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1 / 1)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馬上之人身姿挺拔,單手持弓,是席歲然從未見過的瀟灑肆意。

哪怕她此時還扮著男兒身,一時情緒上頭,也流露出了幾分小姑娘心態,忍不住嗔聲道:“紀修遠!”

他因這一聲愣了神,眼前之人竟同那個幼時隻會追著他跑的小姑娘重疊起來,敢在他麵前直呼其名的,也就那一個。但也僅僅隻是一瞬,他立馬就拋開了那些念頭。

眼見這人動了氣,卻沒有絲毫威力的樣子,紀修遠收斂了笑意,正色道:“秦兄莫惱,開個玩笑罷了。我可是奉了你哥哥的令來跟著你的。”

這就對了,今早席歲然同席珩一起出的門,還沒走完一半路程,席珩身邊的小廝青圭就急匆匆的跑來稟報。

許是披香台有了什麼要緊事,席珩丟下一句讓她先走的話便騎著馬離開了。

席歲然問:“他去哪裡了?”

“不清楚,不過他讓我轉告你儘管放心,不是什麼大事。”

紀修遠鬆了幾分韁繩,小腿輕微發力,馬兒便沿著小道往前走去,連帶著席歲然身下的馬也如同得了號令一般跟在後麵亦步亦趨。

身下的動作來得突然,席歲然手忙腳亂的扶住馬鞍,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紀修遠聽見響動回頭,發現席歲然果真不甚熟練的樣子,破天荒的配合著放慢了速度,看著席歲然拋出了一句沒由頭的話,

“昭仁公主什麼眼神?明明一點兒也不像。”

席歲然想起先前紀修遠開口調侃她做駙馬的話,追問道:“不像誰?”

“席珩。以前在書院的時候,齊大儒便時不時的帶著他入宮,讓他給一些年紀尚小的皇子啟蒙。說起來禮樂射禦書數,就沒有他不精通的,那位昭仁公主就是在一場馬球會上瞧見了你哥哥,這後麵的事情猜也猜得到,就不用我說了吧。”

席歲然默默點頭,想起小時候席珩有一段時間確實總是往宮裡去,後來便不時常去了,隻是在書院裡給他的小師弟們講講學。

書院不比宮裡規矩多,席珩也總是趕著街角那家蜜餞鋪子打烊前的時間回來,好給她帶些零嘴解解饞。

“所以你就死了這條心吧。”紀修遠接著開口,“你的馬術連席珩三分之一都趕不上,隻怕其他的你們聊也聊不到一塊去。”

席歲然不理解,這人為什麼總懟她,莫不是她把劇情走歪了?於是心下生出一分執拗,說出口的話便格外大膽起來。

席歲然回頭看著紀修遠的眼睛恰到好處的一笑, “這話不錯,不過我和紀將軍倒是挺聊得來。”

此話一出,紀修遠隻覺心跳都停滯了幾分,握著韁繩的手一頓,“你——”

不對。

比起眼前這人,一股更為怪異的感覺驀然生起。

不對勁,這林子太安靜了。

在沙場磨練了這麼多年,紀修遠對環境的感知比一般人更為敏銳。他們往林子深處走了很久,不僅沒看到什麼獵物,就連鳥叫聲都沒聽到幾聲。

眼前這人不複先前隨性散漫的模樣,周身充斥著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氣。透過眼前,席歲然腦中閃現出紀修遠肆意縱馬,馳騁疆場的場景。

這人瞬間嚴肅起來,定然是有了什麼發現,席歲然隨著他的目光,仔細觀察起周邊來。

嗖——

一道白光直衝衝的朝著兩人方向襲來,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見紀修遠抬手搭弓,在她慌亂間用箭攔下了那物。

“啪嗒”一聲,那物什立馬攔腰而斷,落在地麵。

那竟然是支弩箭!

弩和弓雖然都是遠程兵器,但弩殺傷力大且造價昂貴,是斷然不會被用在冬獵裡麵的。

伴隨著慌亂的馬蹄,隻見一個戎裝打扮的男子騎著馬飛奔而來,他身後是接連不斷的“嗖嗖”聲。

見情況不對,紀修遠立馬拔劍作擋,另一手將席歲然攔腰抱起,一個飛旋,就將她順勢帶到自己馬上。

紀修遠卻不是要走的意思,同那馬上之人簡短對視了數秒,便護著席歲然擋在了陣前。

那男子同他們擦肩而過時,目光卻停留在了席歲然臉上。

她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他,她怎麼會認不出他?

那個她時時刻刻都想避開的人,此時帶著一身的傷口來到她麵前,哪怕此刻的他被人追殺顯得格外狼狽,席歲然還是低下了頭,慌亂的避開他的眼神。

李序懷眼裡似乎帶著幾分不可觸及的笑意。

也許尋常人看不出來,但不會再有人能比席歲然更加熟悉李序懷的表情了。

這種情況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受傷的人難道不是他,被追殺的人難道不是他嗎?

“抓穩。”耳邊傳來紀修遠低沉冷靜的聲音,這讓她的內心不再那麼波濤起伏。比起和李序懷離開,她更願意同紀修遠一起麵對眼前的困境。

席歲然牢牢抓住馬鞍,隨後放低重心儘量最大程度減少對紀修遠的乾擾。

麵前的人開口,“紀將軍,你若願意讓開一條路來,我們倒也肯相安無事。”

“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就該知道以我的身份立場不會坐視不管。天子腳下,暗殺皇子,真是好大的膽子!”隨著此話一出,劍鋒順勢抬起,將彼此間的氣勢襯托得更加劍拔弩張。

“紀將軍見多了打打殺殺,就該知道站錯隊的後果。”

“多說無益。”

紀修遠不肯退讓,那人也一聲令下,身後的人便紛紛朝他們舉起手中的弩箭。

須臾間。

伴隨著一聲尖銳的馬嘶,紀修遠手點馬鞍騰空而起直迎箭雨而上,席歲然連忙拉住韁繩安撫馬匹。

少年在空中旋身,幾乎看不清招式,隻聽見寒鐵與弩箭頻頻相撞,猶如野獸不斷拉扯撕咬。

霎時,弩箭攔腰而斬,如同雨花般紛紛掉落。

即便如此,那殺手一個手勢,又一波箭雨迎麵而來。

那弩設置極為精妙,可也就是因為太過精妙了,對使用者的手法要求也非常高。這些人一看便是整日在靶場訓練,哪能適應得了這麼複雜的環境。

此時這深林之中籠罩著濃厚的霧氣,如此利器竟還比不過紀修遠手中普通的長劍。那殺手也是個經驗豐富的,眼看局勢不對,當即下令舍了手中的弩箭,紛紛拿出腰間彎刀。

紀修遠一個轉身,立刻將席歲然拉下馬,趁著霧氣兩人齊齊隱入灌木叢中。

隻見那馬匹嘶鳴一聲,便撂著蹄子往深處跑去了。

“追!”

為首的人一聲令下,便有人馭馬往深處追去。

還有一部分人卻仍留在原地,搜尋著李序懷離開的路徑。看這陣仗,倒有幾分找不到人不肯罷休的架勢。

這林子真是奇怪得很,來時不覺得怎麼樣,出去時才發覺分外古怪。哪怕是紀修遠這樣常年在外的人,也花了好長時間才確定了方向。

紀修遠一路護著席歲然往外走,此時又看著日頭再次確定了方向,“你沿著這個方向一直往外走,不要回頭。用不了一刻鐘的時間就能看到來時的營帳,到了營帳便安全了。”

說罷,便轉身離去。

席歲然連忙抓住他的衣袖,開口道:“紀修遠,我和你去。”

不是詢問,而是果斷決絕的陳述。

胡鬨!

紀修遠蹙起的眉頭撞向她眼神裡的堅定,拒絕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再開口時,他仿佛聽到自己說,

“好。”

席歲然聽見他同意,腳下也不耽擱,轉身就往來時的路走去。

現下紀修遠心中萬分懊悔,可此時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快步跟上。

再次進入這裡,席歲然升出一絲不適,“這林子裡的樹看似雜亂無章,卻給我一種被領著往前走的感覺。”

“是奇門遁甲。與其說有人用心栽種,不如說打造了這片林子。”紀修遠攔住席歲然,正對著她前方的樹林開口,“背後日暮西垂,眼前正是東方,你前方的樹長勢卻不比背後的好。”

席歲然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開口道:“按理說東邊陽光充足,且地勢較低雨水彙集,應該是這邊的樹木長勢更好才對。”

“是有人刻意為之,想引人往看起來樹木稀疏的地方走。”

紀修遠眼神環繞了一圈,最終停在一處花叢處。

“這花向來隻開在背陽之處。”

席歲然朝著那方向看去,隻見花叢耷拉出了一角,格格不入。

想來是有人經過所致。

“走。”

“走吧。”

兩人話音同時響起,皆是朝著一樣的方向走去。

沿著蹤跡,不知走了多久。

終於,周邊的腳步雜亂起來,樹上也蹭上了些血跡。

“這邊。”紀修遠帶著她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此處馬蹄掌釘形狀是皇室所用。”

席歲然心想李序懷受的傷看起來不輕,現在又隔了那麼久,想必他堅持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若是讓那賊人先發現了他,可謂是凶多吉少。

在原本的劇情裡,他是傷害了她。

但是現在,這些事情都還沒有發生過,哪怕她確實無法認同李序懷的作法,此時的她卻仍然做不到在麵對無辜之人時見死不救。

“在前麵。”

紀修遠撇開麵前雜亂的樹枝,加快了腳步。

眼前是一處隱蔽的山洞,李序懷雙目緊閉側身倚靠在石壁旁,深色的衣服顯得他的皮膚格外蒼白,嘴角近乎沒有一絲血色。

這人臉上尋不到一絲印象中冷漠殘忍的模樣,隻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令她心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