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太叔涵接了過來,往阿湘手上一放,“收好。”
謝言見女兒女婿相敬如賓,心情極佳,勸太叔涵吃菜,“多吃幾杯酒。”
太叔涵下午還要去沈家觀禮,怕吃罪失儀,隻推說酒量不好,謝言當即就要皺眉,恨不得太叔涵吃得爛醉,去不了沈家。
“是二皇子納采,又不是你納采,去不去也沒什麼打緊的。”他自覺和賢婿親近了不少,說話也不大客氣了,“來來,吃菜,吃酒。”
太叔涵畢竟是個少年,被他軟硬兼施的,也灌了不少酒下去。
阿湘猜想他今天在謝家要出乖露醜了,她按捺著興奮,一雙眼睛盯著太叔涵猛瞧,誰知太叔涵坐得端正,眼神絲毫不亂,阿湘大為失望,她不懷好意地勸他,“公子多吃幾盅,回去時奴扶你上馬。”
“不能吃了。”太叔涵紅著臉對謝言微笑,“回去父親要怪罪。”
謝言哈哈一笑,喚奴仆領太叔涵去客室歇息,“散一散酒氣再走,省得你父親打你,太叔堇這個人向來不大講理。”
太叔涵道聲多謝,起身時微微一晃,扶住阿湘肩頭慢慢往外走。
阿湘隻覺得他的手燙的厲害,忍不住要扭肩甩開,被他的手用力一捏,她痛得臉蛋一皺,嘟著嘴跟他來到客室。
謝家奴仆退下後,太叔涵手一揮,丟開阿湘,往榻上一倒,閉著眼睛不說話了。
阿湘盤腿坐在榻下,把謝娘子親手做的香囊拆開,淡淡的辛氣飄入鼻端,她聞了聞,不大喜歡,丟在太叔涵身上。
想到這會太常要去沈家替南宮複納采了,阿湘有些傷心,扯著太叔涵的袖子,“我不想在這,我們走吧。”
太叔涵翻個身,嘟囔道:“你吵死了。”
“謝娘子長得很漂亮,但是也沒有我漂亮。”阿湘百無聊賴,回憶著謝娘子的形容舉止,“她隻是比我穿的好一點,聲音小一點,步子慢一點,你覺得呢?”
太叔涵背對著她,也不知是夢是醒,半晌,才聽見他輕輕“嗯”一聲。
阿湘興高采烈,隻當是太叔涵讚同她生得比謝娘子美。
喊了幾聲太叔涵不應,她爬上榻去扳他的肩膀,太叔涵掀起眼皮,看著她。
他的一雙眸子,又深又黑,酒氣氤氳,以至於顯得不那麼冷淡。
阿湘心裡一動,笑嘻嘻道:“想你的婢女姐姐嗎?”
太叔涵吃醉了酒,反應遲緩,他睫毛慢慢一扇,“誰?”
“我好熱,你的手好冰,摸一摸我……”
太叔涵酒意頓時稍解了,“走了。”
太叔涵沒有去沈家,領著阿湘到了朱雀橋畔的市樓,他要了一間僻靜的雅室,一壺清茗,指著欄外道:“太常的人會經過朱雀橋。” 自己往案上一伏,蹙著眉閉目養神。
阿湘哪管他難不難受,她睜大眼睛,憑欄往樓下張望。
隻見太常禮官執雁擔羊,禮盒上拴著五色縷,落雨般的銅錢中,他們絡繹不絕地穿過朱雀橋。
在那成群結隊的禮官中,阿湘辨不出南宮複在哪裡,見隊伍經過樓下,她急得從朱欄上探出半個身子,叫道:“殿下,殿下!”
她的喊叫被人們的聲浪所淹沒。
“南宮複今天不來。”太叔涵來到她身側,“他是皇子,以沈家的地位,本來也不需要他親自來納采。”沈氏尚且如此,沈況是你?未儘之意,他沒有說出口。
阿湘置若罔聞,她睫毛微顫,落寞地看著漸漸遠去的隊伍。
納采的人已經走得不見了,阿湘偏了一下臉,忽而一愣,隔壁的雅間,也有人憑欄而立,正直勾勾地看著她。
阿湘這會滿心委屈,見這人目光如鉤子一樣,她就不高興了,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阿湘發了一會呆,她無意中一回頭,見那個人還在看她。
她下意識地將一縷散發在手指間繞來繞去,俏麗的下頜一抬,問太叔涵,“那個人你認識嗎?”
太叔涵看了一眼,臉色頓時冷了,“認識。”
“他是什麼人?”阿湘問,眼神還往那邊瞥。
太叔涵一看她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動作,他心下了然,嗤笑一聲,說:“那個人,是太子的門客。”
“門客是乾什麼的呀?”
“不乾什麼。”他慢悠悠走回案邊,啜了幾口茶,“出生卑賤,靠著些許不入流的手段,攀龍附鳳,妄想一步登天的人。”
阿湘點點頭,有被冒犯到。
靜禪寺星子點點,夜風微寒。
辛原飛色的身影一閃,像靈貓一般靈敏無聲地進了耳房。
太子妃顧氏正輕聲吟誦佛經,被他自身後一抱,喜得睜開眼:“怎麼才來?”
“路上遇見太常去沈家納采,耽誤了一會。”顧氏在靜嬋寺這些日子,盼辛原飛盼得望眼欲穿。
被他結實有力的雙臂一攬,渾身柔弱無骨,纖手將他的腰帶扯開來,兩人毋庸廢話,連親帶摸滾到床上,幾番鏖戰後,終於停歇。
辛原飛起身的動作驚醒了顧氏,她雪白柔軟的手臂自身後纏了上來,輕笑道:“怎麼從來不見你閉眼的?你這個人,不知道累嗎?”
辛原飛泄了火,從床下拾起長袍,隨口道:“萬一被太子撞見,我豈不是命都沒了?”
顧氏依依不舍,把長袍從他手裡扯了過來,譏諷地說:“自我來寺裡,太子從來就沒駕臨過,他心裡惦記著十五歲的突厥公主呢,早就嫌棄我老了。”
顧氏是太子的元妃,年紀才二十五,肌膚光潔緊致,頗有姿色,辛原飛見她躺在自己懷裡,還要拈突厥公主的酸,暗自好笑,順手在顧氏下頜一捏,“你不老。”伸手去奪長袍。
顧氏嬉笑,抱著他的長袍不肯撒手,辛原飛一來二去的,也被顧氏惹惱了。
又騷又蠢的老女人,他心裡罵了一句,抓起劍,光著身子就往外走。
“站住。”顧氏麵子掛不住,冷臉喝止了辛原飛,把他的長袍丟過去,“寺裡都是婢女,你要臉不要?”
辛原飛將長袍穿起來,懶洋洋地笑道:“我不要臉,殿下要臉。”
顧氏款款下床,對著銅鏡整理鬢發,臉色也淡了許多。
眼風往辛原飛身上一掃,顧氏不無幽怨道:“你不過二十歲,年華正盛,是男兒建功立業的時候,跟我一個婦人混什麼?還是好好替太子效命,謀個一官半職,日後討個正經人家的女兒做娘子。”
辛原飛走過來,把一枚玉梳彆在顧氏發髻上,對鏡端詳她,笑道:“正經人家的女兒有什麼趣?”
顧氏眉頭一皺,忙扯住他衣袖,問道:“太子這些日子在府裡乾什麼?”
辛原飛道:“和尋常一樣,怎麼?”
“替我盯著他,日後有你的好處。”顧氏逡他一眼,又在他手腕上纏綿地捏了捏,。
辛原飛回到太子府,抬腳踏進殿內,見太子身邊依偎成群的美麗少女,他微微一個冷笑。
寂夜無雲,星朗月明。
南宮複心事重重,棋下得毫無章法,太叔涵最受不了自己專心致誌時,彆人卻敷衍其事,他把棋子一丟,冷著臉道:“殿下該回宮了。”
南宮複又滿腹牢騷道:”唉,想不到我這樣一個風流人物,竟然要娶一個醜婆娘。”
謝家女兒又不醜,太叔涵沒法和他感同身受,把玩著棋子,隻能露出同情的微笑。
“你父親調教阿湘是為的什麼?難不成想把她養大,等你成家後,送給你做妾。”
太叔涵微怔,下意識反駁,“絕不可能。”
“有人。”太叔涵對南宮複做個噤聲的動作,足尖點地,輕輕躍了出去,見伏在屋脊上的一個黑影。
太叔涵眸光微凝,盯緊了夜色裡那道黑影,輕輕扣弦,三道箭如連珠般激射而出。
黑衣人回身抵擋,隨即出劍,他的劍招淩厲陰險,招式狠辣,不像中原人。
太叔涵眉頭微皺,身形如電,瞬間閃到黑衣人身前,手中長劍猶如靈蛇般快速刺出。
黑衣人閃避不及,被太叔涵的劍劃破了肩膀,鮮血頃刻間染紅了黑衣。
黑衣人痛呼一聲,他迅速反擊,一記掌劈向太叔涵的胸口。
太叔涵側身躲過,同時一腳踢向黑衣人的腹部,黑衣人悶哼一聲,被踢得飛出數米,狼狽地摔倒在地。
太叔涵並未給黑衣人喘息的機會,他迅速逼近,手中長劍再度刺出。
黑衣人瞬間翻身起來,躲過太叔涵的攻擊,然後快速後退,拉開與太叔涵的距離。
太叔涵劍勢更加淩厲,連續數劍刺向黑衣人的要害。
黑衣人狼狽躲閃,但仍被太叔涵的劍氣劃破了胸口,鮮血噴湧而出。
太叔涵劍瞬息間刺向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太叔涵收劍,目光掃過黑衣人的屍體,上前拉開他的麵罩,果然不是中原人。
夜色漸漸淡去,他用布將劍上的血氣抹去,留下了黑衣人的屍體,四周一片寂靜。
阿湘聽到家奴呼喚公子,衣帶翩躚的朝他跑去,噘著的小嘴也立馬上揚:“你回來了!”
“刺客你抓到了嗎?”阿湘好奇地問。
太叔涵臉色淡淡,“沒有。”
阿湘一看太叔涵那副表情,她彆過臉,掩嘴竊笑一聲,而後清清嗓子,佯做不解道:“咦,一個小毛賊,怎麼讓他逃了?”
“嗯。”太叔涵沒有看她,淡淡道:“我沒有男子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