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逝冬 那年的雪是她見過的最大的……(1 / 1)

縱馬踏花向自由 宜嫵 3579 字 11個月前

直到賞花宴快結束時,薑皇後朝溫意晚這邊走來,溫意晚才意識到,果然逃不掉。

雲妙之帶著溫意晚行禮,薑皇後笑著看雲妙之:“這小女娘原是溫尚書家的千金,怪不得。”

溫尚書一慣寵愛自家的幺女,在朝堂甚至是整個南梁都人儘皆知的。

雲妙之偷偷瞪了溫意晚一眼,“闖禍”當事人溫意晚將頭彆過去假裝沒看到。

“溫夫人莫要多想,本宮實在心中歡喜這小女娘才冒昧與夫人搭話。”薑皇後身上總有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之氣。

雲妙之驚訝了一瞬,回道:“娘娘客氣了,小女生性好動,衝撞了娘娘,還望娘娘勿怪。”

薑皇後看了看溫意晚,又與雲妙之講話:“令千金今歲多大了?”

“小女溫意晚,今歲始齔七辰有餘。”

薑皇後問雲妙之,像是有種打算:“意晚可有女學司了?”

雲妙之看了看溫意晚,低眸答道:“未曾。”

“那叫意晚每日未時入宮學習可好,一日兩個時辰,本宮親自授教,溫夫人若放心此時便定下如何?”

不僅雲妙之,溫意晚也是意想不到。

能天天見到好看的女娘,溫意晚求之不得。雲妙之還想推辭一番,卻被薑皇後堵住那些虛詞禮教。

皇上一向不過多管問後宮,這個提議自是同意的。

溫意晚跟隨薑皇後學習了兩年餘,也漸漸與薑皇後變得親密,自然知曉了她的不易,也明白了那句沒緣由的“我是阿肆”。

皇後,這個表麵光鮮亮麗的噱頭,帶給她的不是榮貴,是困住她的囚籠。

今年的冬日過於嚴寒。溫意晚捧著一盞暖爐,像往日一般入宮。

鳳儀宮還是那樣冷冷清清,溫意晚入殿一路小跑,薑皇後身邊的知夏姑姑笑著去迎溫意晚。

“鳶娘不來,我家娘娘都覺得冷清了。”知夏接過溫意晚的披風,鳳儀宮上下對於溫意晚都是極為喜歡的。

溫意晚故意撒嬌:“知夏姑姑慣會取笑我,您就是想說我鬨騰。”

知夏寵溺的笑著讓溫意晚快進去。

薑皇後咳疾又嚴重了,見著溫意晚來連榻也沒下。

“阿鳶,你來——”

溫意晚連忙上前給她順氣,其實前些年時候薑皇後就患疾了,隻是今年將近開春來就愈發嚴重了。

薑皇後安慰她:“不必擔憂,阿鳶,等下叫你見一人。”

阿鳶將薑皇後扶起,滿口答應著。

果然不一會知夏就進來傳報:“娘娘,薑三姑娘來了。”

薑皇後叫知夏迎她進來。進來的是個與薑皇後麵容相仿的女娘,容貌明麗,是個好看的。那雙眼睛,和薑皇後簡直是一個模子刻的。

“落兒,過來——”薑皇後喚她。

“這是鳶娘,溫尚書府上的千金”薑皇後又看著溫意晚,朝她介紹:“這是落兒,本宮母家的妹妹。”

薑家三姑娘,溫意晚常聽薑皇後提起,薑落。

薑落與薑皇後都是由崔姨娘生的,也怨不得這麼相像。

薑皇後是十五入宮的,那時的皇帝還是對她傾儘一顆真心,如今薑皇後已有二十六的年歲,皇帝給她的,也就隻有皇後這頂不實的帽子。

薑皇後入宮時,薑落還是個隻有四歲的小娃娃,咿咿呀呀的不叫姐姐走,如今也長得落落大方了。

“本宮的身體本宮再了解不過了,本宮隻望你二人能相互扶持,平平安安。”

薑皇後是如此平淡的說著,就仿佛是很平常的叮囑。

薑落傷心落淚:“長姐何苦說這些喪氣話,您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有千歲之福。”

薑皇後笑著搖頭:“在這宮牆內,快些解脫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落兒,姐姐多想嫁個平常人家啊,竟連這都是奢望。”

入宮那年,她隻求平平安安在宮內度過自己的一生,可後來隨著皇帝的寵愛,那些名刀暗槍也朝她襲來。她見過宮內無數活不下來的孩子,見過冷宮瘋瘋癲癲的妃子,見過被下毒被流言毀掉的宮嬪……

她還記得先皇後是那樣的好,寬容大度,待人和睦。

隻是因為皇上寵愛自己,要封自己為後,便汙蔑先皇後為人歹毒,迫害皇子。

她看著皇上那狠絕的眼神,不覺得有一絲開心。原來宮內是這樣駭人,僅憑皇帝的一句話,生死便這樣輕易。先皇後握著她的手,笑著安慰她:“彆怕,這跟你沒關係,阿肆,當宮妃可真辛苦啊。”

先皇後入了冷宮沒多日,便孤死在那暗無天日之地。

她不願做皇後,不願先皇後這樣好的人被毀掉,那可是自府邸跟著他的皇妃,死後竟連個像樣的諡號都沒有。

不過到如今看來,自己的下場也未必有先皇後的好。

“阿鳶,本宮看不清了,外頭下雪了嗎?”

溫意晚聽著心底泛酸,她強忍傷心答道:“下了,今年雪下得早,也比往年好看許多呢。”

“扶本宮出去看看,這屋裡悶得慌。”

溫意晚不願意,天氣太冷了,薑皇後出去怕是會著涼。

薑皇後笑著拉起溫意晚的手:“去看看吧,透透氣,病好的也快。”

三人在院內看著落雪,這雪可真好看啊,就像她剛入宮那年的雪,身旁人向她許諾:“朕隻願與阿肆相依到白頭”。

晚上溫意晚久久不能入眠,她去叫醒小魚:“小魚,你睡了嗎?”

“姑娘,您怎麼還沒睡?”

小魚揉著惺忪的睡眼,起身披了件衣衫。

“可是睡不著?奴婢陪您在院內走走。”雖然大家都沒拿她當侍女看,但她一貫稱自己是奴婢,服侍溫意晚可謂是儘心又儘力。

夜色正濃,月光皎潔,反而讓溫意晚更睡不著了。

“小魚,你說天下最尊貴的女娘在哪呢?”溫意晚托著腮望月。

小魚想也沒想便開口答道:“那自然是在那南梁城裡啦!住在鳳儀宮的薑皇後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是啊,任誰看都會覺得皇後這個身份是能招風喚雨的,可怎麼就找不到一顆真心呢?

天還蒙蒙亮時,溫謙將溫意晚搖醒:“鳶娘,鳶娘——”

溫意晚困的發蒙。

“皇上急召你入宮,皇後娘娘怕是……”溫謙沒繼續說下去,溫意晚卻是立刻無了睡意,隨意著了件衣裳往皇宮趕去。

接應的侍女將溫意晚帶到鳳儀宮內,殿內許多陌生的臉龐,一個個胭脂玉粉,眼角的淚倒是像真真的哭過,可或真或假誰又能真的分清呢。

守在榻前的大概就是南梁的皇帝,一身金龍絲袍,緊蹙著眉頭,仿佛有許多話在口中吞了又咽,吐了又吞,猶猶豫豫的樣子反倒不像是守在心愛之人的臨終榻前。

也是,此時他愛的怕也不是薑皇後。

溫意晚低著眉頭,儘量克製住自己的激動,卻不想開口已是哭腔:“聖上萬安——”

皇上拂手的同時離開了榻前。

床榻上的薑皇後臉色慘白,與平時常掛著的笑臉不同:“阿鳶,你來了。”

溫意晚的淚止不住的流,聽著薑皇後虛無縹緲的聲音,她甚至覺得自己也要一同死在這鳳儀宮中了。

“阿鳶,彆難過,這麼冷的天還叫你趕來,有沒有多披件衣裳呀?”薑皇後握住溫意晚的手,怕她冷。溫意晚胡亂的點著頭說不出話,竟連這時候薑皇後也是先關心自己。

“好在這一刻來臨之前,我教的也足夠你用了,咳咳——”溫意晚忙給她順著氣,薑皇後隻道了句不礙事便繼續說著:“那年見著你就好像看到了兒時的自己。那時的我身邊有爹爹有姨娘,我便是要那天上的明星,爹爹都要給我摘下來,所以我說想入宮,爹爹便想儘了一切辦法將我塞進宮中,我悔啊阿鳶,若沒有入宮便好了。”

薑皇後淚珠越落越多,她仿佛真的脫離了薑皇後回到了阿肆,她不在稱自己為“本宮”,也不在顧及殿內的聖上和其它宮嬪:“阿鳶,我從未跟你講過吧,那年及笄遇到的公子就是皇上,我原以為會幸福,我……我原以為會幸福……”

薑皇後說到這便哭的說不下去,是啊,原以為會幸福。

站在殿裡的男子隻恍惚了那麼一瞬,緊接著邊走到榻前看著薑皇後淡淡開口:“皇後,是朕平日裡有些冷落你了。”

多可笑多冰冷的話,人將終也,一句冷落便可結尾。

“成為皇後我要處處忍讓,將自己的夫君拱手讓人才可稱賢,我的夫君不愛我這才是皇後該有的自覺,真可笑,可笑!”薑皇後的話不像先前柔弱無力,反倒有些怨恨,怎麼能不怨恨呢,這麼些年她從未道一句怨,“若再來一次,我倒是希望從來不做這金絲雀!”

薑皇後顫抖的手緊握著溫意晚,語氣也不知是變得平淡還是不再想多言了,她看著麵前不再如初的男人開口:“事已至此,若皇上對臣妾還留有一絲的真心,便多照顧著些臣妾的母家,也算是臣妾的遺願。”

話剛落下,薑皇後便劇烈的咳起來,直到鮮血咳到溫意晚的身上。

溫意晚慌亂的替薑皇後擦拭嘴角,薑皇後緊蹙著眉頭:“阿鳶,記住我說的,記住!”

溫意晚不斷的點頭,“我記住了,我記住了……”

宮外的太監再次響起聲音便是一句“皇後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