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被這兩人的反應弄得一愣,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猶疑問道:“真……沒什麼嗎?”
薛槐輕咳一聲,繼續垂眸翻弄床鋪,終於從一隻枕頭下摸出幾張草紙。
上麵畫著地圖,旁邊標注著一些小字。
地圖應該就是霍宅和器械庫,畫得倒是工整,看得出很有些功底,隻是旁邊的字跡潦草得相當樸實無華。
薛槐拿著紙張起身往外走,遞給走到半路的秦澤:“找到幾張手畫地圖,上麵還有字跡,拿回去跟被抓的盜匪對比一下。”
秦澤接過來低頭看了眼,嘖嘖道:“這地圖畫得還真不錯,出自過江龍之手吧?看不出那麼個粗人,還能這一手。”
薛槐輕笑:“沒有點本事也當不了匪首,審訊時,確實看得出來他比其他人聰明冷靜。”說罷,又看向門口的傅文賢,“傅先生,這屋子裡沒什麼要查的,你可以讓幫傭收拾了。”
傅文賢點頭:“好的。”
薛槐又想到什麼似的,補充一句:“尤其是那些小人書,好好處理,彆讓孩子們瞧見。”
傅文賢愣了下,似是反應過來,麵露尷尬地點點頭。
這時,攸寧走上來,蹙著秀眉撇撇嘴道:“就是!在教堂看這些東西,也不怕上帝一道雷下來劈死他們。”
秦澤遲疑道:“六小姐,打雷……應該不歸上帝管。”
攸寧:“上帝是西方最大的神,他還管不了一個雷神啦?”
秦澤:“……”
薛槐看了眼旁邊小臉依舊泛紅,氣哼哼的女孩,不由自主勾了下嘴角。
倒是傅文賢笑了笑:“行,那等會子我叫陳媽來打掃。我現在帶你們去後院。”
秦澤點點頭將手中紙張疊好放入口袋,跟著他準備下樓。
薛槐卻指了指旁邊一扇緊闔的門:“這是傅先生房間嗎?”
傅文賢點頭:“沒錯,幾位也要檢查嗎?”
薛槐:“如果傅先生不介意的話?”
“當然。”傅文賢輕笑,上前擰開門把,對幾人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相較於旁邊那臟亂不堪的房間,傅文賢這間寢室就顯得有些過於乾淨整潔了,符合他斯斯文文的外表。
這屋子攸寧昨晚待過,隻是夜晚與白日到底不同,她跟著薛槐走進去,好奇地環顧了下四周,看到牆角堆著好幾摞書。
薛槐已經走過去,隨意翻了翻:“這麼多書?傅先生果然是讀書人。”
傅文賢輕笑:“這些都是教堂獲捐贈的書。傅某幼時家境尚可,讀過幾年書,後來家道中落,父母雙亡,便未再上過學。前年認得神父,信了耶穌,來教堂做同工,才又能一邊自學一邊教孩子們讀書。”
攸寧原本是不知不覺湊到薛槐身旁,但不知怎的,忽然反應過來,又欲蓋彌彰挪開兩步,與對方保持了些距離,然後才不緊不慢插話道:“傅先生還想要什麼書告訴我,我回頭叫人給你送過來。”
傅文賢笑:“那我就先謝謝霍小姐了。”
一旁的薛槐似是隨口問:“傅先生來教堂兩年了?”
“嗯,差不多。”
“這兩年一直在教堂嗎?”
傅文賢道:“偶爾會回老家。”
“傅先生老家哪裡?”
傅文賢:“徽州人。”
薛槐點頭:“難怪口音差不多。”
兩人雲淡風輕聊著天,秦澤無所事事在門邊等著,攸寧看了眼垂眸翻看書籍的薛槐,那張線條流暢的英俊側臉落入她眼中。
她的心又有點亂了。
剛剛看過的那小人書畫麵又驀地跳入腦中,想到對方與自己一樣,都看過那圖畫,便忍不住耳根子發熱,乾脆轉身走到屋內單人床邊,大喇喇坐下,看向旁邊傅文賢,隨口道:“傅先生,你這床還挺舒服的,難怪我昨晚都睡著了。”
話音剛落,便覺察薛槐轉頭朝她輕飄飄看了眼。
漆黑如墨的黑眸晦暗不明,隻是眉頭明顯微微蹙了下。
攸寧驀地想起,剛剛那小人書上,不著寸縷交纏一起的男女正是在床上。
她耳根子一熱,幾乎是本能地從床上彈起來,兔子似的跑出了門口。
原本要回她話的傅文賢,也是一愣。
“哎呀,有點熱,我要去院子裡透口氣。”
說罷,攸寧也不管其他人,自己朝樓下跑了。
秦澤對霍家這位大小姐頗為無奈,搖搖頭道:“薛參謀,還有什麼要看的嗎?”
薛槐放下手中一本書,道:“沒什麼了,去後院吧。”
傅文賢點點頭:“那幾位隨我來。”
院子裡,十幾個孩子正在做遊戲。幾人下來時,攸寧竟然已經與這些孩子打成一片。
秦澤搖頭失笑:“六小姐真是孩子心性。”
薛槐順著他的話,朝孩子堆裡的少女看去,她正從斜跨的小牛皮包裡,掏出一把牛奶糖,分發給這些孩子。
他嘴角微微勾了下,確實是孩子心性,哪有這麼大的女孩子,出門還揣一包糖的?
“彆搶彆搶,排好隊,每人都有!”
小孩子見了糖便失去分寸,爭先恐後往前擠,攸寧小臉一板厲聲道。原本亂作一團的小孩子,果然聽話地在她跟前乖乖排成兩隊。
攸寧又翹起嘴角,一雙眼睛也彎成可愛的月牙。
每個小孩都分得一顆糖,歡天喜地地跑到傅文賢身旁。
傅文賢慈愛地摸著孩子們的頭,笑道:“有沒有說謝謝姐姐?”
“謝謝姐姐!”孩子們從善如流大聲道。
攸寧擺擺手:“不客氣。”
她朝幾人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從小皮包裡掏了掏,掏出最後一顆糖,她下意識要遞給薛槐,但手伸到對方跟前,又想到什麼似的,往旁邊一移,送到傅文賢麵前,笑眯眯道,“傅先生,最後一顆糖給你。”
薛槐默默看著從自己麵前移開的手:“……”
傅文賢接過糖,笑道:“謝謝霍小姐。”又對薛槐秦澤道,“我帶你們去那些盜匪住的房間。”
攸寧繼續在院子裡與小孩子們玩,等幾個男人離開,下意識抬頭,朝其中那道最為挺拔的背影看了看。
她摸摸自己猶有些發熱的耳根。
自己今日是怎麼了?
她自詡是聰明過人,卻始終想不明白自己為何總是麵紅耳赤心跳加速。
不過她也不是喜歡糾結之人,轉而又將心思放在這些孩子們身上。
攸寧是被寵愛長大的,雖然生母早逝,但繼母對她也很疼愛,更無須提父親與兄長。她看著這些孤兒得了一顆奶糖,便開心得不得了,不禁心生憐憫。
看到孩子衣服鞋子都有些舊,蹙眉高聲問道:“傅先生,孩子們衣服是不是不夠啊?”
傅文賢的聲音傳來:“教堂捐贈不多,開支又大,能給孩子們的條件確實一般。這回神父出門,也是想多募集點捐款。”
攸寧道:“天氣要涼了,我過兩天給你們送一批厚衣裳過來。”
傅文賢笑道:“那我替孩子們先謝謝霍小姐了。”
薛槐下意識轉頭,看到夕陽下,少女正給一個小姑娘擦掉臉上的臟東西。
他眼睛微微眯起。
旋即又意識到什麼似的,轉過頭走進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