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餘攔住周圍歡呼的人群,儘量護住身旁小鳥依人的女子。一手撫摸過柔順的發絲,一手虛撫住她的肩頭,稍作動作就能佳人在懷。
歡聲笑語中,宋餘的手勾著池年的發絲繞著圈,寬袍大袖慢慢湊近的在她的手心撓著癢癢,他俯身低語呼著熱氣:“我娘也等著見兒媳婦,池娘子…”
池年擋住他胡亂動作的大手,杏眼瞪圓,嘴角的小痣活潑不已。心中惱怒:大家都看著呢,怎麼不分什麼場合。今日的主角明明是蜜姐兒,不安分的左右手好生討厭。
她的目光隨著粗糲的手指眼神渙散,努力從身邊擁擠的一角站穩位置,神色朝著蜜姐兒笑得燦爛,不看討厭鬼。
池年又想:難道見婆婆是什麼好事?自古婆媳多糾紛,無非是老一輩吃過苦,看見兒媳後撕破那層偽善的臉,一同拉著下地獄。婚姻可是愛情的墳墓,誰傻了吧唧一頭鑽進去碰個頭破血流。
“池娘子難不成不想嫁我?”宋餘拿著發絲撩過她的唇齒,眼神裝的人模人樣,目不斜視從容優雅,看著真不像禽獸不如的狗男人。
“你有病。”池年肯定的說道。
“嗯,相思病。”
池年話語一窒,很快恢複如常:“病的不輕,去精神病院看看吧。”這種神經病到底是哪個精神病院跑出來的?還能不能讓好好看新娘子了!
宋餘疑惑的打量她一眼,“什麼院?”
池年嘻嘻一笑,找到一碟賣相不錯的點心,往帕子裡放:“開個玩笑,我說你適合去修道院。”讓那些寺廟的老禿驢給你讀讀催眠曲,淨化淨化心靈,天天想些有的沒的,害人害己。
這時,紅衣禮者打著手勢,鞭炮齊鳴,高聲喝道:“吉時已到,請新娘入轎。”
好久不見的劉鐵生身著錦衣,頭戴花帽,腳踩鳳霞彩金靴,大搖大擺的拉著馬匹的韁繩,站在前頭。
喲,大變樣啊,老兄。
此時池年靈光一現。
她揮舞著雙手,語氣高昂,大喊一聲:“阿姐!”
嗖嗖嗖,眾人的視線無聲轉移,從身姿高挑的田蜜身上看向軟糯嬌俏的池年身上。
一條狹窄的小道,供她碎步輕移,宋餘也神色無恙的鬆開她。
池年眨眼間來到轎子旁邊,撩開窗間小簾,對著田蜜耳語一番,側著身子擋住旁人視線,將剛剛抓在手裡的杏仁糕,用帕子包好,悄摸藏在塞到她的手裡,軟聲軟氣地道:“阿姐委屈,幾塊糕餅,不及你甜。”
田蜜臉頰染上了緋色的紅暈,緊緊抓住那帕子,紅蓋頭底下,眉眼斜看她一眼,啐她一口:“哪裡來的浪蕩子,騙人姑娘家的春心。”
池年嘴角微微露出白嫩的虎牙,倏忽放下簾子:“自是那妖精派來的,專門吃你們這種良善的滑嫩心臟。”
“起轎!”
池年被推開一丈之遠,轎子被轎夫搖搖晃晃,她的眼神黯淡一瞬,又轉瞬亮了起來。
扭臉朝著落寞田兄說道:“阿兄,今夜我夫郎要與你一醉方休哩。”
田兄哈哈大笑,“那感情好!叫我看看宋小郎的酒量。”
…
酒宴觥籌交錯。
宋小郎被團團圍住,田兄舉著酒盅端起酒壺倒了三杯,眼看酒水溢出才將將止住。
突然間,劉鐵生一口氣乾了三杯,眼含敵視的瞥向他:“宋小郎,區區三杯酒,對你亦不在話下。”
劉鐵生本就是流氓混混,久經這種下三道。他娘子下了死命令,必不能招惹池年,這男人自然有男人的解決法子。他忍不下這口氣,看見宋小郎被田家幾個兄弟灌酒,哼,不趁這機會修理他一番,他劉鐵生豈不是窩囊廢。
頓時,他就打定主意,三杯酒水下肚,逼他喝個爛醉稀泥。
紅紅燈籠懸掛半空,剪彩的紅色小人貼在紙窗,那紙窗離了一條縫,毛絨絨的腦袋從裡頭探出來一雙眼睛。
池年飛速巡視著外頭一桌又一桌的賓客,樂不可支的盯著宋餘,小聲嘀咕:“這就是得罪我的下場。”
熱鬨中,宋餘撩起眼皮,冷冷的的看劉鐵生一眼。那雙冷清的雙眸,漸漸沾染上瘋狂。他微微低下頭,看著劉鐵生的頭頂,學著他的動作,掂來三個杯子和一壺烈酒,豪爽的挽起袖子,水聲潺潺,滿滿三杯,恰到好處。
眼神稍稍閃動,緊接著幾乎聽不見的笑音從他後喉嚨裡傳出來。慢條斯理的說道:“劉兄好意趣,既然我們相識不巧又有糾紛,不如一杯烈酒穿腸過,往事前塵儘數消如何?”
他故意飲儘三杯,聲音晴朗中帶著酒意,神色從容鎮定,若無其事地酒盅朝下,乾乾靜靜無一絲酒液滴下!
劉鐵生沉思片刻,表情讚揚,走到他身旁,手拍的風聲作響,按到他肩膀上,使勁往下按,神色訝然。
這宋小郎,身板瘦弱單薄,卻能飲三杯不嗆咳,受我一掌不搖晃,神情自若,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看這宋小郎是個能成大事之人,即是如此,我何必與他交惡。再者,他是官我是民,我若惹了他豈能討得了好?
劉鐵生身影一僵,那這酒還喝不喝?硬著頭皮又滿上一杯,手心冒著冷汗,看著宋餘有些不自在。嗬嗬尬笑,半試探半問詢地道:“宋小郎,一醉解千愁。往事前塵一筆勾銷,我聽聞書中曾說,一諾千金,你該不會不認賬吧?”
劉鐵生話聲落下,他的神情有些期盼又有些擔憂,屏住呼吸,凝神盯住宋餘,眼睛瞪的有銅鈴一般,等著宋餘的回複。
他的身子前弓,耳朵敏銳的聽著風吹草動,尤其是宋餘的聲音,若有一絲不對,想來他今日是彆想清醒著回去了。
這個日子,新郎和新娘才是主人翁,若沒有深仇大恨,自要給主家幾分麵子,不過是灌幾壺酒,算不得什麼。
宋餘若真是冷著臉不給麵子,哪怕是女家的親朋好友,也不好下的了台,尤其是田兄還在他身邊,自是不會讓場麵一發不可收拾。
劉鐵生死死的瞅著他,不放過任何一個微表情。
田兄暗暗警告了劉鐵生一眼,示意他適可而止,今天不隻是劉家一家的喜事,更是田家的好事,當著他的麵為難人,嗬,田蜜要是知道,他今夜彆說春宵一刻了,估計要去地上睡一夜。
宋餘抿抿唇,慢慢抬眼,表情平靜的回視就劉鐵生,舉起酒盅,碰杯,“劉兄,狹隘了。”
劉鐵生稀罕的沒生氣,邁田兄一個麵子,咧咧嘴大笑:“宋小郎,如何看待?”
宋餘明亮的雙眼在昏黃的燭火裡如天上不墜落的星辰,深邃神秘。
“酒乃外物,前塵儘消,劉兄問我豈不是著相了?”
又飲一杯,“此酒祝就劉田兩家總結兩姓之好,瓜瓞綿綿。”
“劉兄與我,亦非田娘子與家妻,自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池年這邊隻能看見宋餘低垂眉眼,委委屈屈地一杯又一杯的飲酒,還要與那劉鐵生的蠻橫大漢把酒言歡。
她美目中氣惱不已,扁著嘴,垂著個臉,雙目幽幽地看著蜜姐兒,憋悶著說道:“那劉鐵生忒壞!”
田蜜看著眼前小人,好笑地捏起肥嘟嘟的圓臉,“哦,怎麼惹我家小妹,阿姐給你收拾他。”
池年麵帶憂鬱,咬著紅唇,巴巴望著田蜜:“他、他一直灌宋小郎酒。”說完一臉委屈,等著蜜姐兒給她出氣!
田蜜大笑,她笑得肚子都疼了,捧腹不止。
在她笑得時候,池年的表情出現一瞬空白。她扶著田蜜的首飾,生怕那珠子打到她的臉,印下幾道紅痕。有不解的抓耳撓腮,急急連喊幾聲:“蜜姐兒,蜜姐兒!”
田蜜瞅著她更可樂了,揉揉笑得發僵的臉,緩緩起身撩起裙角,也來到剛剛池年偷瞄的窗戶一角。
池年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也看向宋餘。
宋餘臉上絲毫不見醉色,他身後的衣襟濕了半邊,那燭火也就照映出人的臉形,再多,就得仔細離得近了瞧。
田蜜眼力好,用手一指。拉過池年站在她的右側,將窗戶又升高兩寸,“諾,你瞧把你心疼的。”
池年這回看的清了,那半邊的衣衫濕了個透,脖子的領口都塌塌的變了形,也就隻有劉鐵生還在那猛勁兒的灌酒。
她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秀氣的眉眼顧盼神飛,訥訥的嘟囔道:“我剛才沒看清。”
田蜜聲音晴朗,嘴角的戲虐更甚:“哦,原來是小娘子想夫郎啦,不若早日嫁了去!”
羞人!她才不要,那婆母還不知是什麼人呢。她拍打自己滾燙的臉頰,心中暗想:怎的嫁了人,蜜姐兒也這麼會說人?
難不成嫁了人,人會變壞!
池年對著窗外大喊:“新郎官,新娘找你!”
嘩的拉下紙窗,勾著唇言笑晏晏的瞅著田蜜,似是在說:想夫郎的是你吧,剛剛我可瞥見你瞅了好幾眼。
田兄這次捶了劉鐵生幾拳,眯著眼哈哈大笑,催促道:“新郎官,新娘找你呢!”
池年隱隱的聽到劉鐵生的腳步聲,快速從旁邊屋子出去了。那看著嚇人的大塊頭,還是讓田蜜姐好好教訓吧。
“跪下!”
“啊?”劉鐵生慫氣的跪在石頭板上,“請娘子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