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立馬便落了幾顆淚,輕聲說道:“也怪我,當年沒能將懷兒帶在身邊好好栽培,任他在冷宮待了好些日子。”
皇帝連忙拉著她的手安慰道:“怎會怪你,你將陵兒啟兒都養的很好,要怪也隻能怪他不成器。”皇帝心想,雖說幼時他在冷宮長大無人教導,但自從他出了冷宮朕也從未虧待過他,說到底還是不堪大任。
獵場不遠處,幾個蒙麵黑衣人手持闊刀利劍,一步步往懸崖邊逼近。
寒鐵與地麵摩擦濺起刺眼的火花,叫囂著不斷逼近,李序懷護著身邊的護衛往後退去。
身後便是萬丈懸崖,此時已是退無可退。
“派你們來的人是誰?”李序懷強撐著開口。
為首的人將劍尖抵在李序懷胸口,譏笑著開口:“我倒是想讓你死個明白,但隻能委屈你做個糊塗鬼了,二殿下。”
身邊的護衛正欲有所動作,剩下的黑衣人便立馬舉劍上前防衛,這護衛出手淩厲,招招直逼人性命而去,倒是比他們這些死侍還要像死侍。
雖然他們人多,但也沒從這人手裡占到什麼優勢,此時眾人緊盯著這侍衛,頗有點草木皆兵的意思。
李序懷主動往前踏出一步,劍尖便徑直插入胸口,眾人頓時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饒是他們殺慣了人,也沒有見過如同李序懷這般不要命的。
那侍衛頓時放下執劍的手,焦急的看向自家主子,李序懷卻如同感覺不到痛意一般,嘴角隱約勾勒出一絲詭譎的笑意,雙方隻能僵持住。
不是他們不敢出手,隻是上麵說了,要活口。
身後的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也吹動著李序懷微亂的發絲。
這樣的場景,他幼時便見過很多次了,從一場場暗殺與陷害中掙紮脫身,扭轉局勢對現在的他來說似乎已經格外簡單。
眼瞧著風勢逐漸變大,迎著風向的死侍們略微閉了閉眼睛。
終於等到一場西南風,李序懷早有準備,隻一瞬——
弓起的身體迸發出極強的爆發力,順著風向振臂一揮便把藏在懷中的毒藥儘數揚了出去。
當即便有幾人因吸入過多而立刻倒下,後麵那人看到自己的同伴紛紛倒下了,露出一分大勢已去的懊悔,向僅剩幾人大聲喝道:“走。”
剛剛的動作已經耗儘李序懷積攢的所有力氣,胸前的傷口也因過分用力而有止不住血的趨勢。
身邊的侍衛連忙背起李序懷,直奔暗營而去。
突然,他感受到一隻手緩緩搭上了他的肩,“去獵場。”李序懷語氣微弱的開口吩咐。
“主子,您這傷耽誤不得。”身邊的侍衛第一次開口,便是抗令的話。
也許是李序懷從他的語氣裡聽出幾分關心和焦急,於是頗有耐心的開口解釋:“此時回去,說不定路上還有埋伏,不如直接去獵場,量背後之人膽子再大也不敢鬨到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況且這局還沒走完,我若此時離開了豈不是正中他人下懷。”
縱然心中擔憂,可這麼多年了他是最清楚自家主子性格的。隻要能達到目的,不管什麼手段,不管犧牲多少性命,哪怕需要用自己的命去搏取微弱的希望,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於是他隻得停下,撕下衣服內襯給李序懷包紮了傷口,立即往獵場方向趕去。
冬獵隊伍浩大,自京師至圍場的主路上都有人駐守,好在李序懷一早便安排了人打探這片區域的地形,因而方才得以脫身。此時兩人彎彎繞繞,避開駐守人群回到了營帳之內。
“哎呦,我的二殿下,您可總算來了。眼瞅著就到了開壇祭祀的時候,奴才找了一圈也找不見您,可把奴才急壞了。”李序懷的管事太監莊海寧一路小跑趕了上去,卻見李序懷身上帶血,麵色蒼白,於是立刻上前同那侍衛把人扶住。
李序懷一把抓住莊海寧的小臂借著力站穩,吩咐道:“拿身備著的深色衣服來,我受傷的事情不要傳出去。”
“諾”莊海寧不敢耽誤,連忙去拿乾淨衣服。
另一邊,皇後所居營帳之內。
“你說什麼?竟讓他跑了!”那婦人一改皇帝麵前的慈眉善目,吊著眉梢嗬斥,“廢物!一連派出十餘名精練死侍,居然拿不下一個不受寵的皇子。”
麵前那黑衣人連忙頻頻磕頭,惶恐的開口:“原本就要到手了,可顧忌著要抓活口,這才失了先機。”
一旁的大皇子、三皇子霎時變了臉色。
聽到這話,皇後怒火中燒,當即就摔了手中的茶盞,“活口?誰讓你抓的活口?”
大皇子李序陵連忙跪下:“母後息怒,是兒臣想著就這麼讓他死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這才讓他逃過一劫。”
那婦人一臉哀默著搖頭,“糊塗啊,隻要他一死,又能礙著你什麼?那皇位自然便會落到你們倆兄弟手中。你又何至於如此沉不住氣?”
三皇子李序啟也趕忙跪下道,“母後,是孩兒莽撞了。隻是孩兒每每想到未出世的弟弟就整夜難眠,恨不得把他掏心挖骨好給弟弟報仇。”
皇後神色一滯,“罷了罷了,最好他得了這個警告稱病躲回自己府裡去,彆再來獵場現眼。若他還敢來,這次我便親自安排人手。”
此次冬獵非同一般,以往都是賞此金銀財寶,但這才射獵第一名的彩頭是皇帝箭囊裡的一支箭。雖然一支箭說不上多貴重,但正值立嗣之時,其中蘊含的意義便不容小覷。
營帳外傳出陣陣擊鼓聲,點火祭祖之後便正式開始冬獵。
皇後整理了儀容,落坐在皇帝側後方,端的是一個母儀天下,雍容華貴之姿。
一番對著各位臣子寬慰讚揚的話在看到李序懷時險些忘了詞。
李序陵、李序啟兩人皆是神色一愣,那死侍之前明明說李序懷受了重傷,可如今站在那的人不是他是誰?他竟然還有本事,好端端的站在那。
“玉凝妹妹在看誰呢?”周偲走到王玉凝身邊,順著她的方向看去。
隻見為首的三位皇子戎裝戰馬,穿戴整齊的迎麵而來,個個皆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王玉凝拿著團扇,微微扇動著,“不過是隨便看看,姐姐莫要打趣我了。”
周偲看了一眼幾位皇子,開口道,“哪裡是打趣,以妹妹的家世容貌,配個皇子也不是不可能。隻是不知道妹妹心中屬意誰?”
王玉凝語氣頗為自豪的開口:“在我看來,多少王公貴族都比不上一個阿遠哥哥。你彆看這些人此時神采奕奕一個不讓著一個,隻怕是到時候所有獵物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我阿遠哥哥一個人的。”
“那這次的彩頭估計便落到紀小將軍手裡了?”
“可不巧了,阿遠哥哥如今沒來。今日這場圍獵隻怕沒意思的很。”
周偲詫異的開口:“妹妹莫不是花了眼,那隊伍後麵手持長弓,騎著黑馬的人可不就是紀小將軍?”
什麼?可那日他明明那樣決絕的拒絕了她。
王玉凝盯著紀修遠,一張臉氣的姹紫嫣紅,愣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周偲似乎明白了什麼,連忙扭轉了話頭,“我瞧著如今日頭正曬,就彆站在這兒吃灰了。皇後娘娘特意設了休息的看台,我們去吃盞茶歇歇吧。”
蘭香連忙附和著說:“是啊小姐,在那看台上看得更全乎呢!”
像有了突破口一般,此時氣全撒在了蘭香身上,“連個人都看不著,還用你開口?”
晴空中劃過幾聲鷹唳,冬獵便算正式開始了。
此次冬獵規則與往常不同,每一皇子各帶數量相同的六人小隊,其餘世家公子自行組隊,總人數不超過七人即可,最後按照獵得的品類和數量由專人核定。
這些獵鷹平日裡都由專人喂養,專為一年一次的冬獵準備,從馴化、熬鷹到喂食每一個過程都極為殘酷。
培育一頭好的獵鷹至少需要花廢三至四年的時間。正所謂“飽鷹不捕獵”,在放鷹捕獵時,又足足將其餓了近一個月的時間。雖然過程極為辛苦,但每一年這個時候訓鷹人得到的賞賜可不少。
李序啟在馴鷹這件事上可花廢了不少功夫,特意著大價錢從柔夷弄來了最好的品種又譴人細細培育。
此時,哨音一出他的獵鷹便第一個掠過長空。
“駕。”他厲聲一喝,揮舞著馬鞭第一個往前衝去,身後的小隊連忙跟上。
席歲然身著軟甲,騎著馬慢慢出了營帳範圍,但她並沒有打獵的心思,隻是拉著馬繩慢慢悠悠的往林子深處去。
說巧也不巧,明明是打算遠遠的看看昭仁公主是什麼個性格,可昭仁公主卻不知怎的發現了自己,還把她叫到了身邊去。
那金枝玉葉的公主開口就問:“你長得倒和我心儀之人有六七分相像,我在淮安沒有見過你。你是哪家的公子,可願意到我府上來?”
莫說席歲然是女子,就算真是男子又如何使得?連忙稱自己家裡已經定了下姻親,那公主也不勉強,立馬就放他離去了。
雖說過程有些驚嚇,但席歲然也摸清了這公主脾氣倒是說不上差。
心中正琢磨著下一步如何打算,一顆小石子砸向了她的肩頭。
席歲然牽著馬繩努力扭轉著方向,零零碎碎的光影穿過樹葉照在那人身上,形成了灼目的光斑。
她努力眯起眼,卻仍然看不清眼前人的麵孔。
那始作俑者卻看著她略顯笨拙的動作爽朗一笑,“馬都騎不好,也想做公主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