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口吐狂言的男人嘴裡被塞了一團破布,堵住他欲張口喊冤的嘴。他的胳膊被兩位士兵強硬的壓製,反抗不得。
那漢子表情儘是恐懼,眼神裡儘是哀求,四處扭頭向旁邊圍觀的民眾張嘴嗚嗚的說著什麼。
冷氣森森的兵衛右挎通體漆黑魚嘴劍,鎧甲精良,在這熙攘的人群中竟無一人敢應聲。
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鬨的人,隨著兵甲撞擊的聲音,圍著的人本能地腳步往後一退。池年和宋書韻被人群擠得站不穩,四周全是一堵堵軟和的人牆。
兩人在人群中隨波逐流,從小小的一角來到觀察得稍微清楚的地方,但也避免不了舉目望去儘是黑壓壓的一片腦袋。
池年和宋書韻被周圍糟糕的氣味,嗆得喘不過來氣。五大三粗漢子身上的汗臭味,踢遝鞋子的腳臭味,還有嬸婆們捎帶來的青菜混著泥腥味。
兩人實在不好受,隻能儘量憋住氣,減少吸入難聞的毒障,每待一秒都是對身心巨大的折磨。
池年不知不覺心中還有個突兀的念頭,好奇心害死貓,吃瓜需謹慎。今兒可不就跌在鐵板上了。
士兵粗魯的推開路上礙事的百姓,往旁邊隨便一推。眼神不善,嘴裡高喝:“沒長眼睛嗎?”
因著大力被推翻在地的,胡子都已花白的村民,敢怒不敢言,疼痛的捂住自己的腰,在旁邊好心人的搭手下重新遁入人群。
士兵自得地看著猶如雞崽子的百姓,小人得誌地對視怪笑幾聲。警告地發聲,“要是不長眼,妨礙了公務,你們有幾個腦袋擔當得起。”
大搖大擺地從讓出的路道中穿過,走到一半,瞎晃悠著一撇,瘦高個朝另一位努努嘴,眼睛盯著人群掃量。
池年和宋書韻兩位弱女子混在灰頭土臉的人群裡本是不起眼的。
奈何兩人衣著雖不華麗,清水芙蓉般的玉麵實在清晰可見晃得人眼疼。
若說宋書韻撇上一眼算的上秀氣橫生,有幾分驚豔。但那池年就有些挪不開眼瘦高的士兵直愣愣的看了好幾眼。
平添幾分神秘的遠山眉,在驚慌下忍不住的輕眉微皺,一雙清靈靈的杏眼盛滿了秋水,哀怨的瞅著被擠得失了重心的足跡。
瘦高士兵望著失了神,手不自覺的一鬆連帶著那被壓製的漢子都走了幾步遠。
那漢子猛然被一鬆,欣喜若狂。腳蹬著地就要跑,被另一位士兵拉扯,猝不及防的踉蹌腳下一拌。
瘦高士兵自覺被這平民挑釁,在大街上丟了麵子。忽然暴跳大喝:“賊人,哪裡跑!”
聲音在不算空曠的街道想起回音,引得眾人紛紛側目,抬起來低垂的頭。那漢子重新又被逮到,破布也掉落在地,嘴裡拚命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嗬,還想跑?”那士兵露出暴虐的神色,不急不慢的抽出劍甲裡削鐵如泥的長劍,另一人死死按住他的身子。
時間不過幾秒,他嗬嗬一笑,還朝長劍吹了一口氣,朝空中隨意一劈砍,錚錚的風聲被劃拉出兩道不明零星的破風聲。
那漢子眼瞳緊縮,目眥欲裂,喉嚨因緊張不住的吞咽口水,空氣還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一股尿騷味,恐懼地說道:“大、”
話音並未落完,後一個字“人”也發出聲來,隨之而來他的腦袋也砰的一聲從半空滾落,轉了幾個圈,眾人皆退,留下池年停滯在人群外圍。
鮮血迸射,死不瞑目的頭顱睜大他的眼,那眼皮還震顫幾下,不敢置信的瞅著池年,死死地凝視。
那頭顱潺潺的冒血,將池年站著那塊略有些灰塵的地麵,沾染上鮮紅裡摻著黑灰色,打濕了她的布鞋底。
池年的臉頰失了血色,看看腳底,複又瞧了眼罪魁禍首。
瘦高個朝另一位眨了眨眼,半邊血跡撲麵的馬臉,舉著長劍仰天大笑,用那人的衣服胡亂擦拭了幾下劍,乾涸的印記無疑不是給眾人敲響了警鐘,“違令者,殺無赦。”
他環顧四周,眾人齊刷刷又低下頭,身子冷的發抖,有那膽小的癱軟在地,還不忘伏地拜首,“小民,小民,知錯。”
他將長劍隨手插入劍匣,趾高氣揚地朝著池年的方向走來,更準確的來說,是朝著人頭的方向走來。
池年被宋書韻偷偷遞來的手拉住,往人群裡稍微扯了扯,人緩緩轉進了眾人的包圍圈,她才剛剛舒了口氣。
那士兵拎著那頭顱碗大的傷口,舉著往天上一抬,看著那瞪大的眼睛,惡狠狠的啐死人一口,“呸,晦氣東西,驚嚇了我的心肝兒。”
又往上一拋,骨碌碌的滾到看不見的地方,隻有少數的幾聲驚呼。
士兵扭身走到池年與宋書韻的那塊地,人群退散。
咧著一嘴大牙,手往前一指,伸手勾了勾,不懷好意地笑道:“桀桀桀,小美人,可願跟著我?”
池年險些失聲尖叫,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腳步小幅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左顧右盼,十指相扣的手顫動的越發明顯。直到聽見這句話,她奇異地回望過去,那猙獰地長臉也不覺得害怕了。
池年很有自知之明,最初醒來照銅鏡,她瘦癟的身子,蠟黃的小臉,想來應不是說的自個兒。
她竟還大著膽子,鎮定自若地反問一聲:“官爺,說的可是彆人?”
那士兵奇怪的看她一眼,左右瞧了一圈,目光最終盯著她白皙姣好的麵龐上。
既又哈哈大笑,色眯眯的上下打量。手指沾著猩紅,他邪惡的摩挲著手指,調戲道:“小娘子還是個沒□□的,夜裡小爺肯定讓你醉生夢死。”
另一個士兵給麵子的哄笑成一團,周圍的百姓推搡著池年將她推到軍爺麵前。
一漢子諂媚的討好:“軍爺,這還不是任您采拮。”
池年站到那人跟前時,都認為不可能是說的自個兒。
她略有疑問的說道:“您找錯人了。”
池年的語氣淡淡的,沒有懼怕也沒有驚慌。麵上褪去了惶恐,似乎真的不知情兩人言語中指的是自己。
她眼睛朝著其他人盯著的方向,錯了一個位置,看過去,有位年歲稍大的婆婦,明顯就是已經結過婚的。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畢竟那位麵容略帶風霜的婦人,怎麼都稱不上一句小娘子。
難不成古代的人口味都重?池年想到此處還暗自竊喜,偷笑自己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麵容不自覺就帶著歡快,看得士兵和那大漢有些愣神,忽的那漢子在士兵耳前小聲嘀咕:“那位小娘子定是被軍爺您威武霸氣的氣勢所震懾,現下指不定心裡在偷笑呢。”
士兵也放下心中的懷疑,他冷冷的瞥那漢子一眼,陰狠的瞧著剛剛推池年的手,“瞧在為我著想的份上,暫且饒了你,再有下一次,你這狗爪也勿要了。”
這漢子諂媚的笑一滯,生怕下一刻自己的爪子就身首異處,瞧士兵不與他計較,趕忙護著手窩著身子滑稽的跑掉了。
這時,擁堵的路段也引起了來巡視兵衛的注意。
領隊的頭目,不過二十出頭,青年神容俊若明月,一身戎裝,銀色的甲胄泛著金光,寒氣逼人。騎著高頭大馬,視線銳利的穿過人群,掃過染血的盔甲,以及凝固的無頭屍身。
那瘦高士兵抓住池年的衣領,裹挾著她往腋下擱置,撲麵而來的血腥氣和狐臭味,讓池年胃裡翻騰,直欲作嘔。
池年越想越惡心,烏拉一聲,她就把這幾日未消化殆儘的酸水殘渣吐了他一身。
那瘦高士兵正欲炫耀,怒視著自己一根手指就能捏死在地的弱女子,隻那一張瓊花玉貌的臉,稍稍削減他心頭的不滿。
粗鄙沙啞的聲音聽得人渾身不舒服,“小娘子,看來心裡歡喜的儘,我瞧一會兒回去就滿足你。”
池年被熏的暈頭轉向,又是一吐,這回澆了他一臉。她真不是故意的,隻不過這士兵把自己放下後又故意湊近淫邪的壞笑,那味太衝人,直叫她想把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個一乾二淨。
瘦高士兵滿臉都是穢物,有些還流進他的眼睛裡,更甚至在他目瞪口呆的時候順著他的嘴巴。
嘔,不能想。眾人也看得牙酸胃裡想吐,另一個士兵沒眼看,他怕影響晚上吃飯的心情,那張臉他瞧上一眼,都辣眼睛。
“牛老二,你趕緊擦擦吧,”另一個士兵又掏出來剛剛塞死人的破布往他臉上一蒙,也不管那布乾淨不乾淨。
那瘦高士兵被直衝天靈蓋的臭味熏地中毒了,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嘴裡還吐著白沫。
“死人了,死人了。”不知那個民眾喊了一聲。
另一個士兵摸著他的鼻息,急促混亂但還出著熱氣,他死死的掐著瘦高士兵的人中。不耐地朝著無知愚人厲喝:“沒死人。”
一時之間,又發生第二處命案之地重新陷入慌亂,人群擠壓,瘋狂踩踏。
陳懷瑾眉心一凝,賞心悅目的英容帶著鋪天卷地的戾氣儘數撲麵而來。
他快速驅馬趕來,臨近處翻身下馬,颯爽的麵龐,昳麗的眉眼都籠罩上一層陰霾。
他身形急轉攬住即將被淹沒在人海中的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