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榮木都王城大殿,群臣翹首。
就在將才,王城外守衛來報:有一道士在城門求見君主,自稱來自三元天虞山,欲獻至寶,必解君主燃眉之急。
離榮木都君主召集所有大臣以及參政王子上殿,第一時間共睹至寶,共商大計,眼下離榮木都最需要迫切解決的燃眉之急可不就隻有一個嗎。
侍臣跨著大大的黑色衣袍上殿,叩拜道:“稟上君,道士已至殿外等候。”
“宣。”上君威儀自如,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食指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紅玉扳指,站起身來直勾勾地望著殿門。
在一聲聲“宣道士上殿!”的傳召聲中,大臣們踮著腳齊刷刷地盯著門外,都想領略一下這傳說中三元天虞山子弟的風采,說不定還是位長老級彆的人物,他們這種修道之人定是超凡脫俗、仙風道骨、白須慈眉、身形俊逸……
“草民三元天虞山弟子塗道參見離榮上君,請恕草民無法行離榮三叩五安之禮。”
隨著聲音的位置,大臣們紛紛視線下移,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個樣貌十歲左右的孩童,身著道袍,圓溜溜的腦袋上頂著一支靈芝圖樣的木簪,雙手正作子午訣向上座君主作揖,口中念著“福生無量天尊”。
“無妨,念你西泊人士,又係道教門徒,不必行我屬之禮。”離榮君主——離榮原轉身坐在了王位上,抬了抬手,下侍搬上來一柄圓墊,“仙師跋涉而來,實乃辛苦,看座。”
道童又作一禮,想要搬起圓墊,那圓墊較大,雙臂展開搬起十分吃力,便將圓墊豎立起向前滾了七八尺,隨即坐下,竟將眼睛閉了起來。
大殿一度寂靜,鴉雀無聲,尷尬無比,眾臣瞥眼看了看雙目緊閉的小道士,又偷偷抬眼望了望自家上君仍然麵無波瀾,一時也不敢說話,不知所措地跟旁邊的同僚做著眼神交流。
一位身著赤袍的年輕男子忍不住上前道:“你這小道好生無禮,我家上君以禮相待,你卻目中無人,藐視上威。你今年幾歲啊?你家大人呢?你師父呢?為何不見同往?你說的至寶呢?你這一個小孩童莫不是冒充道士行騙的吧?你……”
這大殿上除了離榮君主離榮原、小道士塗道,再就是隻有第三個人坐著——離榮大殿下離榮景至——他坐在紅木輪椅上,咳嗽了兩聲示意旁邊滔滔不絕、憋紅了臉的弟弟離榮景環,不要再繼續說了。
離榮景環的臉漲得通紅比身上的赤色霞錦還要彤兩分,不明所以地側頭悄聲問道:“大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彆被氣壞了身子,休要與這小孩一般見識。”
離榮景至聽到這話才真是被他這個好弟弟氣得連咳了幾聲,離榮景環關切地拍了拍哥哥的後背,卻被一人扯了扯衣袖,使了個眼色向上位看去。
隻見寶座上的離榮君主麵色鐵青,衣袖上的刺繡快要被摳爛了,一雙圓目像長箭一般射向眼下的荒唐場麵,正中紅色靶心。此時此刻,大臣們大氣也不敢出。
離榮景環與這圓目對上,立刻收起目光、言語以及淩亂的手腳,立起身子,微微含胸,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頭盯著漆亮的木板上倒映出的父君的影子。
離榮君主共有四個孩子,按年歲大小分彆是離榮景至、離榮景環、離榮景行,還有一個小女兒離榮景妍,三年前失蹤,景至、景環、景妍為華英君後所出,離榮景行是側夫人譚氏所出。按嫡長承序來說,嫡長子離榮景至為第一繼承人當之無愧,但幼時為救三弟從樹上摔下,從此落上了腿疾,尋遍名醫也沒有治好,對於在馬背上守疆土的離榮來說,他也就失去了當君主的資格。於是離榮景環便順理成章地接替了兄長,成為了離榮木都的儲君殿下。
離榮景環從小被母親和兄長嗬護著長大,擁有一顆赤誠之心,原本以為在儲君兄長和君後母親的庇護下可以永遠這樣無憂無慮,自在快樂地過完自己的一生,沒成想母親與側夫人意外落水身亡,隨後不久兄長又遭逢不測,落下殘疾,突如其來的意外把咱們仁厚又天真的二殿下推向了權力的寶座。
離榮景環的一番連環問雖然是在殿所有人的心聲,但是這樣直白地將君主受到鄰境子民的輕視,被一孩童戲弄的場麵赤裸裸地喧之大殿,讓堂堂離榮木都君主的老臉往哪擱啊。
離榮原意識到自己有失君王風範,立即收回剛剛的尷尬與怒氣。麵色平緩些後,將目光轉移到小道童身上,緩緩開口道:“行了,塗道小仙師,這關子也賣夠了,下馬威本君皆也收下,可以進入正題了吧。”
小道童依然雙目緊閉,輕啟朱唇:“上君說說笑了,草民馬匹早就在路上跑廢了,何來下馬威之說啊?草民不過長途跋涉有些疲累,腦袋昏沉,冥思而已,且離上君近些才能更好地感受陛下光輝,使草民早些恢複元氣,為上君分憂。”
“你這小孩還真是一匹布畫一個鼻子——好大的臉。”離榮景環將要擼起袖子上前準備大乾一場,被身後的三殿下離榮景行一把拉回,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著使了個眼色,向上殿行了一禮道:“父君,請恕兒臣辦事不力之罪,未能及時安排憩所,怠慢了貴客,影響了……”譚景行斜眼了看了眼小道童,將“家國萬民大事!”抬高了聲調,加強了語氣。
離榮景至微微一笑:這個三弟,表麵看著是在說自己的不是,其實暗諷道童行為做派毫無風度和格局。
“與你無關。”離榮君主抬了抬手,讓離榮景行起身,身體向前傾了傾,似安撫似威脅地對小道童說:“塗道,我與你師父執揚道長已經通過書信了,你再如此,我可要用你師父給我的飛符說點什麼回去了。”說著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張黃色飛符,夾在雙指之間細細觀詳起來。
小道童聞言偷偷睜開一隻眼,向寶座看去,那雙指之間的居然真的是三元天虞山用於快速通訊的飛符,落著道門的符標。
大殿上眾人一時啞口,充滿著震驚和迷惑,以及現在耍他們的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離榮君主就這樣看著大殿上的鬨劇不聞不問,原是早知對方底細。他將目光挑到了塗道身上,如一把鉤子將其提溜而起。
塗道立刻慌張起身:“彆彆彆!我開玩笑的,無意冒犯,可千萬彆告訴我師父啊!”
塗道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道:“我這不是……怕自己鎮不住場嘛,你們這麼多人……聽說離榮人青目獠牙、茹毛飲血、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外鄉人,不得被你們吃了去。也想裝裝樣子,賣弄一下玄機,保留一些神秘感,也好讓你們對我多些敬重嘛。”說著努了努嘴,一副倍受委屈的模樣。
“哈斯!”突然,一身大紅袍突然出現在塗道麵前,怒目齜牙,一雙利爪將要撲到塗道臉上。
塗道驚地“啊!”了一聲,立刻抱頭躲到輪椅後方蹲著,口中大喊:“吃人啦!救命啊!”
隨即引得殿上眾人哄堂大笑,離榮景行不知何時站到了輪椅旁邊,關注著周遭動靜,警惕著小道童,生怕做出什麼對大哥不利的舉動。
離榮君主輕掩須麵,一雙彎彎的笑眼裡透出的滿是看戲的神情,這孩子也算是為自己出了一口氣:“環兒,退下,休要胡鬨。”
離榮景環對著蜷縮在輪椅後的塗道做了個鬼臉後擺著大袖大搖大擺地退下:“膽小鬼!”
輪椅上的青衣男子緩緩向後側頭微笑道:“小弟頑劣,失禮了。你看我等眾人可是青目獠牙之貌?”
塗道微微抬頭,向上看去,離榮景至端坐在紅木輪椅上,眉目舒淡,眼波含笑,唇邊笑意融融,膚色白皙微透,一團團銀色雲紋繡在月白色的衣袍上,清雅溫眷,在這玄色的大殿之上,如涼涼黑夜中的月色籠紗,寧靜俊逸……竟使塗道望出了神。
一計清脆的腦瓜崩響在塗道的頭頂:“啊痛痛痛痛!你乾嘛!”扭頭一看竟是離榮景行,將雙手插在胸前:“修道之人當內心澄澈清淨,你該不會是對我兄長生出什麼非分之想了吧?”
“我……我才沒有!”塗道咻——地起身。
“先收收你的哈喇子吧!一臉癡相。”離榮景行架起雙臂環在胸前。
“咳咳,敢問小仙師,離榮人士皆青目獠牙、茹毛呃……飲血之說從何而來啊?”一位大臣向前言,吭吭哧哧,並不想把離榮與這些懊糟詞牽上什麼乾係。
“我也是聽彆人說的,這一路上聽到很多人在談論,我大師……。”塗道發覺不妥,立刻將嘴巴閉上,沒有繼續說出那個名字。
“怎會如此,荒唐!實在是荒唐!離榮風評被害啊!那……”大臣皆為離榮遭受如此非議感到氣憤不已,欲繼續追問,被君主打斷:“行了,如此鬨下去沒完沒了了。”
離榮君主站起身來,背過手在上廳踱步道:“我離榮木都幅員遼闊、土地優渥,先祖嘔心瀝血,千年風雨方成就如此基業,近些年來又極力推行新政,國力大增,難免遭到宵小之地、鼠輩之人冤忌。哼!謊言即使重複一千遍,還是謊言,妄想以此卑劣手段抹黑我離榮木都,其幻想終將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