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湘知道太叔涵看不慣她,也知道自己在南宮複心裡不值一提,隻要給太叔涵機會,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拋下自己。
可離開了他們,她連溫飽都困難,甚至差點被當成逃跑的雛妓捉去。
而且現在隻有南宮複符合她心目中的人選,他不僅英俊,身份也高貴,還願意接納她,所以,她隻能忍氣吞聲回房,扮成青衣小童。
阿湘心中恨恨,太叔涵,等我嫁給殿下,你可千萬不要落入我的掌心,仿佛想到了什麼事情,她噗哧一聲笑了。
少女的笑顏如同一顆璀璨的珍珠,潔白無瑕,讓人陶醉其中,心神飄渺。
阿湘爬上南宮複的馬車,南宮複幾乎沒怎麼留意她。
然而,她生性不安分,乖乖坐了一會,她便悄悄趴在上南宮複的膝頭,笑盈盈地問著,“殿下,回到汴京,我是跟你住一塊嗎?”
南宮複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稍作沉吟,他反問:“你想進宮嗎?”
阿湘想也沒想點頭,“想。”
“進宮有什麼好處呢,宮裡沒什麼有趣的事情呢。”倒是充滿了肮臟和算計。
而且在他心裡,她雖然是個少見的美人,但也隻是個孤女,養著外麵,閒來無事娛樂娛樂倒是可以。
阿湘抱著南宮複的手臂,“可我要嫁給殿下呀,不能住在一起,我怎麼嫁給你?”
南宮複瞠目結舌,“你要嫁給我?”他見阿湘堅定點頭,一副天真無邪狀,不由失笑。
阿湘失望了,“你不要娶我,那帶我來乾什麼呢?”
“不是我要帶你,是你非要跟我走的呀。”南宮複一派瀟灑。
阿湘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努力微笑,“你嫌我不好看嗎?”
“好看。”南宮複拍了拍她的臉頰,“好看沒有用,你這樣的出身,給我當個奴婢都欠奉。”
阿湘心裡一沉,確信南宮複的確沒有要娶她的念頭後。
隻能更加殷勤地替南宮複捧茶送水,捶背捏肩,南宮複正苦於旅途寂寞,有溫香軟玉在懷,簡直是樂開了花。
被一雙雪白的小拳頭捶得心裡作癢,他趁勢把阿湘拖進懷裡,在她下頜輕輕一捏,笑道:“你這樣乖,我倒不舍得讓你做個奴婢了。”
阿湘靠在南宮複胸前,眼波從車壁的縫隙滑出去,自她來到南宮複身邊,太叔涵便沒有再上過車。
她嬌滴滴地對南宮複道:“殿下,那個人很討厭,你把他趕走吧。”
南宮複笑道,“你想我把他趕哪裡去?”
“他不是閹人嗎?你把他趕出宮就好了嘛。”阿湘故意擠兌他。
南宮複揚聲大笑,伸臂將車窗推開,太叔涵驟然聽到笑聲,眉心微微一動,若無其事。
南宮複好笑地瞥他一眼,轉臉對阿湘道:“太叔涵簪纓世家,清貴華重,一公三卿,你說,我能趕他去哪?”
阿湘張開紅潤潤的嘴唇,半晌,才乾巴巴“哦”一聲。
南宮複的車駕一進城便擺起皇子儀仗,侍衛執劍持盾,侍從舉傘捧扇,阿湘看得眼花繚亂。
忽見一抹白影飄入車內,正是連日騎馬的太叔涵。
她不情願地往角落裡挪了挪,瞅著南宮複,“殿下,好擠呀……”
相處數日,南宮複對阿湘頗為寵愛,沒有舍得責罵她,“你讓他躲一躲吧。”
阿湘不解,隻見街上人潮湧動,摩肩擦踵,正推擠著往車上張望,花枝、絹帕、鮮果如雨般投了過來,阿湘躲閃不及,忙將腦袋收回來,對南宮複道:“他們在朝我們扔東西。”
南宮複哈哈大笑,瞥向太叔涵,“叔涵車已滿,無可奈何花落去啊!”
南宮複心裡有些酸溜溜,他看著阿湘笑眯眯道:“那阿湘覺得是叔涵美貌,還是殿下我美貌呢?”
阿湘眼睛一轉,笑嘻嘻道:“殿下有男子氣概!”
南宮複輕嗤一聲,“滑頭。”
將至宮城,車馬漸稀,有宮人在禦道上翹首等待,看見南宮複儀仗,忙到車前道:“殿下私自求娶突厥公主,禦史已經彈劾了,殿下麵聖時說話小心些。”
南宮複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我放個屁他們也要彈劾,有什麼稀奇?”
宮人往車前近了一步,小聲道:“昨天突厥使者先殿下一步進了京,要把公主嫁給太子。”
南宮複有些緊張,“太子怎麼說?”
“太子先說年紀不合適,而且已經有太子妃了,突厥稱公主願做良娣。太子又說,殿下有意要求娶公主,他做兄長的,不好意思和弟弟爭,所以這事到現在還沒個決斷……”
語音未落,一隻茶杯從車裡砸了出來,那宮人被砸得額角腫起。
見南宮複發怒,阿湘忙端坐起來,眼眸頓生警惕,在他臉上掃來掃去。
太叔涵也睜開眼,默不作聲地看著南宮複。
“你退下吧。”南宮複舒口氣,沒事人地一笑,吩咐隨從:“先去太子府。”
他轉而對太叔涵說:“我得去勸太子娶突厥公主了。”
太叔涵點頭,跳下車,白袍掠過車轅,許多的花枝也被拂落地上,被他踩在腳下,阿湘正覺得可惜,聽南宮複道:“阿湘,你跟他去吧。”
阿湘“啊”一聲,一臉震驚。
南宮複為著太子的事,臉上有些難看,“我住在宮裡,沒有開府,哪有地方安置你?”
阿湘坐在芬芳四溢的花叢中,前一刻還飄飄然,南宮複一句便就讓她墜落在地。
她囁嚅一聲“殿下”,眼裡水汽彌漫,可憐極了。
南宮複訝笑,“你不會真想跟我進宮吧?”
他搖頭說:“宮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那樣的龍潭虎穴,你去不得。”
“殿下,”太叔涵急忙插話:“我不想……”
“隻在你家寄養幾天,並不是就送給你了。”南宮複親昵地捏了捏阿湘臉頰,“我一出宮就來看你。“
阿湘還沒有從這個打擊中恢複過來,無措地望著他。
南宮複扭過頭吩咐車夫,“去太子府。“
阿湘濕潤的睫毛扇了扇,臉上堆起笑來,溫順地點頭。
她輕盈地跳下車轅,捏著甜甜的嗓子,滿懷希冀地對車裡的南宮複叮囑:“殿下,你要記得來看我呀……”
南宮複隨口應了一聲,馬車掉轉頭往太子府去了。
阿湘伸長脖子看了半晌,扭過頭,見馬上的太叔涵亦是滿臉不快。
太叔涵抬起下頜,“走吧。”
他生怕阿湘又要往馬上擠,忙揚鞭輕叱“駕”,領先而去。
阿湘生怕落單,拔腳疾追,這個混蛋。
回到太叔府,家中隨從們早得了信,在門口垂手等候,見著太叔涵,喜笑顏開,眾星捧月簇擁著他往府裡走。
阿湘被擠到角落,見這裡到處都是細長,一節一節的樹,還有一塊塊累起的大石頭,和她想象中的金碧輝煌有些不一樣?
有些後悔,殿下什麼時候接我走呢?
太叔涵走了一陣,才想起阿湘來,腦袋左右一轉,見阿湘正噘著嘴在竹亭邊發呆,悶悶不樂。
他折身回來,一群奴仆也跟著撲過來,他用鞭鞘指著她,對管家道:“先領她去我那裡。”
管家隻當阿湘是太叔涵在路上買的僮奴,忙答應了,問阿湘,“叫什麼名字?”
阿湘見終於有人注意到自己,手指點著鼻子,眼睛一亮:“我叫阿湘……”
“奴奴,奴隸的奴”太叔涵忽道。
“奴奴……”管家和阿湘兩雙眼睛疑惑地看向太叔涵。
太叔涵扭頭麵無表情,將馬鞭丟給管家,便往堂上去了。
“咳,奴奴。”管家對阿湘招招手,“走呀。”領著阿湘穿過庭院時,管家說:“你的名字真奇怪。”
阿湘忍不住說:“我叫阿湘。”
“奴奴,你在這裡等著。”管家領著阿湘到了太叔涵房外,往廊下一指。
阿湘乖乖答應一聲,在廊下來回踱了幾圈,最後雙手托腮坐在欄杆上,望著仆婦們進進出出,替太叔涵換帳子,掃屋子。
終於管家領著仆婦們走了。
阿湘百無聊賴,負著手,踮著腳,在房門外悄然張望。
鬱鬱的竹影映在窗紗上,案頭一具榧木棋盤,牆上一柄玉角短弓,架幾上有劍匣,枕邊有曲譜,窗下的白玉小佛,被日光照得剔透柔潤,神清骨秀。
阿湘不覺腳邁了進來,屏氣凝神,自楠木棋罐裡抓起一把冰涼的棋子,手一鬆,黑白子如玉珠般叮叮當當砸落在案上。
她又覺得無聊,看著四周,一步步倒退,坐在床邊,摸一摸屏風上的蓮花刻痕,蕩一蕩薄如蟬翼的紗帳,帳中清甘的檀香味拂之不去,她用紗帳將自己一裹,呼呼睡了。
她太累了。
太叔涵也昏昏欲睡。
他的父親太叔堇尚佛,父子正交談時,玄空寺的主持智空被家奴領了進來。
太叔涵還沒來得及溜走,就被太叔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手腕,興衝衝道:“我特意請智空大師來講經,你也仔細聽一聽。”
太叔涵隻好雙掌合十,對智空恭謹行禮,“師父。”
智空坐了蒲團,當場講起佛經,太叔堇率領一眾家小奴仆,整整齊齊坐了滿院,聽得如癡如醉,不能自拔。
太叔涵忍了半晌,實在受不了了,他微微側過身,肩背挺得筆直,兩眼一閉,睡得物我兩忘。
智空嘴巴一停,太叔涵倏的睜眼,正襟危坐。
智空十分欣慰,臨行之前,又切切叮囑太叔涵不可懈怠,逢十須齋戒,與太叔堇約好下次來講經的時間,便心滿意足地去了。
太叔涵如釋重負,回到住處,夜色已沉,他才打了個漫長的盹,精神奕奕,索性趁這會功夫胡亂抄幾篇佛經好交差。
他擎著燭台坐在案前,寫了兩行,忽覺耳畔有人囈語,太叔涵心生警惕,悄悄撥開劍匣,將出劍舉在手裡,走到帳前,一劍劈開紗帳。
輕紗飄落在阿湘臉上,她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甜蜜的微笑。
她夢見了阿娘,正抱著阿娘說好想她的時候,她的夢就被打碎了。
阿湘被丟下了床。
她茫然地眨巴著眼睛,見太叔涵將長劍重重扔在案上,然後衝外麵大聲呼喊,命人將被褥紗帳全部更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