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救(1 / 1)

席珩身後跟著兩個昌平侯府的小廝,如若席歲然能夠注意到定然可以一眼認出來。

席珩無奈的垂下眼眸,看著對麵往自己杯中倒酒的小妹歎了歎氣,轉而又向身後的小廝問道:“她喝了多少?”

角木答道:“自進了芙蓉居,如今已是要了第三次酒了,隻是這些酒大多進了姑娘口中。”

一旁的青圭開口道:“公子不必憂心,已經按照公子的吩咐安排下去了。”

另外一邊的芙蓉居裡。

“什麼?沒酒了?諾大的披香台,你和我說沒酒了?”陳文正生平做過不少被家裡老子批過的荒唐事,卻從未覺得有比酒樓沒酒還要荒唐的。

那小廝連連欠身道歉:“公子息怒,平日裡酒水都是備足了的,此時正逢年關又趕上川澤姑娘來,今日一時供應不上也是有的。我們東家說了,這次的賬皆由披香台擔了,下次公子們來時一定備上壓箱底的好酒。”

聽到這話,沈荀衣袖一甩便掀翻了酒杯茶盞:“是嫌我們這賬付不起不成,你們這新東家會不會做事?”

一旁默不作聲的周紹突然開口:“阿荀,注意分寸。”門口的小廝連連道歉,沈荀這才作罷:“算了,看在川澤姑娘的麵子上饒你一回。”

周紹歎了口氣,似乎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於是讓人收拾了酒桌離去了。

雅間裡才安靜了不一會兒,樓下一群人便吵吵嚷嚷,儼然有要打起來的架勢。

席歲然細細聽著,緣是有人不舍川澤姑娘離開,往戲台子上丟了銀子就想帶人走,推搡之間又不知是誰刮了花魁姑娘的臉。

霎時間要帶人走的和不讓帶人走的、以及要為花魁報仇找出凶手的扭打在一起,亂了披香台一個天翻地覆。

眼瞧著事情越鬨越大,沈荀和陳文正先坐不住了,執意要下樓看看。周紹正欲開口,卻沒能攔住這兩人。

縱使花魁帶了兩個打手,也架不住對麵人多亂起來。

此時正被圍在戲台子中間,退也退不得,出也出不去。

披香台值守的小廝大聲喊道:“肅靜,肅靜!禦史大人家的公子來了。”

俗話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眾人一時情急上了頭,竟沒有一個人理會這小廝的話。

眼看著無人理會,沈荀拔了佩劍便想衝上前,卻被周紹一個眼疾手快奪了去,隻見那劍勢一轉便直飛而出,精準的落在了川澤姑娘腳前。

劍刃入木三分,震得整個劍身不停晃動發出尖銳的劍鳴。

眾人受到驚嚇,頓時安靜下來。

“禦史之子在此,何人膽敢喧鬨。”

四下裡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願意先出聲,唯恐觸了黴頭。

“驚擾了公子,是奴家的不是。”川澤微微欠身卻顯得不卑不亢,木簪箍著的發髻在剛剛的動亂中散落了幾縷,更加惹人垂憐。

臉上的傷痕帶著幾滴將乾未乾的血跡,雖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口,但在這樣一張臉上便叫人格外憂心,難以忽視。

沈荀立馬上前去扶起正在行禮的川澤姑娘,看著四周一言不發的人冷笑道:“好一群七尺男兒,剛剛要殺要打的氣勢呢?如今竟躲在一個姑娘家背後。”

席歲然汗顏,剛開始不論發生什麼事,沈荀、陳文正都在芙蓉居坐的一動不動、穩如泰山,一聽到川澤姑娘傷了臉便要急忙下樓。

這周紹雖有阻攔之意,卻因猶豫而晚了幾分,又似乎早預料到沈荀會有過激的動作,趁機奪了他的劍。

那插在戲台之上的劍,一則起了震懾眾人,使這場子安靜下來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周紹也不想沈荀傷了人,把事情鬨大。

真真是奇怪,這幾人行事作風中透露著一種被壓抑的張揚。

來披香台這種地方喝花酒的,雖然並不全是達官貴人,但也是一些地方富商、江湖人士,這些人說不上有多大權勢,但總歸是被人尊著敬著。

沈荀這樣一句話又激得眾人情緒亢奮起來。

終於有人忍不住發話:“你算什麼東西?如若不是你祖上積德,你連踏進這披香台的資格都沒有。”

“頂著禦史的名號有什麼了不起?也不看看自己有幾分能耐。”

“老子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最看不慣這些朝廷的走狗。”

“是啊是啊,你因美色惹出多少禍事來,如今還好意思說我們?”

沈荀哪裡被人明麵上說過這樣的話,氣急之下便要拔劍,一伸手摸了個空。

正要去拔旁邊人的劍,卻被那人死死按住。

“還不放手?你是找死——”沈荀話還沒說完,一抬頭便對上周紹深邃沉穩的眼眸,如同一桶冷水醍醐灌頂,喪失的理智頓時找回了幾分。

周紹一言未發,神情裡卻閃過一抹厲色,低語:“你記住,解決這樣的人,不必多費口舌。”

突然一群官兵打扮的人闖進了披香台,領頭的便是紀修遠。

那人與往日看起來還是沒什麼區彆,仍是一身黑色勁裝,搭著暗色絲線勾邊的腰帶與護腕,額角的發絲同他這人一般不服氣的翹起一縷,神情一臉不悅。

席歲然注意到紀修遠衣角染上了好些泥土,搭配他這冷酷的表情,活像一個從地裡趕上來收屍的活閻王。

腦海中又浮現出眼前這人當年給梅樹培土時無比溫柔的模樣,席歲然臉上不自覺的浮起幾分笑意。

就這一瞬的笑意便被紀修遠捕捉到了,頓時一記刀眼掃射過來,毫不收斂的帶著幾分威脅意味。

兩人之間的氛圍凝固到了極點,席歲然主動反思自己這是怎麼得罪他了,明明他和我哥那麼要好,偏偏對我橫眉冷對。

沒有一句廢話,紀修遠看向剛剛想搶人的一群:“皇城根下,醉酒鬨事,誰給你們的膽?帶回去好好審。至於這位姑娘在披香台受的傷,就由披香台請人看診。其餘人全都散了,各自回去。”

話音剛落,便有士兵上前去押了人帶回審問。

紀修遠看向席歲然,遲疑了幾分還是開口:“你跟我來。”

“不妥。”川澤從紀修遠進門到現在都一言未發,此時突然發話。

“有何不妥?”

“奴家這傷是在披香台故意被人劃傷,公子讓披香台找人看診,豈不是中了他人下懷。”

“那要如何?”

川澤看向席歲然,眉眼中帶著幾分期待:“我看這位公子麵相和善,想來是個好人,不如就勞煩公子為奴家選個郎中,也好放心。”

同為女子,席歲然卻總是覺得這人給她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正思忖著如何拒絕時,紀修遠卻替她做了決定。

“那便這樣吧。”話音剛落,那人也出了披香台。

好一個利落果斷,席歲然記下了。

“既然如此,我們便先回府了。川澤姑娘的事就有勞秦兄。”周紹帶著沈荀、陳文正匆匆告辭。

折騰了許久,披香台的人漸漸散去,一時之間安靜了不少,隻有幾個小廝收拾著剩下的殘局。

席歲然帶人去了雅間要了些茶水點心,又著人請了郎中。直到那郎中說川澤姑娘傷勢無礙,隻要用些藥膏便不會留下什麼疤痕,才給了銀子道了謝讓小廝送人離開了。

席歲然看著眼前的人問:“為什麼是我?”

“奴家看著公子麵善罷了。”

“這聽起來不像實話。”

川澤自顧自的剝著桌上的新鮮采來的葡萄,白皙的皮膚染上了些許汁水,她卻毫不在意的開口:“剛剛那人看起來氣勢洶洶,來者不善。公子若被他帶走,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這聽起來倒是有幾分真。”

“我看公子麵生,想來不是流連花街柳巷之人,這樣的人就算不是好人,也不是什麼惡人。”川澤說完這些,伸手把剝好了的葡萄遞給席歲然。

此時直接拒絕倒顯得尷尬了,席歲然接過葡萄放在了麵前的碗盞裡,連忙錯開了話題:“我瞧著姑娘麵相,倒不像是景國人?”

大約是被眾人追捧的花魁姑娘第一次為人做這樣的事,也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拒絕,縮回的手顯得格外僵硬,隨後倉促的起身。

“謝過公子搭救之恩,川澤告辭了。”

席歲然看出她不想再聊,便又遣人送她回去。

估摸著已經到了子時,窗外月色正好。

事情來了一件又一件,席歲然的腦子正混沌著,困意卷席而來。

席歲然伸了個懶腰,抬起頭的瞬間看到窗外月色正好,便起身來到窗前,微涼的夜風撲麵而來,整個人頭腦都清醒了不少。

“既然喝了酒,就彆在窗口裡吹風,免得第二天頭疼。”席珩語氣輕柔的開口,手裡端著一碗醒酒湯。

“哥哥,你怎麼在這兒?”席歲然吹了風,此時心情舒暢極了,笑吟吟的看向席珩。

“我一直在這兒。”席珩走上前去,關上了一半窗子接著又把人拉回桌前,遞上了醒酒湯。

“一直在這兒?”

席歲然總覺得這個‘一直’仿佛並不是她理解的‘一直’,席珩說這話的語氣似乎是從天地萬物初開時便一直站在這裡。

席珩笑著又重複了一遍:“一直在這兒,自打你進了芙蓉居喝酒開始。”

席歲然疑惑到:“知道我進了芙蓉居不奇怪,你怎麼知道我何時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