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自看著手中本子,誰都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叫道:“去開會咯!”
原本安靜的參謀室,頓時窸窸窣窣,年輕的參謀們,各自拿著筆和本子準備出門。
薛槐也拿著本子起身,低聲道:“六小姐請自便,我去開會了。”
攸寧看他一眼,點頭。
等屋內的人散光,霍六小姐便覺百無聊賴,快速翻完手中筆錄,又擺弄了下薛槐桌上的筆筒書架,隨手將書桌中間那沒上鎖的抽屜打開。
裡麵除了幾個擺放整體的本子,什麼都沒有。
攸寧將筆錄本放進去,想了想,從隨身小挎包裡,抓了一把牛奶糖,放在本子旁邊。
他知道林叔一開會,至少一個鐘頭起,也沒耐心再等人回來,闔上抽屜後,便心情頗好地起身,背著小手去找大哥了。
“看完了?”她人剛進去,宗西便頭也不抬問。
攸寧道:“大哥,你會把傅文賢留下吧。”
宗西這才抬頭看向她,皮笑肉不笑道:“怎麼?怕我把人殺了?”
“你舍得殺麼?”攸寧嗤了聲,“你現在最是需要人才的時候,手底下也就一個薛參謀頂用,其他人我看都是些酒囊飯袋,人家傅文賢願意接受招安,你就偷著樂吧。”
宗西稍稍正色:“嗯,我是打算將他收為己用,不過怎麼用還沒想好?”
攸寧湊到他跟前,眨眨眼睛,忽然話鋒一轉:“那你這回真不打算再獎勵薛參謀了?”
宗西愣了下,道:“他才來三個月,已經官升一級,職位上沒法再變動,不然就不是獎賞,而是給他招來麻煩了。不過人才嘛,肯定要人儘其用。下周開始,我準備在署裡給下麵的軍官開設現代軍事課,第一期就由薛參謀擔任講師。”
攸寧聞言雙眼一亮,興奮道:“那我也要來聽。”
宗西瞪她一眼:“你來湊什麼熱鬨?”
“怎麼就是湊熱鬨了?”攸寧反詰道,“薛參謀可是留過洋的,肯定學過很多我聞所未聞的學問,你那些軍官能學,我為何就不能學?我就要學!”
宗西看他一眼,想著她對什麼都充滿好奇,但一向又是三分鐘熱度,便沒與她爭執,隻道:“隨你!”頓了下,又笑了笑,“你要是真能跟著認真學下去,我獎勵你。”
攸寧笑嘻嘻道:“這可是你說的。”說著伸出小指頭,要與他拉鉤,“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宗西將她的手拍開:“幼稚!”
攸寧對他做了個鬼臉:“這次我肯定讓你刮目相看。”
宗西白她一眼:“那我拭目以待。”
*
薛槐開完會,已經是一個鐘頭後。
回到參謀室,原本坐在自己桌旁的女孩,早已不見蹤影。
他在位子坐下,隨手打開抽屜,準備將本子放進去時,卻發覺抽屜裡多了一把奶糖。
顯然是霍六小姐的傑作。
他微微一怔,下意識拿起一枚糖,放在攤開的手心中。
“薛參謀,大公子找你!”
還沒來得及將糖紙打開,門口傳來秦澤的聲音。
薛槐趕緊將糖果放回原處,應道:“好,馬上!”
他闔上抽屜,起身出門。
*
宗西這些日子總忙於庶務,臉上可見的疲態,薛槐進門時,他正靠在椅背上,揉捏著眉心。
“大公子,你找我?”
宗西稍稍坐直身子,看向他淡聲問道:“你覺得傅文賢和他手下那夥人,該怎麼處理?真能招安嗎?”
薛槐沉吟片刻:“大公子若是真看重傅文賢的才能,我覺得此人和他那些手下可留,隻是他那些手下對他極為忠心,放在一起,遲早會出事。不如就將傅文賢留在署衙,趙大勇和那幾個親信,分散到各營裡看管,這樣互相見不到麵,便能互為牽製,至少能讓他們暫時老實待在軍中,以做考驗。”
宗西點點頭:“嗯,我也是這個打算。”想了想,又道,“傅文賢就暫時跟著你,有你看著他,我也放心,若是有什麼動靜,應該能及時發現。”
薛槐道:“多謝大公子信任,我會儘己所能,爭取不辱使命。”
宗西輕笑了下,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道:“對了,林叔已經跟你們說過吧,我打算在署裡開設幾期現代軍事課,麵向連級以上的軍官。第一期就由你授課,從下禮拜開始,每個禮拜三次晚課,你這幾天去做準備吧。”
薛槐愣了下,蹙眉道:“大公子,軍中最年輕的連長應該也從戎三年以上,我才剛來三個月,年紀輕資曆淺,要教授這些前輩,隻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宗西不以為意笑道:“我讓你教的這些人,不少都是泥腿子出身,大字都不識幾個,好一點上過講武堂,但對現代軍事肯定也是一知半解。我希望你能把你在弗吉尼亞軍校學到的東西,包括現代武器各種設備以及作戰技法,都能傾囊相授。我想要的是一支現代化作戰部隊,而不是一打就散的草台班子。”說著擺擺手,“行了,你好好準備課程就行,其他無需多慮。”
薛槐點頭:“收到,大公子。”
“嗯,你去準備吧,傅文賢手下那些人的去處,我會讓秦澤去安排。”
“明白,”薛槐行了個軍禮,又看了眼神色疲倦的男人,道,“大公子,你也要注意休息,彆太勞累。”
宗西漫不經心地笑了聲:“現在外麵亂成這樣,我若是行差踏錯半步,我們整個霍家都得跟著遭殃,我哪敢掉以輕心?”
薛槐隻微微笑了笑,沒再說聲,欠身退了出去。
宗西看著闔上的門,微微舒了口氣。
如今霍家最缺的就是人才,林叔招攬來的這位薛參謀,確實是有點本事。
有本事的人,通常都有野心。
在他看來,有野心並非壞事,因為要留住這樣的人,滿足他的欲望便好。
偏偏他在薛槐身上看不到任何野心。
或者像傅文賢,雖是匪首,卻有羈絆,他那些兄弟,是他的後盾,也是軟肋。想要控製這樣的人,反倒不難。
而薛槐,一個父母雙亡,身無羈絆,又沒有野心的年輕人,他的軟肋是什麼?他最看重的又是什麼?
或者說,他選擇金陵霍家,想得到什麼?
當真隻是謀一份差事?
奔一個前程?
宗西暫時還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