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眼中似有晶瑩,卻是一言不發。
婦人還在不依不饒,向眾人數落著女孩的不是:“你們說說,我們家好心將她撿來養著,她卻恩將仇報,不僅偷盜,甚至是推搡辱罵我這個做母親的,這是什麼道理啊!”
婦人像真委屈,氣不過的又甩了幾鞭子,本就跪不穩的女孩,直接摔到在地。
溫意晚方才被女孩盯的心裡發虛,壯著膽子上前扯過鞭子。
婦人沒想到會有人製止,愣了兩秒。看清是不大小的女娘,冷哼一聲:“小小女娘便招搖過市,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溫意晚再怎麼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女娘,被吼這一嗓子確實是有點害怕的,但已經上前了,現在退回去也不可能。
“你方才說這小女娘對您推搡辱罵?就現在這場麵,任誰看都覺得是您要將這女娘打死!”
眾人看了看地上的女孩,又看了看拿鞭子的婦人。
婦人見眾人地倒東南山,心虛的清了清嗓子:“下賤的胚子慣會裝可憐,你莫要妖言惑眾!”
溫意晚扶起地上的女孩,安慰道:“莫怕,相信我。”
其實溫意晚也沒有多大的把握讓女孩相信自己,但看著那雙倔強中帶著驚恐的眼神,她知道,此時隻能讓女孩有依賴的寄托。
女孩點點頭站起身來,看著溫意晚的眼神帶著堅定。
婦人鞭子方要甩下來時,溫意晚情急抓住鞭子,大聲喊道:“我乃吏部尚書溫尚書之女溫意晚,今日你若傷我毛發一毫,明日衙門下便是你之身!”
溫意晚知道溫謙一尚不喜彆人拿他身份壓人,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婦人冷哼一聲:“你說你是你就是了?我還說我是溫尚書的長夫人呢!”
溫意晚不免心裡犯惡心,她娘要真是這般模樣,怕不是早被爹爹休棄。
“我怎不知溫尚書的長夫人這般樣貌?還是說溫夫人改頭換麵了——”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人群漸漸給這聲音讓出一條路。
溫意晚見到來人有些驚訝,開口問道:“裴伯伯?您方才不是回府了嗎?”
裴倦將溫意晚拉至身後:“我正拉淮之去學堂呢,聽見你這丫頭聲音過來瞧瞧,可是讓人欺負了?”
溫意晚搖搖頭,又點點頭:“差一點,裴伯伯您再晚來一秒,她這鞭子可就落我身上了。”
婦人不識得溫意晚,卻是實打實的認識裴倦,見溫意晚真是溫府的姑娘,一臉笑意的堆過來:“原是溫尚書的姑娘,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溫意晚給那婦人一記白眼,拉過身旁的姑娘問婦人:“那我把她帶走你沒意見吧?”
婦人見溫意晚沒有過多地追究連忙答應:“沒問題沒問題!”
這婦人是真沒把女孩當女兒,為了自己脫身,甚至推出女孩來都願意。
溫意晚抬頭看著裴倦,甜甜的笑:“裴伯伯,真謝謝您。您先去送淮之哥哥去學堂吧,我自己回府。”
裴倦猶豫了一下,但一想到裴臨那不老實的性格還是答應了,臨走前還不放心的叮囑溫意晚:“早點回去,注意安全!”
溫意晚應著同裴倦揮手。
街角隻剩女孩和溫意晚兩人,女孩一時無措,方才的倔強全然土崩瓦解。
溫意晚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呀?”
女孩腕處的淤青露出來,看著觸目驚心,大概是常被欺侮。
女孩咬唇不知怎麼開口,良久看著溫意晚淡淡開口:“我沒有名字,劉娘子和姐姐們都隻叫我野孩子”,她想了想又說:“這話也不錯,聽街口的娘子們說,我尚在繈褓之中便被劉娘子撿去......”
溫意晚對這個稱呼極為不滿:“你跟我回家怎麼樣?我爹可會取名字啦,讓他給你起一個這世間最好的名字!”
女孩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溫意晚,俯身便要跪下去。
溫意晚忙扶住女孩,安撫她:“這是做什麼,你我平輩,我可受不起這大禮。”
二人一路笑鬨著回府。
雲妙之老遠便聽見溫意晚的聲音,從主房內出來。
“阿娘!”
雲妙之慢步過去領起溫意晚,看到她身旁的小女娘出聲詢問:“這小女娘是哪家的姑娘,生的這般清秀。”
溫意晚帶著憤懣將事情經過講給雲妙之聽,雲妙之心疼的拉過女孩,叫下人帶去沐浴上藥。
“我答應她叫爹給她取一個最好的名字呢。”溫意晚跟雲妙之說起還帶著一絲小得意。
“好,等你爹來了讓他擇字予她。但是你今天太過冒險了,一點不考慮危險,若不是裴伯伯恰巧遇到,今日你非要吃大虧!”溫意晚素日調皮,按理說她這般官小姐成婚前是不得在外拋頭露麵的,可家中寵愛她倒也隨她去了。
“哪天去裴將軍家親自道謝可記得了?”雲妙之一陣後怕。
“記得啦記得啦。”
溫意晚屬於記吃不記打,當時害怕當時就過,轉頭又是一英雄。
溫謙回來時已是傍晚,聽溫意晚講了今日之事也是驚訝不已。
女兒見義勇為是好事,但要是因此受傷他也是極為心疼的。全家都擔心溫意晚,除了溫煦安。
“溫意晚,這麼酷的事下次拉我一起啊!”
溫謙不輕不重的敲了敲溫煦安的腦袋:“今日偷了鳶娘的紙鳶還未罰你呢——”
溫煦安瞬間噤了聲,為溫意晚告小狀的行為表示極為不滿。
溫意晚一心撲在起名字上,死纏著溫謙,要他今日便起個好名字出來。
溫謙想了很久,笑了笑對那小女娘說:“單取一個‘魚’字怎麼樣?”
溫意晚愣了愣,不解的看向溫謙。溫謙笑著解釋:“鳶飛魚躍,十全十美。與鳶娘名字呈對,寓意未來美好,新生的開始,怎麼樣?”
這是世間最美好的名字,是小魚的新生。
女孩急著開口:“我怎能與姑娘名字相對——”
溫意晚打斷她:“小魚?怎麼樣,喜不喜歡?”
女孩點了點頭,眼中噙淚,很喜歡。
雲妙之握住溫謙的手,輕聲詢問小魚:“你日後就跟在鳶娘身旁同她玩伴如何?”
小魚點頭,彆說是玩伴,便是為奴為婢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時光荏苒,轉眼便是嘉和十二年的冬。
溫意晚告訴裴臨,那年的雪是她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雪,大到落進她心底無法消融。
七歲那年,溫家受邀,溫意晚隨母親入宮參加賞花宴,不得不說這是難遇的殊榮,連裴將軍這樣的威名世家都未受邀。
也是那次賞花宴溫意晚遇到了南梁最尊貴的女娘——薑皇後。
賞花宴上尊貴之身隨處可見,溫意晚對於這種宴會唯一覺得有興趣的便是看那些穿著華麗的好看的女娘,她們一顰一笑都像是仔細訓練過的,就像跳舞似的,當真讓人覺得喜歡。
但宴會開始之前大人們便隻顧人情來往,那些客套的俗話溫意晚聽了又聽,真是無聊。
溫意晚自小好動,趁雲妙之不注意偷溜著去玩。
當然,溫意晚知道這是皇宮不能亂意走動,所以也隻是在百花園周遭玩。
撥弄溪水的溫意晚抬頭忽看見一道明黃色。
那女娘一身明黃,衣裙上繡著淡雅的金絲紋,無論那個角度看都是極為雅致的。溫意晚看的入迷,她發誓,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女娘,比裴夫人還要好看!
她一時忘記戲水,再回神時那好看的女娘就站在她麵前,笑著看她。她身後的宮婢想說些什麼,被她攔住。
許是宮中的娘娘,又或是貴族的夫人,溫意晚認不得不知行什麼禮,胡亂的行了個跪拜禮,尷尬的笑了笑:“夫人生的好看,小女一時被迷住,實在失禮。”
那女娘聽了緣由,笑的更開心了,拉起溫意晚的手蹲下身問:“哦?這麼好看,還能叫你愣這半天?”
溫意晚見人不生氣,打開了話匣子:“好看,我從來沒見過像夫人您這麼好看的女娘!大家都說當今的薑皇後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娘,我看啊,您才是呢!”
那女娘笑著撫摸溫意晚的頭:“你這小女娘,膽子倒大的很。”
溫意晚眼睛放光,問道:“您是哪家夫人,改日小女前去拜訪。”
那女娘笑的明媚,站起身來回道:“我不是哪家夫人,我叫阿肆——”
她不是誰的夫人,她就是她自己,她叫阿肆。
後來賞花宴就開始了,溫意晚回到宴會上時,隻見雲妙之一臉焦急。在溫意晚再三的保證下。雲妙之才停下她的數落。
溫意晚看到了那抹熟悉的明黃色,她激動的指給雲妙之看:“阿娘,我認得她,長得可漂亮啦!”
雲妙之握住溫意晚的手,悄聲嗔怪道:“不可無禮,那是薑皇後。”
溫意晚一時愣住,在她的震驚下,薑皇後走到主座上落座。眾人紛紛行禮,在那聲聲“皇後娘娘千秋萬福”下,溫意晚突然醒悟。
所以她剛剛是說了什麼蠢話!薑皇後不會生她氣吧。
雲妙之看著溫意晚的表情,有些不好的預感:“你不會乾什麼壞事了吧?”
溫意晚心虛的笑笑:“沒......沒有......”
應該沒有吧,說皇後不是最好看的算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