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二嬸腦裡閃過很多念頭,當富太太身披雲錦紗,當老太君兒孫繞膝…但現在池耀祖他可能成太監了!她成太監他娘了。
池二嬸不急也不慌了,她爬起身來還有功夫拍拍身上的土,扶了扶頭上從路邊薅來的夕顏(牽牛花)。
後頭的池老太急的團團轉,你說說平日拎不清也就算了,都這功夫頭上了,還有功夫在乎臉麵。
池老太從後頭擠開池二嬸,眼淚汪汪,老淚縱橫,乾癟枯瘦的老太跑向池耀祖,石頭一絆,意料之外的軟乎,趴得地方還使了狠勁。
“乖孫子,奶沒白疼你。”
好巧不巧,隻聽池耀祖悶哼一聲那處就沒了知覺,渾身使勁也再不聽他使喚。烏漆嘛黑的臉直愣愣的流下兩行淚。
“哎呦,奶壓疼了吧。”池老太捧著黑不溜秋的臉,也不嫌臟嘴對嘴,給他哈氣,中午吃的韭菜根黏在她老黃牙上,“耀祖不疼,奶給呼呼。”
池耀祖眼瞳一縮,那韭菜葉子都要掉進他嘴裡,他躲池老太追,他插翅難逃,終究低看了池老太的拳拳愛護之意,被迫接受了一股臭雞蛋氣味的口水,惡心的他連連乾嘔。
嚇得池老太扭臉看著池二嬸醜人多作怪地摸摸油光發亮幾日沒洗的頭發,不滿的喝道:“他娘,送他去醫館。”
“老不死的”,池二嬸看他半死不活的樣,又瞅見池老太無意接連在那處按壓,有感覺的早大聲嚷嚷了,嘴巴一扁,眼裡嫌棄意味甚濃:“送什麼送,一個太監說出去還不夠丟人呢。”
她可不當太監他娘。
池老太老臉一拉,語氣不善地說道:“什麼太監?”
池二嬸上去補刀,隔著布料捏起不成形的物什,朝池老太努努嘴:“瞧,不能用了,您老呀現在是太監他奶了!”
魔音入耳三百六十度循環播放:太監他奶,太監他奶。
池耀祖臉色灰白,神情扭曲,陰沉沉的盯著池年和池老太,猶如陰暗爬行的臭蟲,連他娘也記恨上了。
他嘶吼著:“滾啊,滾!”
池年在思考一個富有哲理的問題:鞋比較重要還是踩成一團的不能用的爛黃瓜重要?
她想這個問題她還是分得清的,弄臟鞋的是兒子,賠鞋的自然是他娘!
“嬸啊,您現在是太監他娘,我是太監他妹,咱現在可是太監一家人,你說說太監弄臟了他妹的鞋子,您這娘是不是得給我買一雙?”池年輕聲說道,杏眼眯成一條線。
“賠鞋?我看你是碰瓷來了。你那是金鞋還是玉鞋啊,不過是一雙破布鞋,讓老娘我賠你沒門。”
田蜜不知如何打聽到她家,突然衝出來摔了池二嬸一個過肩摔,揮散她蕩起的土,溫聲溫氣地對池年說道:“年姐兒,你交給我。我活動活動筋骨。”
池二嬸頭上的花稀爛,糊的眼皮都是紫色粘液,她呆愣愣的看著突然出現的弱女子,一張嬌媚可人的臉身高七尺,她失了神長大嘴巴,門牙晃動,啪,掉落在地。
“啊,啊。”(你有病啊,神經。我的牙,我的花,憑什麼就能池年碰瓷,我現在渾身哪哪都疼,我…賴上你了。)
田蜜一隻手拎起她的布條腰帶,勒的她肚皮都翻出三層肉,看著她眼神無賴翻白眼,聲音更溫柔“你看,你還有一隻門牙,現在開門嘍。”
蜜姐兒咯咯的笑成一團,池年也樂的開懷,低眉斂目的偷笑。
“窩,豁牙。”池二嬸發出聲來,手指顫顫的指著田蜜,“尼,尼。”
池年適時給田蜜使了個眼色,顛倒黑白的說道:“您瞧,我這鞋上沾染上不乾淨的穢物,說出去還是太監的,多給咱家招晦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這男的不中用,讓二丫姐娶個贅婿一樣一樣的。”
池二嬸咋一聽,轉念一想:年姐兒說的對,太監一家人確實蠻難聽,說出去斷根後繼無人,她臉可就丟大發了。看在她出這主意的份上,不如她就應下?
“窩滴牙…”
池年清清嗓子,忽悠到:“缺顆門牙算啥子,門牙大開,雖說有點漏風但有福氣。開門迎福,嬸子福氣大著呢。”
池二嬸拿眼瞅瞅池年又看看田蜜,兩人神情嚴肅,開門迎福倒是這個理,不像騙她的,難不成?之前就是池耀祖那個太監阻了她的福氣,池二嬸覺得自己真相了。
卻忘記了把池耀祖變太監的罪魁禍首就是池年。
她沒好氣地瞪田蜜一眼,用衣袖掩飾缺牙的豁口:“放窩下來。”
池年鼓勵道:“嬸子這可是真正的有福氣,萬萬不用掩飾。”
“嗯,賠。”池二嬸滿意自得的適應缺了牙嘴巴,涼風一吹,呼,福氣都進門了。
她叫池老太拖拽著池耀祖,往他臉上糊了一坨用臟水攪拌的黃泥,徹底認不出來個人樣,才帶著回家。
人走後,田蜜和池年對眼相視而笑,噗呲一聲,裝也不裝了,笑的臉皮疼,捂住肚子還忍不住吐槽:“幸虧還換來一雙鞋。”
“你呀,你呀。”
*
田蜜這次來是邀請池年和她夫君一起參加她的婚事,帶著給她的禮錢,羞澀靦腆的笑著:“日子定在五日後的黃昏,我等你來。”
臨走時,隨意給池年拋了個媚眼,魅氣橫生,眼裡流波宛轉,“小娘子,彆忘了想我哦~”
池年眼睛一亮,粲然一笑,捂住小胸口:“哦,丘比特。”
周宛如路過村口槐樹下,那池二嬸眉飛色舞,咧著豁口的大門牙,咬字不清的吹捧:“窩福氣大者梨。”
這小機靈鬼~
*
宋餘趕去翰林院銷假,今日是最後一天,上職不久就誤時,實在不利於往後的晉升。
他銷完假來跟上司報道,不知不覺間,那些同事眼神賊溜溜,互相配合,交流聲也慢慢無了,室內頗為安靜。
他身形一頓,對著同期的探花試探道:“你們繼續。”
探花也瞄他一眼,點頭眼含笑意。爽朗應聲:“來來來,我們交流交流。”
“哈哈哈,好好好,我這寬敞來我這。”
隻是他們說歸說,眼神卻沒從他身上挪開,看的宋餘以為自己衣著不整,他眉頭一皺,低頭一看,處處熨貼。
忍下心中的疑惑,進去內室躬身行禮,“下官假已銷,明日就能按時上職。”
上官眼含打量,繞著他轉了一圈,甚是欣慰:“小宋不愧是有福之人,連我都瞞著?你娘可連紅雞蛋都送過來了,哈哈。”
他拍拍宋餘的肩,高聲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成家立業,既要成家也勿忘立業啊!去吧,乾好份內之事。”
暗含提點之意,份內之事雖然繁瑣細微,但做好合了上頭的意,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宋餘緩緩退出,輕輕合上門頁。喧囂的聲線,洋洋灑灑。
“小宋大人,真是好福氣,聽說娶了閉月羞花的女娘,讓人羨慕又嫉妒,是不是啊,探花郎?”旁邊一官員忍住泛酸,調侃姿容秀美的靦腆紅臉的少年。
“堂堂大丈夫豈能貪圖享樂,沉浸在美人鄉裡。”說著說著弱了聲勢,“也不知小宋大人一家怎麼長得,他家妹子許人沒有。”
那小宋大人的妹子溫柔可愛,笑起來淡如水,但就是牢牢揪住他的心肝,讓他寤寐思服。
周圍文官哄笑,少年人就該意氣風發,求自己不可得之物,事實嘛反倒不重要。
“哦?”
宋餘故意發出聲響,望向不敢直視自己的靦腆少年,眉頭一挑,輕輕一笑,這一笑當如烏雲退散,春風拂冬雪。
清冽的聲音春風化雨,“宋某在此先謝過各位,不知有無榮幸到時宴請痛飲一杯。”
又打量了少年一眼,補充一句:“家妹待定閨中,暫無許人家。”
那少年眼角眉梢都透著喜氣,傻裡傻氣的憨笑,順杆子爬,語氣高揚:“兄長,受小弟一拜。”
…
五日後。
田蜜披著紅蓋頭,白嫩的小臉塗著桃花粉的胭脂,細細的遠山眉,眼含淚花,“娘,塵霧太大,兒不甚被迷住眼,您彆哭。”
粗糲略帶細繭的纖細手指擦去田母眼角的晶瑩,新娘子拉過年姐兒的手,轉泣為笑,調動氣氛:“娘,這還有一個呢。到時候您還不得再哭花眼啊?”
池年麵紅耳赤嬌羞躲在田蜜身後,臉頰趴在她的肩頭,露出半張羞答答的紅臉,不好意思地道:“我還早著呢,今兒可要好好的喝一杯田蜜姐的喜酒,祝田蜜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田蜜一噎,用著額頭抵了她的小臉,笑著看著依偎著自己的小丫頭。田蜜心裡想到:這年姐兒哪哪都好,怪不得遭人惦記。
接親時,池年眉眼彎彎,張口無聲的對著她說:“要幸福哦!”
田蜜回頭深深地望著父母看了一眼,又從人群中找出鶴立雞群的一對,池年的半個身軀被那高大的身軀籠罩,似是她喚他一聲,說了什麼小話,那男子眉梢冷意儘消,風吹散了離愁,聲入人耳:“我娘也等著見兒媳婦,池娘子…”
田蜜上了花轎,默默在心裡說道:不光我,你也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