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曦是在半月後這才見到了第三批秀女的,隻是這一次的秀女並非如前麵薑曦和頭一批秀女那般稀稀落落而來。
足足三百九十八位秀女!
傾一國之力,從省到府,由府至縣,哪怕是最窮困的知安縣都獻上了兩位美人。
雖然,這兩位美人放在其他一眾秀女中,極為不出彩。
而這頭一日,眾秀女便因為嬋秀樓僅剩的五十九個位置而爭的頭破血流。
薑曦和茯苓並肩站在二樓,眼睜睜看著方才還哀怨不已的秀女們再得知她們此番來此,若是進不得嬋秀樓,便要為人奴婢後,原本的哀怨瞬間轉為了激憤。
憑什麼旁人進得了嬋秀樓,她們便不行?!
都是民女,為何我要為人奴婢,她卻高床軟枕?!
須臾之間,原本被迫來此的秀女們瞬間轉變了想法,便是薑曦也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好一個陽謀!”
為了避免出了什麼茬子,這一日莫說新秀女,便是老秀女也輕易沒有踏出嬋秀樓一步。
至於嬋秀樓外,有秀女檢舉其他秀女身有狐臭,以香粉遮掩;又有秀女特意引了路上結識的姐妹去花園沾染了花粉,染了紅疹,壞了容貌;更有心思歹毒者,買通了宮女,對同行之人下毒。
這場鬨劇直到月上枝頭,齊韓兩位嬤嬤姍姍來遲,這才結束。
“伺候聖上,是你們的榮幸,我知道你們離家入宮,十分不舍,但既然進了宮,那些該有的,不該有的心思都得放下!
這嬋秀樓,你們不願意進,有的是人願意進!今日,這就是例子!”
齊嬤嬤這次倒是沒有叫老秀女出來訓話,可她的聲音中氣十足,原本嬋秀樓中,還有些夜裡偷偷哭的秀女,心中隻有一片慶幸。
而這些未能進入嬋秀樓的秀女在外麵也是麵色難堪,還是有一秀女不甘道:
“媽媽,這嬋秀樓實在狹小,總,總不能讓我們這些人打道回府吧?”
“叫我齊嬤嬤就是了。”
齊嬤嬤看了一眼那位秀女,她穿著一身天水碧雲紋長裙,外著柔藍撒銀花長褙子,顏色層層過渡,如海浪疊疊,很是費了一番巧思。
“打你們的名帖上了皇家秀女的名冊,便不必想著回去了。嬋秀樓地方不夠,南永巷有的是住人的地兒,你們一樣可以與她們學規矩!”
齊嬤嬤的話讓眾女頓時大鬆一口氣,但隨後齊嬤嬤話鋒一轉:
“不過,這嬋秀樓也並非誰住了便能長長久久的住下去,若有犯錯者,頭一次遷至南永巷,第二次直接進北永巷當宮女!”
“多謝嬤嬤提點!”
絕境後的柳暗花明,讓這群秀女爆發出了極大的熱情,那叫一個中氣十足,齊嬤嬤眼中也不由得滑過一絲笑意。
“齊嬤嬤,可若是如此,那住在嬋秀樓與南永巷豈不是沒有區彆了嗎?”
齊嬤嬤聽了這話,看了一眼那又開口說話的秀女,意味深長道:
“嬋秀樓的秀女,可是頭一批能麵聖選秀的秀女,聖上日理萬機,豈能在這些小事上耽擱?”
齊嬤嬤這話一出,一些自負容貌的秀女紛紛麵色一白。
齊嬤嬤把該說的話都說了,隨後便直接離開,而等齊嬤嬤一走,方才還反目成仇的秀女們,看著彼此的眼神還有些尷尬。
“姐姐,姐姐我知錯了!姐姐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可這宮裡,咱們姐妹齊心,才能其利斷金啊!”
“文清月,你害了我進了嬋秀樓以為就完了嗎?咱們走著瞧吧!”
“我的臉啊!我的臉啊!嗚嗚嗚……”
“姐姐,你放心吧,我們二人一定可以一同進入嬋秀樓!”
“……”
小小的花園外,一時眾生百態,顯露無疑。
薑曦和茯苓早就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其他七名秀女麵麵相覷一番後,有人開口道:
“我姓文,名清月,見過諸位姐姐。”
“我叫常雙鈺,我爹娘都叫我玉兒,姐姐們也可以叫我玉兒。”
常雙鈺是個有些怯懦的姑娘,這會兒說話也弱聲弱氣的,貓兒叫似的。
“我,我是李思雨。”
“我是魏佳人,佳人難再得的佳人。”
“劉玉瑤。”
“趙婷婷。”
“我叫潘姝沁,以後請姐姐們多多指教啦!”
這七人之中,文清月落落大方,舉止文雅,常雙鈺雖性子怯懦,可一雙鹿眼十分動人。
其餘五人縱使穿著不佳,可卻各有特色,或楚楚動人,或明豔穠麗,或溫婉可人,或清冷如霜,或玲瓏嬌小。
原本有些簡陋的屋子,也仿佛在這些姑娘走進來後,一下子亮堂起來。
薑曦看了一眼頭一個開口說話的文清月,她耳力好,方才樓下的怨懟之語,也是聽的清清楚楚。
隻不過,薑曦並沒有多說什麼,含笑道:
“我是薑曦,這是我姐姐茯苓。”
“薑曦,茯苓,聽到倒不像是親姐妹。”
潘姝沁小聲嘀咕了一句,茯苓直接炸了:
“我和曦妹的關係豈能你能多嘴的!”
潘姝沁被嚇了一跳,連忙躲到了文清月的身後,薑曦拍了拍茯苓的肩,看向潘姝沁:
“潘秀女一向是這麼有口無心嗎?”
潘姝沁拉著文清月的衣袖不住的發抖,求救的看著文清月,薑曦也在等文清月的反應。
無論方才樓下那位秀女口中所言是真是假,文清月此時的應對也可以探查出其的心性。
文清月拍了拍潘姝沁的手,潘姝沁是眾女之中,最為嬌小的,整個人幾乎被文清月遮擋住,文清月隻無奈的看向薑曦:
“薑秀女,茯苓秀女,潘秀女是無心之失,我替她向兩位道歉,如何?”
“是嗎?道歉都要旁人來替的話,那不若你也替她連晚飯一道用了?”
薑曦冷冷一笑,麵帶譏誚,文清月有些尷尬,垂下的眸子閃過一抹晦澀。
潘姝沁沒想到薑曦會這樣咄咄逼人,直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讓一旁的右二樓的秀女們都不由得走動了幾步,但最終還是沒有人出來。
茯苓沒想到潘姝沁這麼容易就哭了,本來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想到薑曦隻拉了拉她的袖子。
潘姝沁哭了一陣後,終於哭累了,隻紅著眼睛看著薑曦二人,張口欲言,卻不想薑曦直接道:
“不願意道歉,便不道了。”
潘姝沁懵了一下,下一刻,齊嬤嬤直接推門而入:
“剛剛是誰再哭?宮裡不許見哭聲你們不知道嗎?!帶走,送入南永巷!”
潘姝沁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便直接被兩個老嬤嬤捂了嘴,拖了下去。
齊嬤嬤掃了一圈眾人,看到薑曦後,隻淡淡的轉過目光:
“誰再鬨事,就如此女!”
齊嬤嬤來的快,走的也快,隻不過薑曦想起齊嬤嬤住著的地方,總覺得齊嬤嬤能來這麼快,隻怕是在嬋秀樓放了眼睛。
潘姝沁被拖下去後,整個屋子一片寂靜,便是文清月也褪去了方才溫文爾雅的模樣,麵色微微發白,有些忌憚的看了一眼薑曦。
之後的時間裡,眾人沒有人願意出門,直到第二日一切塵埃落定,這才有人陸陸續續的出門用了早膳。
薑曦和茯苓是最早的一批,文清月緊隨兩人其後,常雙鈺和劉玉瑤做了伴,不過常雙鈺體弱,二人並沒有記著出門。
而誰也沒有想到,生的楚楚可憐,讓人不由憐惜的李思雨竟然會與魏佳人走到了一起,二人站在一處,猶如玫瑰遇上了雛菊,李思雨那嬌小可人的優勢在明豔張揚的魏佳人麵前蕩然無存!
而趙婷婷如她的性格一般,清冷如霜,不與任何人接近。
薑曦對於這些隻在心裡轉了一圈,也沒有什麼表示。
茯苓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了房間內氣氛的變化,隻不過,這些變化在麵對她二人之時,便如同潮水撞上了礁石,隻能訕訕退去。
茯苓隱隱約約感覺到,昨日曦妹或有其他用意,可如今這麼多雙眼睛在,她也不敢多問什麼,隻三緘其口。
“茯苓姐,好端端的,今個怎麼成了鋸嘴葫蘆了?莫不是昨夜睡覺的時候不注意,被哪裡來的貓兒叼去了舌頭?”
薑曦調笑的說著,茯苓一時臉上漲紅:
“彆瞎說!我這不是,這不是心裡覺得怪怪的嘛!”
“那是前麵屋子裡隻有你我二人,以後再想逍遙自在,那可不成了。”
薑曦拍了拍茯苓的肩膀:
“總之,還是儘快習慣吧。早飯,多吃點兒。”
茯苓聞言,默了默:
“曦妹,這不會是最後一頓吧?”
薑曦笑了,將一口白粥送到口中:
“可能,今天很多人會沒有飯吃。”
茯苓聽完,這那得了?她可是曾經差點兒被餓死的,怎麼能虧了肚子?
於是乎,茯苓直接猛乾了三碗白粥,第三次去盛粥的時候,還與那位陸秀女撞了個正著。
“你先,你先!”
“你請,你請!”
二人對視一眼,齊齊感歎:
“還從未見過與我這般能吃的女娘!”
“失敬失敬!”
“失敬失敬!”
二人端著粥碗碰了一下,薑曦見狀都沒忍住笑了出來,她的五官生的豔麗,不笑的時候很有攻擊性,讓人不由畏懼,可若是笑出來,卻又讓人覺得陽光也不及她笑容燦爛奪目。
而就在二人咽下最後一口粥的時候,齊嬤嬤帶著一群頭發花白,麵色冰冷的嬤嬤走了進來。
“都吃好了吧?”
齊嬤嬤這話一出,自帶嚴厲氣場,哪怕是才進膳堂的秀女也無法說什麼自己沒有吃飽的話。
“既然吃飽了,那接下來,這幾位嬤嬤便是來教導你們宮中禮儀的嬤嬤,包括宮規、行禮、行走,起居坐臥!”
“無規矩不成方圓,我是劉嬤嬤,今日我來教諸位秀女宮規,還請諸位隨我來。”
眾女一臉茫然的被劉嬤嬤引著與南永巷的其他秀女回合,隨後每人便被發了厚厚的一本宮規。
“今晨這兩個時辰,請諸位秀女熟讀前一百條宮規,通過者可休息一個時辰。”
劉嬤嬤麵無表情的說著,隨後也不管眾人如何反應,直接翻開宮規,語氣平順的讀了一遍。
一遍讀完,有人小聲道:
“嬤嬤,嬤嬤,我不識字……”
“是啊,嬤嬤,我們,我們都不識字!”
此番秀女選自民間,識字的秀女實在稀少,但劉嬤嬤隻抬了抬眼皮:
“不必識字,能成誦即可。”
眾秀女直接傻眼了,什麼叫不識字還要成誦,她們哪有那本事啊?
有人傻眼,自然就有人慶幸,文清月看了一眼愁腸百結的眾人,心裡彆提多暢快了。
隻不過,等她的目光落在薑曦的身上時,女子的墨發被陽光度上一層金光,明媚的眉眼越發燦爛逼人了。
“薑秀女,我識字,可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