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畫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去,原本嫵媚多情的容顏一瞬間多了幾分陰冷,讓人忍不住心驚肉跳。
茯苓看著都不由得揪緊了薑曦的衣袖,薑曦拍了拍茯苓的手,卻也隻靜靜看著,並未開口。
隨後,蘇雲畫直接握著文清月的手,鉗著她到了水盆前,死死按著她的頭臉沒進盆裡。
“咳咳,咳咳……我的臉,我的臉!我要告訴嬤嬤!”
文清月尖叫一聲,哀哀的掩麵哭了起來,蘇雲畫嗤笑一聲:
“就這膽子還敢在姑奶奶麵前賣弄?!”
文清月捂著臉,不敢說話,蘇雲畫隨後看向其他人,盈盈一拜:
“讓姐妹們受驚了,不整治這賤人一頓,我實在心裡不舒坦,我把她收拾順了,以後咱們姐妹們才能更好相處呢。”
眾人麵麵相覷一番,薑曦微眯了眯眼,隨後笑開:
“既然今日蘇姐姐這麼說了,那以後咱們這個屋子可不能再有旁的心思了,否則……”
薑曦沒有說完,但眾人想起昨日劉玉瑤的下場,不由得心下一緊。
劉玉瑤算計了薑曦是她的本事,可之後的事,誰也沒想到薑曦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將人揪出來。
這以後要是在薑曦眼皮子下麵做了什麼,豈不是,毫無遁藏之地了嗎?
常雙鈺愣了愣,隨後默默的縮起了脖子,但魏佳人卻很滿意薑曦這話:
“薑妹妹說的對,這兩日在外麵學規矩,本來就累,誰要是還在屋子裡使壞,彆說薑妹妹,我第一個不答應!”
之後眾人陸陸續續附和,乙左二樓的秀女們,在這一日確定了共同維護這短暫的和諧。
隨後,秀女們陸續走出了屋子。
茯苓睡了一夜,腳踝疼的沒有那麼明顯了,隻不過她下樓很是不便,魏佳人在前麵護著,趙婷婷和薑曦一道扶著,茯苓這才安穩踩在了地上。
“多謝魏秀女,趙秀女。”
茯苓虛弱的衝著二人道謝,二人擺了擺手,隨後沒入了人群之中。
茯苓看著二人離開,隨即握緊了薑曦的手:
“曦妹,辛苦了。隻是,今日曦妹在房中的那些話……”
趁著這會兒無人,茯苓連忙低聲問著,薑曦嗔了茯苓一眼道:
“茯苓姐,你這是什麼話?至於咱們那些房中話……茯苓姐暫時可以相信一二。”
“暫時?”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離選秀還有日子呢。”
茯苓和薑曦這會兒慢悠悠的走著,卻不想其他自嬋秀樓走出來的秀女,這會兒一看到二人的身影,慢下來的恨不得能踩死螞蟻,快走的立時能帶起一陣狂風,反正就是怎麼也不願和二人一道走。
“哎,走慢點,走慢點,沒看前麵是巧舌娘子,你要是踩了人家的衣擺,也想去洗衣裳啊!”
沒看人家昨個幾句話的事兒,就把同寢的秀女直接送去浣紗坊了嗎?
“嘶,竟然是她?幸好你拉住我了!”
這巧舌娘子本是昨日薑曦跟著齊嬤嬤離開後,一秀女冷哼一聲巧舌如簧,不過爾爾後,如同風一樣刮向了整個嬋秀樓。
一夜之間,薑曦多了這麼一個諢號。
等用過了早膳,太陽也出來了,今日晨起教導的是起居坐臥的規矩,是一位姓邱的嬤嬤負責。
邱嬤嬤不像劉嬤嬤那般不苟言笑,也不像楊嬤嬤那樣平易近人,隻是一板一眼的陳述著要求。
今日是頭一遭,邱嬤嬤隻教眾人飲食禮儀中的食禮:
“所謂食禮,筷不越人,麵不露色,口不發聲……
筷不越人,是指與人同桌而食之時,筷子不可越過旁人去夾取食物,此為不敬。
這麵不露色,便是指無論吃到什麼好與不好的食物,都要麵帶笑意,與貴人同桌而食,乃是榮幸,還望諸位莫要辜負……”
邱嬤嬤說了一大堆,眾秀女雖然都聽的認真,但還是難免露出茫然之色,隨後邱嬤嬤直接輕飄飄道:
“食禮便從今日的午膳開始,學不通的,禁午膳。”
這話一出,原本昏昏欲睡的秀女們一個激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就連茯苓也不由小聲催促道:
“曦妹,掐我一下,掐我一下!”
就這樣,邱嬤嬤雖然教的很是枯燥乏味,但是沒有秀女敢輕忽慢怠。
薑曦看著都覺得這位邱嬤嬤教導手段實在柔和,要知道,在夢裡,侯府當初給她請的那位嬤嬤的教法那才叫簡單粗暴。
甭說吃不吃飯了,一個動作做錯了,先是被沾了水的竹條抽小腿數十下,跟牛毛細針一下一下紮著。
之後一整日的飯食照舊擺在桌上,但她隻有夾的份,沒有吃的。
若是餓的頭暈眼花,鬆了筷子,便又要加罰,間或還要被那嬤嬤鄙夷嫌棄爹娘不會教女,難怪死的早雲雲。
薑曦忍了她數年,在她“病重”時,日日美味佳肴擺著,讓她看著,餓著,最終餓死。
如今想起那夢境,薑曦隻覺得有些恍然,也是,自從入宮後,那夢境便已經許久未曾再現了。
薑曦下意識的攥緊掌心,她不知這條路對不對,但這是她在分析夢境之後,得到的唯一一條生路。
一條翻身之路。
等邱嬤嬤的食禮教授的差不多了,也就到了午膳的時候,秀女們難得腳步沉重的朝膳房而去。
邱嬤嬤坐在最前麵,一聲令下,眾人這才敢坐下來,秀女的吃食並不奢華,隻一葷一素並一份白米飯。
但這對於一部分秀女來說,已經是難得的美味,其中數知安縣來的兩位秀女,這會兒看著白米飯都不由得咽口水。
邱嬤嬤眼兒利,直接讓她二人上前用膳,這兩位秀女是對姐妹花,姓石,臉也不似尋常秀女精致白嫩,身量雖不高卻看著健壯,倒是民間喜歡的宜男相。
“嬤嬤,那,那俺吃了?”
眾秀女聽後,紛紛竊笑起來,邱嬤嬤眉心微微一蹙,但卻隻點了點頭:
“以後說我,不要用鄉音。吃吧。”
“哎,曉得了。”
下一刻,石氏姐妹直接上演了一個風卷殘雲,從菜到飯進入肚子,不超過五個數,這會兒二人鼓著腮幫子,吃的滿嘴流油,等咽下去都過了小一刻鐘,直接讓邱嬤嬤都看傻了,最後哆嗦著手指著二人:
“朽木,朽木不可雕也!朽木啊!”
大石秀女將飯菜好容易咽下去,露出一個靦腆的笑:
“俺,我,我知道我達不到嬤嬤說的,做不到不能吃飯,那我,我們姐倆就不吃了哈!”
“……”
眾人一整個歎為觀止,邱嬤嬤被氣的變了臉色,直接拂袖而去。
魏佳人坐在薑曦對麵,看著這一幕,皺了皺眉:
“邱嬤嬤被氣走了,也不知是好是壞……”
薑曦將口中的食物咽下,這才開口道:
“最起碼,我們先吃完這頓再說。”
薑曦這話一出,茯苓等人紛紛埋頭苦吃,邱嬤嬤沒有說之後的安排,眾人吃過午膳便回到房間休息。
卻不想,薑曦等人剛淺寐了片刻,樓下一下子變得鬨哄哄的,薑曦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起來,隨後就看到魏佳人走了回來:
“魏姐姐,樓下這是怎麼了?”
“彆提了,我方才遠遠看了一眼,是左一樓的一個秀女發了高熱,這會兒那一屋子秀女都亂了!”
魏佳人這樣說著,臉上也難掩憂色:
“若是她染了什麼病,那咱們……”
魏佳人欲言又止,文清月也微微變色,可是看著房中的眾人,沒敢說一個字,隻是麵上的表情一下子陰翳起來。
蘇雲畫也抿了抿唇,垂眸有一下沒一下的摳著指甲,至於李思雨和常雙鈺二人則直接用被子將自己默默的裹了起來。
趙婷婷倒是鎮定,至於昨夜才來,一直不顯山不漏水的溫施柔這會兒一撩眼皮,柔柔看向薑曦:
“薑家妹妹,你可有主意?”
薑曦這會兒已經整理好了衣裳,頭也不回朝外走去:
“我先出去看看。”
薑曦沒敢走左邊樓梯,而是從右邊樓梯下去,秀女們同吃同住,若真是什麼傳染疾病,現在也來不及回護己身了。
薑曦這一出去,才發現右二樓和右一樓已經有不少秀女走了出來,齊嬤嬤帶著一個背著藥箱的大夫從遠處快步走了過來。
這讓薑曦心下一定,宮裡禦醫可不好請,齊嬤嬤能請禦醫過來,隻怕也不願放棄這批秀女。
薑曦沒在人群中,朝那左一樓的屋子裡看去,隻見那小軒窗下,一個女子病容蒼白,緊緊皺著眉頭,仿佛睡的很不安穩。
而那乾裂的嘴唇,也在說明著女子的病症,薑曦隻看了一眼,便默默退了出來。
無他,這個位置,便是當初那位陳秀女留給她的‘好位置’。
如今春寒料峭,知曉在深夜推開軒窗,邪風入體,莫說尋常女娘,便是身體瘦弱些的男子也是吃不消的。
這是風寒。
薑曦從看到那秀女的第一眼,便斷定了她的病症。
果不其然,等禦醫診脈過後,宣布了這一結果,讓眾人紛紛鬆了一口氣。
但即使如此,那位秀女也被挪出了嬋秀樓,至於其他秀女也需要喝薑湯驅寒辟邪。
等薑曦回去將這個結果告訴眾人後,魏佳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幸好幸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不過,那秀女現在不在嬋秀樓住,又去了哪裡?”
“聽齊嬤嬤說,是送去了寒衣司。”
薑曦這話一出,溫施柔的身子不由晃了晃:
“我,我聽說,那裡,那裡住著的都是,都是病的要死的宮人,那,那秀女她還能回來嗎?”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緘口。
許是因為那位秀女的突發事件,導致秀女中人心惶惶,齊嬤嬤特意準了眾秀女半日的假,讓秀女們休整一二。
等到晚膳時分,薑曦扶著茯苓下了樓,今日的吃食也比往常豐盛了一些,那菘菜肉片裡的肉片也從小指肚大變成了拇指肚大,三肥七瘦的肉片炒出來的菘菜油汪汪,甜津津,是許多人過年都吃不著的美味。
素日的拌蘿卜絲也換了口感更好的春筍燉蘿卜,也不知是不是廚子在裡頭撇了一勺吊了一天一夜的高湯,鍋蓋一掀,那湯香的讓人直咽口水,更不必提脆嫩的筍尖兒和又糯又粉的蘿卜塊了。
這頓敷衍的美食,撫平了秀女們心中的慌亂。
吃過了飯,茯苓纏著薑曦和自己去花園溜溜,這腿好的時候,她不見得想逛逛,可要是腿不好了,讓她安安靜靜坐在一處,也怪沒勁兒的。
這會兒雖然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但薑曦也並未拒絕,和茯苓去了花園走走。
這幾日,花園裡的花兒朵兒陸續開了,白日裡倒是繽紛美麗,可到了晚上,枝椏在風中亂顫,被四周的風燈一映,竟讓人有些不寒而栗,是以其他秀女早早退去,此刻連個人影都沒有。
茯苓走了一陣便後悔了,正當她想要開口回去的時候,突然一陣說話聲讓二人不由一頓,薑曦扶著茯苓躲進了假山。
“陳姐姐,這次的事,真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