子,你們做早食也用得到,還有一些自己種的菜,反正也賣不出去,自家吃不完,大家勻著吃。”

李嬸兒一通誇,梅映禾笑著將人讓到屋子裡坐。

昨日有小梅的幫忙,梅九疇將房子修好了,該補的屋頂、牆麵也都收拾妥當,還有圍院子的籬笆也都重新加固,如今這個家看著也有點兒家的意思了。

李嬸兒家就像梅花村的其他村民一樣,家家戶戶都有幾隻雞,下著雞子,也有菜,種得極好,就是受到條件限製賣不出去,自家吃不完,最後眼睜睜看著爛掉。

“李嬸兒,我想著你鹵雞子做得極好,不如你做了,讓小梅姐跟我一起去賣早食。”這事梅映禾在心裡盤算好幾日了,也不知人家願不願意,“剛好那幾個賣早食的鄰居,沒有一個是賣鹵雞子的。”

“哎喲,那感情好。”李嬸兒一拍大腿,“早兒啊,嬸兒謝謝你想著我家小梅。”

“嬸兒,沒有你們的幫襯,我和哥哥都不一定能活到今日。”梅映禾是個感恩的人,旁人對她的好,總想著加倍對人家好。

“小梅同我說了,你如今做早食做得好,還誇你能乾。”李嬸念叨著,“我看著你們兄妹長大的,老早就說,咱們早兒不是一般人……”

“肯定不是一般人。”門口傳來尖銳的嗓音,酸話衝口而出,“一般人也乾不出來這事。”

秀才娘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站在院子裡,“梅小早,你勾引我家秀才,還讓他給你買頭花,我呸,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