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選之子 傳說,八百年前撻荒……(1 / 1)

傳說,八百年前撻荒戰事不斷,烽火連天,屍骨曝焦土,哀鴻沒鐵騎。撻荒境土分分合合,百姓叫苦不迭之時,一位英才從天而降,一統撻荒,至此結束了撻荒四分五裂的局,稱其為迫。

撻荒安定後,迫將撻荒以五行分之,分封給五個兒子,輔七宿領土以慰七大功臣。從此,便形成了石蓄金池、離榮木都、西泊水澤、太陰火境、元載土州五行之屬,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七宿之領的穩定格局。

“外頭的事情再著急氣憤也是無用,當你不夠強時哪怕一身清白,十張嘴巴,也沒有人能聽到你的聲音,隻有當你越來越強,身邊自會多很多朋友替你周旋。眼下當務之重是處理好咱們的家務事——仿佛是從兩年前開始,離榮境內雨水越來越少,土地乾涸、草料、作物無法生長,如此旱災在離榮曆代也是從未發生,若不是前些年興修水利,恐怕如今早已是顆粒無收、餓殍遍野了。”離榮君主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且不說這寒冬臘月依然天氣滾燙,就說這眼前旱威為虐,不知道還能撐到幾時啊……若是我有大逆不道之舉觸怒天威,隻降下天罰懲戒我一人即可,我萬千子民何其無辜啊!”

言及至此,離榮君主悲痛萬分,一時急火攻心連咳了幾聲,隨侍急忙將手帕遞上,竟咳出了一口鮮血。隨侍擔憂地望向上君,離榮君主不動聲色地將手帕按下,緊緊攥在手心,將隨侍屏退。

離榮景環上前一步,行禮道“父君莫憂,小仙師已至,這次定能化解危難,一舉消除旱威與異象。”隨即轉過身去,向塗道深行一禮:“仙師莫怪,隻因我主重金求方,此前也有許多自稱神通廣大的鄉野異士前來獻策,我主為表重視,屢屢親自接見,卻不想招來了許多禍患,刺殺、行騙者甚多,令師既是我主摯友,必可信賴,方才多有得罪,請仙師開恕。”

離榮景環欲行大禮,被塗道攔下:“無需多言,此行正是奉家師之命,前來獻寶獻策。”

“三元天虞山全道以身探法,叩源推委,邪祟作業,違天逆理,天道昭彰,觸處機來一十六字:離榮一子,應承天義;壯哉行酒,恢恢正道。”話畢大殿議論紛紛。

“如此說來,我兄弟必有一人應天承道,我作為兄長,既已無法擔當離榮君主大任,也許此刻方是兒臣天命所歸,兒臣願舍此殘軀以身試法!”離榮景至支撐輪椅將要起身跪拜,左右景環、景行二弟向前攙扶,爭先恐後向上君求恩表意:“壯酒之行,必定艱險,有去無回亦是可能,大哥身有不便,二哥身兼重任,兒臣景行此去,理固當然。”

“不是的,其實兒臣……”離榮景至聽罷激動地將要站起,卻被離榮景行一把按下,搖搖頭使了個眼色。

離榮景行毅然決然,當即跪下叩首,黑發如瀑般滑落頸間,遮住了麵龐,離榮景環亦涕淚縱橫地跪在旁邊,離榮景行白玉般的麵容此刻也憋紅了臉,袖袍中拳頭緊握。

離榮君主仰麵歎息道:“都起來吧……你們幾個自小感情深厚,父心甚慰,但此事乾係重大,還需聽聽三元天虞山的看法。”

“離榮如此兄友弟恭,實在令人淚顏,但此子人選乃承天數,不是誰要去就能去的。”塗道從懷中取出一柄羅鏡,“此物名為昆侖羅儀鏡,昆侖球琳所鑄,乃我三元天虞山至寶,能勘萬路,能顯萬象,鏡顯異相者方為承天應道之人。”

離榮君主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施寶,塗道手持昆侖羅儀鏡,口中默念口訣,在三人之間遊走,殿上眾人皆屏息凝神,鏡中萬彩紛呈,祥雲湧動,隨著一陣雷鳴般的嘶吼,一隻麒麟獸從雲中顯現出來,身披鱗甲,口吞流火,尾部拖曳著霞光,在雲中遊擺。

“吼——!!”

突然一聲雷吼響徹整個大殿,隨著這聲獸鳴衝震著大殿眾人,讓整個大殿都跟著顫動起來,一隻巨爪踏雲破鏡而出,猛然間向一人抓去,霎時雷雲退去,麒麟幻影正盤踞在一人身旁——離榮景行,就是你了。

“拜離榮上君,如您所見,此人便是天命所選了。”

大殿驚魂定後,見命定之人已經選出,頓時議論紛紛,甚有大臣撲通跪地:“我離榮有救了!敬謝上天!拜謝三殿下!實乃青肝碧血呐!三殿下之名必將牢鑄於史冊,頌敬於萬民呐!”一時涕淚頓首,激動非常,再三叩首。

離榮景行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鬆了口氣:“兒臣必謹遵天意,不辱使命。”

“何時啟程?”

“明日一早。”

離榮君主寬大的袖袍裡早就攥緊了拳頭,作為父親,這三個兒子哪一個作這所謂救世光榮的天選之子,他都於心不忍。可偏偏自己是一屬之君,坐在這個位置上,承係著萬民的福禍悲樂,一父失一子換萬父萬萬子,作為父親,這筆買賣是虧了,作為君主卻是贏了。

一滴老淚從離榮君主緊閉著的眼角滑落:終究是自己的右手贏了自己的左手。

離榮君主命所有大臣及侍者退下,將塗道安排至寢殿休息。諾大的宮殿之上隻有一位父親和三個兒子,空曠又寂靜,仿佛能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

離榮君主拖著年邁的身軀和沉重的呼吸走下台階,台下三位上前攙扶,一起走出了大殿,默契地沒有說一句話,殿外依然陽光普照,一絲風也沒有,空氣好似粘稠地凝住了,新生的杜鵑鳥在廊下鳥窩中啼囀,老杜鵑由遠及近,由近轉遠,一聲急似一聲,低空盤旋。

在這火熱的天氣中不知道走了多久,無聲無息,從大殿到廊亭,從池塘到花園,穿過了一道道門,走過了一座座橋,四人的身影被黃昏拉長,不知不覺已至夜色朦朧。

離榮景環推著輪椅到階台停下,注視著離榮君主和離榮景行上了高台:“白日炎熱,夜色卻寒涼,老大受不得風,早些回去休息吧,就送到這罷。”

離榮景至將外袍解下遞給了離榮景環讓其為君父披上,後頭看了一眼後便依依不舍地告退了。

二人登上高台,月朗星稀,旌旗飄揚翻卷。離榮君主將拇指上的紅玉扳指慢慢取下,仔細摩挲,仿佛在作最後的告彆。

離榮君主將扳指交到離榮景行手心,握緊道:“這是你母親留下的唯一物件,當年她彌留之際親手送給我,現在我把它交給你。希望你母親的在天……在天之靈能護佑你。”

“父親……”離榮景行輕輕開口,眼裡滿是不舍。

離榮君主收回緊握的雙手,緊了緊外袍,唇邊的銀須顫動著:“明日我就不送了,晨間露重,本君年邁有些畏寒……你多……咳咳多添些衣物。我自己再走走,你不必跟來。”說著佝僂著身軀轉身離開。

“父親,保重身體!孩兒必不辱使命,不負眾望,早日回來儘孝!”說著撩起前袍行三扣五安之禮,抬頭間眼裡噙滿了淚水,堅忍著沒有落下,遠方一身紫金黑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離榮景至寢殿中。

“大哥?”離榮景行接收到了離榮景至臨走前的一抹眼色,特來應約。看到房間裡依然燈火通明,輕輕扣門。

房間裡一位年輕人身著白色裡衣,披上一件外袍,輕輕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了一道小縫,將離榮景行請入房內。

開門者正是離榮景至。

“大哥,你找我來所為何事?”

“行囊備好了沒有?”

“嗯,二哥已經著人備著了。大哥你一向是個處變不驚的人,怎麼今日竟要把自己隱藏多年的秘密公之於眾嗎?也不怕那些大臣們給你安上個欺君之罪,怕是父親也難保全你。”

“也顧不得許多了。唉,誰能想到人前身殘意堅的大殿下,背地裡其實是個躲在輪椅下自私、冷漠又懦弱的孬種呢。咳咳,裝了這許久,本來康健的身子如今也不中用了……”

“大哥……”

離榮景至添了杯酒,坐下盯著離榮景行,良久……離榮景行被盯地不知所措,雙手揪了揪袖口又抓了抓後腦勺,耳赤咧嘴道:“大哥你……一直看我做甚?怪瘮人的,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我都聽著。”

離榮景至定了定心緒緩緩開口:“前些天我眼皮一直跳,不放心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四字……”

“什麼?”

“踏節死義。”

屋內沉默良久,燭光閃爍,映照在兩人眼中微微蕩漾,蠟淚一滴滴落在紅木桌台上。

“噗!哈哈哈哈哈哈!”離榮景行噗哧一聲笑得前仰後合,直不起腰來,淚花在眼角泛出:“所以今日大殿上你才跟我搶功啊?大哥啊大哥,你卜的卦也就你自己信!小時候你還卜出我會孤獨終老呢,憑我現在風流倜儻,才華橫溢,離榮想嫁予我的世家小姐現在還在排隊呢,真是害我當年白白傷心許久。不是我說,你……哈哈哈哈你就不能盼我點好啊?”爽朗的笑聲在房間內此起彼伏。

“況且,你這終老和死義,怎麼看都是自相矛盾吧!大哥你這奇門八卦占卜之術還有待精進吶!”

離榮景至白皙的臉上此時已經辣紅到耳根,又故作鎮定地說:“又胡鬨,能不能有個正形兒?我也希望我這是雙破手,呸呸!總之此去你還是要萬事小心。”說著惡惡地拍了拍雙手。

“我知道,大家不過都是在登台唱戲罷了。白日裡那套一去不複還的誇張場麵多少還是有些演的成分,那些大臣們巴不得我早日死掉,這次正合他們的意,說不定現在正在哪裡提前慶祝我這個禍害歸西有期呢。我偏要毫發無傷地回來,做他們口中青史留名,萬民敬頌的英雄,為我和我母親出口氣。”離榮景行仰頭灌了一口酒,眼裡的燭影搖晃地更加熱烈。

離榮景行一生下來,母親便難產去世,這位從來沒有見過的母親,因為來曆不明,行跡非常,在宮內眾人眼裡、口中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孽。西南糧食歉收,西北流寇作祟,甚至宮牆內一隻春燕死了,都會被說成是其母親的罪過。離榮君主雖仁慈,麵對此類誅心言論也嚴加打壓過,但惡言難絕,隻得對離榮景行多加寬慰,對其身邊人多加管束。

離榮景行也因未足月出生,受到眾多非議。

次日清晨,薄霧朦朧,依稀見到幾盞燈籠的光暈。

離榮景行身著玄色裡衣,穿上了昨日下半夜準備好的素色縞服。離榮王氏遠行,安全起見,離榮景行隨母姓化名譚景行,並安排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喪儀,昭告天下:離榮氏王三子突發惡疾,病逝。

離榮景行作為送葬隊伍同行,尋機出城。四處望了望果真沒有見到父親的身影:還真是說不來送就不來送了。離榮景行在馬上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你去,且好生送一送棺郭。"離榮景至被推著輪椅來到離榮景行馬旁。

“一具空棺,沒必要吧,又惹人紮眼的,容易暴露。”離榮景行疑惑道。

“無妨,讓你去你就去,也送一送……”

離榮景行調轉馬頭方向,隊伍浩大龍長,白色喪旗漫天飄揚,撲騰翻湧著薄薄的白霧,離奇地竟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了送葬的黃色燈籠,熄滅了燭光。

棺郭為紅木銀紋,身雕麒麟,上係白色綾綢纏花,四人抬棺、四人奏樂、四人敲鑼、四人散幣,王子喪儀的中主正是這一十六人。

離榮景行來到身騎大馬,頭簪白花的離榮景環旁邊,隻見他雙目紅腫,淚眼婆娑,看樣子哭了很久,離榮景行向其挑了挑眉戲謔道:“二哥真是情真意切啊!這麼舍不得我走,那下次記得幫我多留些青梅果子哈。”

離榮景環抹了抹眼淚:“下次回來,青梅果子和青梅酒都給你!少一根毫毛我就多吃一顆、多喝一壺!”

鬼使神差地,離榮景行又望了望那具空棺,輕輕拭去臉眼角落下的雨滴。

離榮木都外。

離榮景行褪去喪服與塗道並馬而立,日光正起,光彩照人。

“隻蹄馬向蒼黃去,攝萬劫,節旗依舊,此去欲破九霄厄。”

“喂喂喂,吟的什麼詩詞,什麼隻蹄?當我塗道仙師不存在是吧!”

“萬踏川流黃泉落,覆無常,長亭路過,歸來再敬蒼天澈。”

“離榮哎!景行——王氏哎!堂堂四大才子之一哎——就這水平?是不是阿貓阿狗都能去排個名?下次務必叫上我,我也行!”

“咳咳,小阿貓注意哈,本少爺名叫譚!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