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見真，心定凝神，篤行破妖，驅魅縛魔！

破——！！

咒術破障而出，白光驟現，猝然之間，身前的“黑影”被術法餘波震出屋外。

不知何時，明照指間已握住了一片烏靈花的花葉，周身環繞著點點靈光，她疾步跟出屋外，借著月華，看清了“黑手”的原貌。

此人，似人，已非人。

這個“黑影”，雖長著人類的形狀，但全身發黑，頭大如鼔，四肢扭曲成古怪的形狀，他的身形比普通人類大上一圈。

這體型，雖不及赤奴，但對常人來說，已是無法匹敵。

“怪物”雙眼爆突，形狀癡傻，一雙眼睛溜溜地亂轉，像是在搜尋著什麼，又像是什麼都看不到，隻憑借本能在尋找著他渴望的東西。

雲京，怎麼會出現這種怪物？！

明照皺起眉頭，屏住呼吸，手持烏靈花葉，感受全部的靈力遊走全身。

自她蘇醒之時，便已發現，柳元霜的身體，實在是修行術法的絕好根骨，識海充沛，氣蘊輕盈，無論是剛蘇醒之時的定身術，還是剛才的破障術，威力較之前世翻倍增強。

因前世中毒的緣故，明照曾經的靈脈幾乎枯竭，根基被毀，無論再怎麼努力，用再好的靈草，背誦再多的術法，對於修術一途上，也是無濟於事。

但現在，她曾翻看過的大量術法，或許有一用之地了。

一陣“哢哢”亂響，黑影從地上詭異地爬起來，他扭動脖子，碩大的腦袋搖搖晃晃，看起來極為駭人，那怪物，用烏黑的眼睛掃視全場。忽然，它像是找到了目標，一個爆衝向明照襲來。

少女立即低聲吟唱，“明心淨心，以刃為護。”

護身咒剛在她身前，綻放光華——

那個衝到身前的“黑影”，卻突然改變目標，朝著她身側的月娘，似是不要命地撲去，一雙碩長的手臂馬上就要抓住月娘的脖子。

“娘子，快閃開！”

電光火石之間，柳玉不知何時抄起了屋內的凳子，狠狠砸中了猛衝過來的怪物頭上。木凳乃是上好的花梨木所製，敦實厚重，狠狠掄下去，隻聽見恐怖的骨骼折斷聲。

就這一瞬間——

明照推開呆愣在原地的月娘，化袖為石，迎麵狠狠地將怪物扇飛出去，氣浪翻湧，院內的梅枝猛烈震動。

明照提腳一勾，石子飛擲，精準地砸向梅樹，梅枝應聲而斷，又一翻袖，本該落到地上的樹枝卻懸於空中，少女口中念咒，手上的烏靈花葉，靈光一閃，梅枝立即朝著黑影直射而出，威力之大，竟直直穿透黑影的右胸。

氣震破空，將它釘入牆上。

三招之內，勝敗，已定！

院內風動不止，梅花紛紛而落，這紅梅落雪之景，吹得人衣著翩翩，襯得月下的女子更為出塵。

梅紅，雪清，衣白，人冷。

迎著紅梅傲雪，少女緩緩走向怪物，她看著那仍在抽動的“怪物”。看似龐大的身形裡，卻早已形容枯槁，即便梅枝穿胸而過，它，卻沒有一滴血流出。

無血無淚——

這“黑影”早死了多時！隻是憑著術法和妖力驅動的乾屍！

黑幕下，沒有人能看清越明照的表情。

她望著還在抽搐的“黑影”，同為死而複生的怪物，一瞬間，她的內心竟也有些悲念，自己死前立下了複仇之誓，沒想到竟能如此輕易地“起死回生”。

而這一切，卻早已被彆人算準。

生前，她看不透江竭，沒想到轉生之後，她依舊看不透布局之人身在何處。迷霧重重的蘇生之術，無法控製生死的悲哀。

我在前，人在暗。

這種感覺，她已經品嘗過一次，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空氣中雖彌漫著梅香，但明照能聞到，黑影身上，沒有乾屍的臭味，反而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藥香。

她欲再上前一步——

忽然，被釘在牆上的“黑影”不再抽動，它朝著月娘的方向伸出雙手，嘴中大喊一聲“鈴音……！”然後，像是被什麼控製了一樣，黑影雙手反扭，猛地扭斷了自己的脖子。

“哢嚓”一聲，利落乾脆。

“怪物”油儘燈枯，唯一有點光亮的眼神，刹那間，渙散。碩大的頭顱，終是歪到了一旁，就像明照手間的烏靈花葉，片刻間，已被凜冽的術法吸儘靈力，枯萎破敗了，少女看著怪物扭曲的身體，並未受到驚嚇，她的內心竟隱隱覺得，能這樣的解脫，或許也是好的。

驅屍術法解除了。

鈴音……？

難道這術法是以聲控人的嗎，為什麼自己沒有聽到鈴音呢？

明照望了一眼“怪物”尚未閉上的遺憾雙眼，他死死盯著的方向——

扭頭望去，正是驚魂未定的月娘！

雲京城中有摘星閣的護法大陣，已經很多年，未見過這種邪術操控下的“怪物”作亂了，無論是她的蘇醒複生，還是今晚憑空出現的怪物。

按照常理，都不該出現在“雲京”，而這一切的交集……

明照神色複雜地走到月娘麵前，少女拈手驅動喚靈音，手邊赫然出現了一白一黑兩隻蝴蝶，這是她所學的術中，用的最熟練的術法，也是最精妙的術法，堪比借天之術。

——蝶生術。

蝶生術的施展，不必依靠花草靈力，而是來自明照的本生靈力，或者說，幾乎不耗費任何靈力，一旦展開，尋常術法，再難近身。隻要她不死，蝶就不會散。

明照沉聲說道：“雲京本不該出現這種怪物，施術人氣息未散，我且去會上一會。”

“此蝶，自成守護陣法，隻要它守在你們身邊，尋常術法便傷不了你，雙蝶一命，我身旁的素蝶無事，墨蝶就不會消散。”

“……”

少女看著失神坐在地上的月娘。

她，沒有回應。

女人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般，仍是一臉驚異，怔楞地望著遠處的“黑影”，她的發絲垂下來，擋住了眼眸，將一切掩蓋在陰影之中，誰都看不透，此刻，這個人在想什麼。

少女眼神一凜，看來這“黑影”，果然和付月娘脫不了關係。

明照的聲音中仿佛有化不開的風雪冷意，沉聲又說道：“你不說，那便聽好了，如果墨蝶消散，就離開雲京，無論你們打的什麼算盤，都不會成了。”

她若是死了，那苦心複活她的人。

隻會是一場空。

抱著凳子的柳父，氣還沒喘勻乎，正要開口阻攔。

明照直接打斷了他欲說出的話：“你去召集府裡的下人，看看有沒有人遇襲，今晚戒備起來，與你們一處，就沒人會傷到。”

以這個怪物的速度和力量，若不是直接來到後院，那府裡的下人怕是難保性命，她沒有聞到血腥的味道，恐怕這黑影正是直奔“他們”而來，柳府已不再安全，隻能讓這些人聚在一起。

有墨蝶在，還可一避血光之禍，誰知，今夜還會不會有第二個“黑影”。

“唉……”柳玉聞言，長聲歎氣，知她心意已決，本想阻攔的話隻能吞進肚子，他轉身從屋內取出一個古樸的長木盒，打開那木盒，裡麵盛著一襲白緞。

“？”

明照望向柳父，眼神探問，還不等她問出口。

那白緞一見明照，竟脫盒而出，縈繞在少女身旁，旋繞幾圈，她周身靈力還未散去，白緞一接觸靈力，竟卷綢成刃，化為一柄利劍，從空中慢慢落於少女手中。

白綢所化之劍，輕靈軟利，劍身薄如蟬翼，卻泛著凜凜劍光，用力屈之如鉤，縱之鏗然有聲，好一柄利器！

柳父終於不再結巴了，說了今天最利索的一句話。

“我知你遠超常人，但多一個防身的家夥，總是安全些，此法寶名為半緣，將那些修道的靈力注入其中，便會隨心所念，化為利器，恩人將你托付給我們時，它便在你身邊護著，若沒有靈力，它就如同尋常絲絹，可係於腰上。”

話音剛落，軟劍忽又化為白緞，圍繞著明照“開心”地轉了好幾圈，它親昵地蹭了蹭少女的手，飛舞之間，隻見白緞的右角繡了一句詩文——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明照喃喃道：“半緣修道，半緣君……”

這一夜，發生了太多事。

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什麼？

予她複生的機會，又贈予她如此靈器。

但隻恍惚了一瞬，少女迷茫的眼神便化清明，她搖搖頭。這世間的一切，都是需要代價的，彆人對你好，未必是真對你好，自己受過的教訓，還不夠多嗎？

而“半緣”見她收了靈力，往她腰身上一束，如認主一般，安靜下來。

談話之間，呆呆坐在地上的月娘好似終於回了魂，她低聲重複：“是他們……是他們……”

月娘抬起了頭，眼神又驚懼，又癡狂，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女人好似終於從幻夢中清醒，她望著墨蝶，伸出指尖，術法所成的小蝴蝶，慢慢地停落在了她手上，翅膀帶動流光閃閃。

付月娘平靜了下來，又變回了慣常調笑的樣子：“這個蝴蝶，還蠻好看的，你可彆讓它散了……”

話外之音，便是要明照活著，少女沒有回答，轉身離去。

隻有小小的蝴蝶，還在努力扇動著翅膀，在夜色中發出微微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