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郎情妾意的佳偶(1 / 1)

“諾,直走三百餘步看見棵葡萄藤右拐再走半裡地就到…”

原地哪還有人影,婆婦撇撇嘴聳聳肩一擺手:“年輕人性子真急。”

額頭長著黑痣的小媳婦,意味深長的努努嘴,略帶好奇的瞧上一眼,“又有好戲看嘍。”

幾人一對視瞬間排列好陣形,鬼鬼祟祟地跟在宋餘身後,不時尋找遮擋視線的樹乾,在樹後躲來躲去,但幾人都不是纖瘦的身材,一溜串兒的村婦墜在他後頭,不被發現都難。

宋餘甩袖大步流星的循著方向,三步並作兩步,腦子裡一片混亂,思緒打成結。行了半數未到,他瞧見棵葡萄藤枝乾扭曲遒勁,樹葉枯死半落不落,不見絲毫生機活力。

麻木蒼夷,似他胸腔內與他呼吸共鳴卻已死去的心臟,他隻覺渾身冰冷刺骨,嗬,不過一女娘。

兩人因緣際會他看她軟弱可欺,拿她擋搶罷了,他又不是她的誰,何必去乾涉。

宋餘腳步有些遲疑心生退意,帶著疑慮地反問:“她也值得?”

宋年五歲執筆繪江山,七歲吟詩作句,十一歲學堂佼佼者,後深入習得人世間疾苦,並曾將兒女之情納入思慮的範圍內。

驟然遇見如此棘手問題,他瞧著枯藤喃喃自語,手放在胸前想要問出個答案:“值得嗎?”

他不知,隻是想到若要放棄,宋餘突得心臟絞痛難忍,似拿著細針細細磨開一個洞,一針一針紮進柔軟的心房深處,喘不過氣。

放棄?不像他。

宋餘深呼一口氣,微俯的身子緩緩站直,他憑什麼放棄?錯的又不是他,是那見利思遷、三心二意的女子。

他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容,唇齒相襯顯得他風光霽月,收起陰暗見不得人的心思,在無人注意到的角落他眼神泛冷如不化的寒冰。

池年你憑什麼敢?你憑什麼以為我宋餘人人可欺?真以為你能甩開我嗎?

槐樹下,額頭黑痣的小媳婦伸長脖子瞧見宋餘在那棵死得不能再死的葡萄藤下左右踱步,就是不往前頭路口拐外,看的她抓心撓肺,恨不得衝出去替他引路。

“他怎得磨磨唧唧,快去!”

“是不是不知道往哪走啊?”

話密得惹得其他婆婦從她身後冒出頭來,幾人站成一排

“噓,小點聲!你是想讓他聽見不成?”

“走了,走了。”

宋餘眼角的餘光,掃視到幾個形跡可疑躡手躡腳藏在樹後,現在大大咧咧朝著他的方向指指點點。

他臉頰抽動,不知道是誰在做賊。宋餘盯著如芒在背的視線扭過身,定定朝著樹後望去。

幾個婆婦眼疾手快撲騰躲進一丈多高的茅草叢裡,呸呸呸把嘴裡吃的土,吐個精光。

待到幾人吃了個憋,他才不再猶豫。池年,碰上我宋餘注定是你的劫,我要你日日隻能看著如此冷淡的臉,了此殘生。

幾人沉住氣,等了一刻鐘才冒出頭來。那肥婆子被蚊子咬的最為厲害,腿上一排的包,癢的她不停的撓。

“還跟不跟?”

“跟,要不我這包肯定白咬了。虧的慌。”肥婆子氣呼呼的說道,把其他人逗得哈哈大笑。

*

周嬸看著池年言笑晏晏地乖巧模樣,再看看對麵童家娘子興高采烈地親熱勁,就連低著頭一股勁偷瞄的俊後生也滿意得不得行,這事怎的成不了?

周嬸笑著說道:“童娘子,我沒說大話吧。”

童娘子可是個挑剔家,方圓適齡的女娘可見了不少,隻每次不是嫌這嫌那,就是模樣不齊整,要不就是嫌娘家兄弟多怕是個吃裡扒外的。

見的多了頗有些心灰意冷,對這件事的熱衷程度有所下降,沒事就往寺廟跑求神拜佛,賜小兒一樁好親事。

童娘子滿麵紅光,拿著帕子捂嘴抑製不住的笑從眼角眉梢流露,“鐘靈毓秀,一點不誇張,簡直就是妾身心目中的兒媳。”

池年全程沉穩微笑點頭,溫柔又恬靜,凜然不動,內心慌成一團:“救命,不會吧,不會吧。都沒人問問本人的意見嗎?”

她緊挨著周嬸,偏頭側身使個眼色,眼皮亂眨,周嬸隻顧著和童娘子嘮家常,開明地說道:“兩人都是深諳夫妻相處之道,還得給池年和秋奉留下交流感情的機會。”

童秋豐看見池年抬頭望天,眼睛撲閃撲閃,小手揉揉迷蒙的眼睛。他也遙看四周,樹葉枝葉亂晃,風確實有些大,體貼地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紅著臉:“池娘子,眼睛不舒服嗎?給你。”

“乾淨的。”童秋豐視線回落,遞上手帕強製的抽過頭不看她。手指尖還有淡淡的溫度,他緊張的手心冒汗,兩手放在衣襟上,正襟危坐。

池年猛不丁被曬了一塊帕子,再瞅見對麵麵頰羞紅,彆扭著頭的少年,她腦子宕機,這一會兒的功夫又發生了什麼嗎?

池年婉拒道:“我不用,你自己留著吧。”兩人拉拉扯扯的推拒,茶水冒出的熱氣模糊了剪影,宋餘從門縫中窺見一斑。

她躲避不及的抄童小郎懷裡一扔,卻沒想到那小郎沒皮沒臉輕嗅了手帕的味道,又珍之重之揣進自己懷裡。

那門未關嚴實,留下的縫隙足夠他靜默的觀察院中所有的邊縫旮旯,自然也包括一出現就拿捏他所有注意力的娘子。

她與對麵鄉野野漢你來我往,好不快活。看的宋餘目眥欲裂,咬牙切齒。

周嬸和童娘子互相被喂了一口糖,笑的似喝了一罐蜂蜜似的,笑而不語。兩人互相鬥法,看看誰先提出來。

眼看這茶水喝了一壺又一壺,童娘子也有點禁不住了。試探道:“這麼好的姑娘是個什麼章程?”

周嬸老神定定的又飲一口,“這章程嘛,不急不急。”

暗啐一聲老狐狸,童娘子看自家小子目光恨不得黏著對麵的女娘,把話在心裡過了一遍,才琢磨著開口:“要不咱就定了?三書六禮我定虧待不了…”

池年不小心踢翻身後的矮凳,被絆倒在地。想伸直腿扶著石桌站起,手掌擦破了皮,不明顯的血痕透過能看見裡頭的皮肉裂開。

她是淚失禁體質,小小的傷口再等幾分鐘可能就愈合了。但池年的淚從杏眸不斷流出,止也止不住,真丟人。她捂住臉,那斷了線的淚水從指縫間溜走。

“年姐兒沒事吧?”童秋豐走上去搭把手,“來,我拉你起來。”

“不必了!”

哐啷一聲,宋餘拉來木門闖了進去。

兩人驚訝的看著莽撞衝進來的男子,還是周嬸印象深刻的少年郎。

“周嬸,童娘子。”平平無奇的語氣,忽略不掉想刀人的感覺。

宋餘渾身冷的發寒,周嬸和童娘子不約而同有種見官老爺的衝動,身子大擺想跪地叩首。

童娘子第一次在這個偏僻的地方遇見比自家丈夫還要威嚴有氣勢的少年郎,自家兒子與之相較差了不止一籌。

兩人畏畏縮縮的站在一旁,宋餘冷靜自持的邁著閒適的步伐,打落童秋豐的手掌,慢慢將池年從地上攙扶起來,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柔的拍打她身上的塵土,她奇異的感到一絲寵溺。

宋餘看她沒大礙,才扭過臉眼神不善的看著眼前矮他一頭的小郎,嗬,毛都沒長齊,就想乾搶人娘子的勾當,讓他看不起。

“等我。”宋餘按住她肩頸使了勁,將她固定在自己身側。

池年偷偷打量他的神色,拿著他皂角體香味的手帕,擦拭臉頰不斷流出的晶瑩。

池年享受著這一刻的清淨,自從被周嬸拉過來相看,耳邊的竊竊私語除了讓她尷尬之外,她完全沒有任何一點參與感。

她又不缺夫君,身邊這個他應該不會生氣,嗯,畢竟又不是他真的娘子。

“是不是要打起來了!”

“沒呢,沒呢,這架勢也保不齊啊。”

肥婆子被幾個人的視線遮擋的嚴嚴實實地,“讓我看看。”說著就往前擠,用力過猛,一溜串的擠進院落裡尬笑,不見離開的意向。

周嬸和童娘子疑惑的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

周嬸迎上前去,“宋小郎來可是池父有事交代?”若是池父不放心派他前來代他坐鎮倒也合適。

宋餘捏住池年的手腕更緊了,緊的池年有些不適,似乎是怕她逃脫?

池年搖了搖頭,甩出去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哦,她明白了,定是她前些日子收的薪俸怕她另嫁他人打水漂了!

她看向宋餘的眼神更加孺慕,錢袋子,錢袋子,請把我攥的更緊些,她身體向著宋餘靠攏了些。

這個距離絕對算得上曖昧,但兩人此時又心有靈犀的完全叉開。

宋餘嘴角的笑意殘存,卻不達眼底。“嬸子,看宋某與娘子,郎才女貌,你儂我儂,難道不像是一對郎情妾意的佳偶?”

“什麼?”

“我沒聽錯吧。”周嬸子瞪目結舌,瞳孔微縮。

童秋豐身子僵直,呆呆望著眼前從容有致的端方君子,要是自個也會選他吧。

他一扭身就跑,留下童娘子暴跳如雷,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對周嬸子大喊:“你看看你辦的好事!”

“兒啊,等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