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事好像很快就過去了,樸智旻依然對她不冷不熱,團裡也隻有鄭號錫會在糾正舞蹈時靠近沈楠恩。
沈楠恩歎了口氣,出了舞室,目光落在地下室外初初顯露的新芽上。
這兩天的晚上好像還是有些冷,所以她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米色針織外套。
在她拿出不要命一樣努力的架勢之後,終於,她的舞蹈跟vocal是能基本跟上大家了。
每天雷打不動的體能和基本功訓練沒有白費,沈楠恩想,她以前估計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跟著一群十幾歲的少年一起練唱跳。
沈楠恩一邊沿著回去的路慢慢龜速行進,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胡思亂想。驀然,她瞪大了眼睛。
出車禍了?
一輛小車停在路中間,時間關係,周圍沒什麼車。地上還倒著一輛外賣車,旁邊躺著一個人。
站在的那個仿佛說了幾句話,地上那位擺了擺手,他便大闊步地離開了。
目睹全程的沈楠恩:“?”
人還在地上呢,你好歹拉一把啊大哥?
顧不上去看那邊已經離開的小車,沈楠恩跑過去,人都沒看清就上氣不接下氣問:“喂,你沒事兒吧?我送你去醫……閔玧其!!??”
不怪沈楠恩反應如此之大,地上躺著麵色痛苦的那位,是平日裡連笑都不怎麼笑的閔玧其。
沈楠恩心跳疾速跳動起來——以前她縱然對防彈不了解,但幾個出圈的故事,她還是知道的。
其中之一就是閔玧其肩膀上的傷。
原來是今晚發生的事。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沈楠恩想起隨處瞥到的評論——
“玧其因為覺得和公司說實話會被開除,所以撒謊說是從台階上滾下來摔傷的。”
如果當初閔玧其隱瞞了公司,那麼當時並不富裕的他,是怎麼處理肩膀的?
沈楠恩嗓子裡突然卡進一根刺。這根刺橫在嬌嫩的喉嚨中間,令她連發聲也困難。
放輕了呼吸,沈楠恩不太敢動地上的閔玧其:“我送你去醫院。”
說完,她掏出手機軟件想要打車。
閔玧其的話摻雜著破碎的□□從地上傳來:“不要,不去醫院。”
他負擔不起過重的費用,也不敢在緊要關頭讓公司知道自己偷偷兼職。
沈楠恩有些著急,偏偏這破網又有些延遲,閔玧其的話更是讓她聯想到以後他嚴重的傷勢,因此口吻有些衝地大聲道:“瘋了吧你?不去醫院你要怎麼辦?”
這一吼倒是把閔玧其都吼愣了。
沈楠恩後知後覺自己情急之下對人大聲了點,又放下聲音聲音,也不管會不會被認為是瘋子關進精神病院了,急切地解釋:“閔玧其,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來自未來的人,你不去醫院以後會……”
“你在念什麼?佛經嗎?”閔玧其痛得不行,還要聽這人突然開始抽風似的念經。每個字他都認識,但組合起來就是抽風似的自言自語。
沈楠恩愣了一下,然後意識到世界規則不可能把穿越時空這種事讓她輕而易舉地宣之於口。
這個時候網絡終於是轉出來了,沈楠恩急忙點進去打車,然後避開肩膀把閔玧其扶起來:“抱歉,就當是我卑劣想要你欠我一個人情,讓我帶你去醫院吧,我不會告訴公司的。”
臨到此時,還在照顧他的自尊心嗎?閔玧其疼痛之餘倒還有空去仔細看這個自己從來都習慣性忽視的空降,然後發現沈楠恩眉眼有些模糊起來。
不是沈楠恩眉眼模糊,是自己腦子有些不清醒了。
可能是有人依靠的原因,本來覺得還能撐著的意識,慢慢的湧上困倦。
希望彆傷到腦子,不然以後寫不出歌怎麼辦?
這是閔玧其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個念頭。
“彆睡啊閔玧其!”沈楠恩有些慌——說起來她年齡也不算大,自然也是頭一回遇上這種事。即使知道閔玧其不會有事,但還是在身上重量傾斜的那一刻亂了心神。
閔玧其很想說自己沒睡,他能聽見沈楠恩的聲音,但是無奈連睜眼和張嘴的力氣都沒有,更彆提說話了。
“閔玧其,彆睡啊,你彆睡,我害怕……”閔玧其一個大男人,重量當然不會輕。沈楠恩用儘全力扶著他,吃力地把人靠到自己身上,說話間都有了哭腔,“我求你了閔玧其,你彆睡,你要是睡了我扛不走你啊……”
哭了?閔玧其能聽見沈楠恩聲音裡染上了幾分哽咽。
他努力掙紮著想要睜開眼睛,可惜過於無力的眼皮和迅速流失的力氣讓他隻能乖乖地靠在沈楠恩身上。
幸好這個時候,姍姍來遲的車終於是到了,沈楠恩仿佛看見了希望:“他剛才出車禍暈過去了,帶我們去醫院!”
司機大叔是個熱心腸,一聽這話,趕緊下車幫著沈楠恩把人盤進車裡,然後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到了醫院門口,司機大叔還幫著把閔玧其背到醫院門口,沈楠恩往大叔懷裡塞了幾張鈔票,胡亂鞠了躬道謝便追著急救擔架過去了。
然後就是馬不停蹄地繳費、填單……
等到沈楠恩終於能坐著歇口氣,她手機便在下一刻響起了鈴聲。
接起電話,沈楠恩一聲精疲力竭的“喂”讓金南俊嚇了一跳:“你怎麼還沒回來?宿舍有宵禁不知道嗎?”
意識到現在早就過了回去的時間,沈楠恩後知後覺忘記給金南俊打電話,於是急忙道歉:“對不起南俊哥,我現在在……在外麵,挺安全的。對了,玧其哥跟我在一起,我們今晚睡我家裡。”沈南恩家就在首爾。
“玧其?”電話那邊,金南俊眉頭皺起來,“他跟你在一起?”
“對,我拉著他跟我一起在外麵吃飯。”沈楠恩垂著眉,定定地看著地板對著電話那頭說道。
她不確定閔玧其是否願意被人知道今夜的狼狽,也了解少年人那份稚氣的自尊心。
金南俊疑惑這兩個人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這麼好了,不過也沒做他想,說了句下不為例便掛了電話。
沈楠恩握著手機鬆了口氣。
很快,閔玧其慘白著一張臉被推出來,塵埃落定之後被轉移到普通病房,沈楠恩緊繃了一晚上的弦突然鬆下來,竟然讓她有了幾分想哭的衝動。
嚇死姐了。
把頭磕在病床旁邊,沈楠恩長長呼出一口氣,困倦襲來的同時卻又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
如果今天她不在這裡,那麼閔玧其會怎麼樣?
她知道的,如果她不在這裡,閔玧其會怎麼處理。
他會在自己疼痛瘡痍的肩膀上雕出花朵,隻為了埋下的種子來日能長出翅膀。
夢想……沈楠恩再一次想起這個詞。
這些天,她被困在沈南恩的軀殼裡,看著還是窮逼的防彈如何在還未出道時便漸漸有了以後的雛形。
她目睹著一場野蠻的披荊斬棘,一捧山茶的極致盛放,與一場奇跡的款款降臨。
這就是夢想的力量嗎?能讓樸智旻瞬息之間看穿自己猶豫的,能讓防彈們憋著氣藏著鋒芒的,能讓閔玧其咬碎牙也要把苦痛往肚子裡咽的……
這就是夢想嗎?
真是好偉大,又好危險靡麗的詞。
沈楠恩過去的二十幾年沒有什麼夢想,父母接連亡故過後,她按部就班地生活,按部就班地工作,在穿越之前,她也少有去想往後的日子有什麼夢想。
她活得自在、輕鬆,如同一潭池水,外來的泉叮嚀當啷地湧入,儘數被包容進去,但除了幾絲漣漪以外,彆無他響。
但今夜,傾盆的雨瘋狂地倒下來,池水晃動,根基動搖得似乎快要徹底坍塌。
在沈南恩的記憶中,防彈們明明氣憤卻又無可奈何,隻能沉默地收斂起自己的怒火……
哢……
月下樸智旻剛軟下的神色在瞬間裝備起尖刺,冷淡地對他說“少碰我”……
哢……
閔玧其那麼痛,居然還能分得出一絲清明,擔心公司知道,倔強地不讓自己送他來醫院……
哢嗒……
沈楠恩聽見耳邊山石崩塌、池水泄洪般嘶吼著瘋狂湧向自己的聲音……
月光淺淺地照進窗內,隻照見一位沉睡中的少年和他身邊在陪護椅上同樣閉著眼睛的女孩。
靜夜中,山茶花瓣緩緩舒展的細吟。又一朵山茶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