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燭火搖曳生姿。
池年先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還是她那身紫色的,她身量竄的快,衣服都小了。用水把衣角褶皺的地方慢慢沁濕展平。
還有明要帶過去的半掛後腿肉,天熱怕放壞,她給醃製上了,放的鹽不多。
來這兒好幾天也沒顧得上拾掇乾淨,實在看不過眼,裡裡外外擦了兩邊,抹布都變了顏色,終於透出幾分乾淨來。
她看著心情舒暢,值當。
這就是以後自己的底氣,就算那個假夫君一彆兩歡——呸呸呸,說什麼喪氣話。如果真有這種情況她一定要趕在他前頭,休了他!
宋餘雖答應日後的薪俸補貼家用,但她在家忙裡忙外的也應該得一份工錢。除了補貼家用,剩下的自然是私房錢,進了她的口袋豈能再空空如也?
白日裡來來回回好幾趟,她腳疼得磨破了一層皮,整整走了兩萬步。離自己躺平還有還不知今夕何年呢。
夢裡池年和她那個看起來很正經的夫君,討論誰寬肩窄腰,前頭他倆還聊的正在興頭上,還想來點零嘴開開胃,後頭那人一撩衣袍,精瘦的身子,流暢的線條,她猛地就撲上前去,在床上打起來了。
她伸手勾拳,拳打腳踢。
嘶~
用力過猛頭撞到床頭壁,夢碎了,那狗東西也不見了。
炸毛的頭發,撞到頭頂的池年暗暗感慨:那劉鐵生她錘不過,就那家宋餘痩邦邦的小身板,她一個錘倆。
宋餘摸了摸鼻子,喉嚨發癢,“阿嚏”,他上山撿柴火,許是天乾物燥有點上火,回去降降火氣。
……
池年忐忑不安的敲敲門,神回小學背著書包上學背課文的時候。
“嬸子,在家嗎?是我,年姐兒。”
“來了。”
聽見應和聲,池年趕緊又俯視的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著裝,把被風吹起的碎發往耳後壓了壓。
陳嬸子家的媳婦開了門,“是年姐兒啊”,領著池年進了堂屋。
“你叫我一聲成嫂子就是。”
和和氣氣地,人和嬸子神情有兩分相似。果真應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好相處的。
堂屋沒有屏風擺件等物什,正中放著兩把椅子,一左一右,右首下麵放著個鼓囊囊的棉布褥子。
料想是師父提前備好,到時候跪在地上,也不嫌硬的慌。
“你先坐,自家人,不講究那些客套。”成嫂子遞上杯水,笑中透露著親近。
“我娘正在屋裡忙活著呢,這不是第一次收徒弟歡喜著呢,不怕你笑話,我們全家人都出動了。”
陳嬸子能做大這行,也是有家裡人支持的。不然這年紀躺在家裡被媳婦端茶倒水也是使得的。
池年沾了沾嘴巴,忙著把一旁放好的拜師禮挨著擺到應有的位置。
“嫂子,我是來拜師的,該有的禮數自不能少,古有三顧茅廬,今兒我等再久也是使得的,師父也是高興所致,我心裡聽了不勝感激。”
成嫂子看這娃,她娘把年姐兒誇的天上地下人間少有,還以為她娘誇張了。
眼前這娃,花骨朵的年齡,出落的亭亭玉立。穿著的衣衫稍微不合身,空落落的,顯得她越發的瘦。
但一言一行都落落大方,讓人挑不出毛病來。要是她有個娃把這姑娘娶回家就賺大了,看著就養眼。
池年起身把手伸進盆缽裡,洗了好幾遍,用帕子擦乾。隨後跪拜在給她備好的軟墊上,目光虔誠。
沒想到這娃真真是個實心眼,做事一板一眼的,不讓人覺得古板反倒心裡踏實。
“嫂子給你催催去!”
成嫂子繞進偏屋,拿眼一瞥。差點那罵漢子的語氣,罵老娘。
陳嬸子翹著二郎腿,吃著點心,噎住喝口茶,悠哉悠哉,不慌不忙的,哪有一點忙活的樣兒。
成嫂子臉皮一熱,她想起剛剛和年姐兒說的話。
大清早就開始翻箱倒櫃,把壓箱底的料子都上了身,那臉都照著鏡子看了個遍。
架勢唬人的緊,反倒讓她說了瞎話。
成嫂子不知哪來的膽氣,伸手猛推她娘。“娘,你還不趕緊出去,年姐兒等你哩。”
“那年姐兒多好的娃娃,你咋隻顧自己吃喝!”聲音放小,生怕年姐兒聽著,打了自己的臉。
她娘往日也不這樣,吃錯藥了?那麼水靈的姑娘,把人晾那半天了。
“她給你好處了?你昨日可還說人家是騙子!”今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改口了?陳嬸子斜瞄了她一眼,“老娘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輪不上你說話。”
這兒媳婦以為她上當受騙了,小閨女不在家相夫教子,跑來她老子娘這混口飯吃,對這人抵觸的很。
“娘,人還在呢!”成嫂子不好意思的笑笑。
陳婆子出了偏房,往右首那一坐。
池年跪坐在軟墊上,從身側提起茶壺,手腕微壓,注入剛剛放好茶葉的茶盞中,摸著盞壁微微溫熱,俯身舉過頭頂。“請師父喝茶。”
陳婆子連接也未接,“茶燙了。”
池年不緊不慢地重複剛剛的步驟,還是試了試盞壁,摸著稍許燙了一點,俯身舉過頭頂,“請師父喝茶。”
陳婆子淡淡接過池年手中吃的茶,並未沾口。往茶幾上一放,“茶涼了。”
池年想明白了,陳婆子就是磨她的性子。
這次她還是重複第一次的步驟,摸著盞壁微微溫熱,俯身舉過頭頂。“請師父喝茶。
看的成嫂子著急忙慌得,你看他娘,好好的不做人事。
陳婆子自有自己的思量,當媒婆這行不是那麼容易的,乾幾天放棄的大有人在。
池年又是個小閨女,她收徒一定得給人留好反悔的餘地,這個時間她要是改口還來得及。
複又重複了兩三回,陳婆子眼見火候也差不多了,也不再擺架子。
剩下的流程就順理成章,磕頭,敬茶,師者整衣冠,六禮奉上。
“師父!”
樂開了花,“哎,好徒兒。”
成嫂子旁邊捧場,“恭喜娘得了個好徒弟。”
……
中午日頭毒,兩人在家吃完飯賃了一輛牛車去城外二裡地的劉家村。
陳婆子在車上仔細炫耀了自己的戰績,保媒九十八對,成了七十三對。
剩下的二十五對,在她的撮合下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池年期待著師父多講講細節,好讓她說上一單歇上兩天。
咳咳咳~看著池年這娃清澈的眼,陳婆子也不好再吹大話。
“反正你就記住,我們這行絕不能膽怯!”
牛車緩緩停下,陳婆子熟撚的帶路,沒走幾步就到了這次說媒的家。
“師父,這家是?”池年覺得有點不對勁。
“瞧我,跟你說了這麼半天,正事都給忘了。”
“前兩天,那劉寡婦家的兒子說去女方家裡提親,那女方家裡不知從哪蹦出來個娃娃親,這不就吹了,拖人找到我讓再給人說一門。”
陳嬸子可得意了,這家給的大方,給了二兩銀子的定金。
“一會兒你看我臉色,今可是再好不過的練手機會,說不成師父給你兜底。”
池年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說。
這劉寡婦家應就是去池家二房提親那家。當時那可是鬨得陣勢不小,這要是被人認出來可不好收場。
穩住快要繃不住的心態,隻要劉鐵生不在家,她就不用出師未捷身先死,倒貼二兩銀子。
劉寡婦今擔心的緊,附近村落的媒婆一聽是她家的兒子,都不敢接單。
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人盼過來了。
“陳媒婆,哦呦,我這命苦呀!”
“也不知哪個喪天良的傳言鐵生都打死兩個老婆了,來了就是個死。”
“那兩個純碎是自己短命,一個是生不出兒子亂喝藥,把自己喝死了。另一個是兩人吵架,新媳婦磕到頭了,就那麼沒了。”
陳媒婆接話給劉寡婦介紹到,“這是我的徒弟,儘得我的真傳。”給池年使眼色。
“是小媒婆呀,來來來。”
池年硬著頭皮講兩人對好的話術。眼神飄忽“鐵生哥,身寬體胖乃是有福之人!”說的自個兒都心虛。
身寬體胖、有福就是肥頭大耳的矮個子。
劉寡婦咋看咋覺得那兩個是福薄,“可不是唄,你瞅瞅哪家好閨女能嫁過來。”自家有油水,胖點才有福。
開了個好頭,池年更敢說了。
“處事大氣,重情重義。”潛台詞就是做事魯莽衝動,不計後果隻顧義氣。
“哎喲喂,對對對。”
“事業蒸蒸日上,是做生意的好手。”就是在家是甩手掌櫃,媳婦有難處也不會搭把手。
劉寡婦一拍大腿,這幾句話可算是說到她心坎裡去了。“小媒婆呀,你說的太對了,人我不挑,我就全靠你說合了。”
池年真是第一次張口說瞎話,背後緊張的出了一身熱汗。
看劉寡婦的樣子那是相當滿意她的描述,她也要把她選出來的標準給劉寡婦講上一講,以免到時候她不滿意,說嘴去。
“鐵生大哥,如此能乾也要配上個精通庶務且善解人意的。如此性格上也相合。”那就是腿腳麻利,生龍活虎,不然她怕壓不住那個莽性子。
陳婆子不禁點點頭,麵上神情專注。
“家裡呀,得和嬸子您家一樣關係和睦,拎的清。”池年說的時候一直告訴自己要嚴肅。
她才吃過劉寡婦家的瓜,就屬她家最亂。嫁到她家一定得找個兄弟多的,能給自家閨女出頭的,又能轄製住婆母的。
劉寡婦老姐妹似的詢問“老嬸子,你這徒弟收的值!”花骨朵的人嘴皮子倒麻利,說的就是她的心裡話,伸起個大拇指。
回去的路上,池年一抹背後被汗都浸濕了,生怕劉鐵生猛然回家,抓她個現行,心裡還在發虛。
幸虧那劉鐵生不在,不然今個兒可不好收場。
“年姐兒,我看你下午發揮的不錯,等我再帶著你鎮鎮場子都快能出師了。”陳嬸子樂得合不攏嘴,誇徒弟比誇自己身上還強。
“等回頭說成了,師父分你一半。”
*
宋嬸子來之前心裡就發慌,自家娃被官家小姐盯上了,她就唯恐不是個好事。
玉哥兒又讓她和書韻來遠房親戚這散心,說的散心可不還是避難嘛!
“宋嬸子,你家玉哥兒來信了!”
宋母擔心極了,生怕兒子處理不好影響了前程。
十天半個月了,也該有信送過來了。她拖進城的村民去寄信的驛站看看,要是有信就捎帶過來。
接過來連忙讓書韻拆來,“韻兒,你看看信上寫的啥,讀給娘聽聽。”
書韻激動的說:“哥說他處理好了還給您找了個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