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是,齊嬤嬤。”

一陣鶯聲燕語響起,但難免有些中氣不足的樣子,聽的齊嬤嬤直皺眉,可是看著新來的秀女中,已經有人瑟瑟發抖起來,她強自按耐住心中的怒氣,又叮囑了些其他要緊的規矩,這才叫了散:

“甲字房已經住滿了,你們這批新來的秀女,且去乙字房選床鋪吧。

既然做了秀女,便要守著規矩,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得高聲喧嘩!

若是起了口角,能解決便解決,解決不了也把那口氣咽下去,要不然……惹怒了貴人,丟了性命都是輕的!”

齊嬤嬤說完後,直接讓眾人自行離開,隻是臨走前,她突然道:

“薑曦,薑秀女何在?”

薑曦本隱於人群之中,這會兒聽到齊嬤嬤的話,旋即走了出來,微一福身:

“我便是薑曦,見過兩位嬤嬤。”

“你隨我們來。”

齊嬤嬤帶著薑曦離開,薑曦給了茯苓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後這才跟了上去。

薑曦的離開,讓秀女之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她們這些秀女之中,還從未有人能被齊嬤嬤這般和善對待,這薑曦又是何許人也?

薑曦對於自己走後眾人心中的種種揣測一概不知,這會兒齊嬤嬤和韓嬤嬤帶著她回到了屋子。

薑曦跟在兩位嬤嬤身後,並未東看西看,隻是謹慎的用眼尾將沿路之物一一掃過。

嬋秀樓乃是三座二層小樓合在一起,並稱為此,觀方才那位陸秀女過來的方向,甲字房便在那座坐北朝南的小樓,是極好的朝向。

而兩位嬤嬤並未住在此地,三人一路徐行,遠遠的,倒是可以看到那金鱗閃爍的屋頂。

齊嬤嬤回過身,注意到薑曦的眼神,淡聲解釋道:

“那裡便是皇宮,若是薑秀女有幸被皇上和貴妃娘娘點中,便可住在那裡了。”

“這裡竟不在皇宮嗎?”

薑曦有些驚訝,韓嬤嬤聞言笑吟吟道:

“皇宮是貴人們住著的地方,這些各地獻上的秀女焉知可會有什麼病患,豈能隨意進入皇宮?”

那便不怕她們這些秀女被染上了什麼病,一命嗚嗚唄?

薑曦心裡腹誹,韓嬤嬤也不知看沒看出,隻道:

“再者說,眾秀女初為秀女,長在民間,若是衝撞了宮裡的貴人,丟了命事小,若是氣著了貴人,那這次尋美的大人們怕是要從上到下吃掛落了。”

“多謝兩位嬤嬤指點。”

薑曦說罷,從袖子裡取出了兩顆碎銀,齊嬤嬤沒有收,倒是韓嬤嬤拍了拍薑曦的手:

“好生收著吧,該給的好處,自有旁人給我二人。”

薑曦聞言,心下了然,看來是那位春鴻公公已經尋到了下毒之人。

嬋秀樓外接著一個小花園,朱欄翠影間,依稀可見幾處繽紛之色。

往前行,幾處猙獰假山,林立挺直,枯藤纏繞,猶如守護花園的凶獸,讓人望而生畏,卻壞了幾分花園的婉約情致。

細細端詳,方可見一條鵝卵石小徑掩映其後,沿小徑行了盞茶功夫,才見到一片矮矮的屋宇。

“秀女人還未齊,這屋子隻我二人住著,等人齊了,一應教習嬤嬤便會從宮中撥至此處,你們才會正式開始學規矩。”

齊嬤嬤開了門,韓嬤嬤低聲說著,薑曦一臉受教,又疑惑道:

“敢問嬤嬤,何為人齊?若是……嬋秀樓住不下呢?”

薑曦此言一出,韓嬤嬤默了默,隻聽咣當一聲響起,大門開了,一股久未住人的森寒之氣撲麵而來,薑曦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哆嗦。

“住不下,自有住不下的法子。這嬋秀樓又不是蘿卜地,一個蘿卜一個坑。”

齊嬤嬤冷漠的眼神淡淡掃過,薑曦突然福至心靈,隻要原本的秀女走了,或者……不再了,自然就能住進去了。

這一刻,薑曦隻覺得心下一寒,看著那大開門,倚著皇宮而建的屋宇,隻覺得它仿佛是一隻長著巨口的怪獸。

“這便是我二人的住所了,你若有事,隨時來尋我二人。”

薑曦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是,可卻連頭也未曾抬,對於裡麵的一應擺設都沒有分毫印象。

而她腦中,隻有齊嬤嬤那雙冰冷的眼。

門扉合上的聲音,驚醒了薑曦,薑曦的心很快便鎮定下來,她看著那仿若無邊無際的紅牆,輕輕吐出一口氣。

總之,她絕不會是那顆被提前拔出去的蘿卜。

回程雖不用跟在兩位嬤嬤身後,但薑曦也未敢在花園多駐足幾分,這要是不早點兒回去,隻怕乙字房也要沒有好位置了。

薑曦走的很快,但如她這樣出身民間的姑娘大多都比尋常的大家閨秀身體康健不少,這會兒她回到嬋秀樓,也沒有流一滴汗。

“曦妹,這裡。”

茯苓站在左門外,衝著薑曦招了招手,薑曦會意走了過去:

“我們住這兒?”

茯苓點了點頭,欲言又止,拉著薑曦的手走了進去,薑曦剛一進去,便見屋子裡烏壓壓站滿了人,大通鋪上的包袱也都放滿了。

薑曦剛一進去,一個穿著打扮和其他秀女大不相同的女娘便衝著她微微一笑:

“薑秀女回來了?咱們姐妹既然有幸住一座屋子,那便是緣分!

方才薑秀女走的匆忙,我們也不好欺薑秀女不在,隻留了最好的位置給薑秀女。”

那女娘含笑說著,隨後指了指一個靠窗的位置,此刻軒窗半開,隱約可見外麵的喧鬨春色。

薑曦收回目光,看向這女娘,此女穿著一身半舊的丁香色軟煙羅裙,外罩同色百合紋比甲,娉婷嫋娜,氣質溫柔。

隻是,這衣裳肩處略有些不貼合,腰身卻是合適的,顯然是過後改過的衣裳,雖是下了幾次水,顏色沒有原先的濃豔,可也讓她在一眾尋常女娘間脫穎而出。

薑曦微微一笑,隻輕聲道:

“不知您怎麼稱呼?”

“我姓陳,在家中行二,薑秀女叫我一聲二娘便是。”

陳秀女當即說著,隨後她攏了攏頭發,麵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我舅父乃林池縣令。”

“陽州林池?”

薑曦此言一出,陳秀女眼中立刻迸濺出驚喜的光芒:

“薑秀女竟然知道?”

“林池魚十分有名,聽聞魚乾在京州也是有價無市,十分難得。”

“哎呀,那些魚實在滑不溜手,我爹,咳,我是說漁民捕撈十分不易,自然珍貴。”

薑曦眉梢微挑,將陳秀女的底摸的差不多了,這才看向那處床鋪:

“陳秀女如此盛情,按理來說,我不該推拒,隻不過凡事都要有先來後到之說,這位置雖好,我卻也能占了其他秀女的不是?”

薑曦說罷,拿起包袱,轉身朝門外走去,但仍笑容淺淺道:

“不管如何,還是多謝陳秀女好意了。”

拿到包袱,薑曦摸了摸,用指甲勾出了一條同色的絲線,眼中的情緒才真正溫和下來。

陳秀女張口欲言,可是薑曦走的實在快,眨眼功夫便不見了身影。

小樓共有兩層,左右互通且各有樓梯,薑曦出了門也沒有去右門,而是直接順著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的布局與一樓相同,秀女們住的是大通鋪,一鋪可以住九人。

但讓茯苓沒有想到的是,這二樓竟然空無一人,那方才陳秀女為了曦妹的床鋪,與其他秀女爭執又算什麼?

薑曦選了一個離窗戶遠的地方放下包袱,茯苓也緊緊抱住自己的小包袱,跟著薑曦放在一旁,怯怯道:

“曦妹,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茯苓姐,以後你我隨身之物,不可隨意離開視線。每日都要仔細檢查,裡麵有沒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薑曦如是說著,茯苓點頭如搗蒜:

“我現在就檢查!”

茯苓帶的東西很少,隻有兩身換洗衣裳和一小包碎銀,是她這兩年間在薑家賺到的銅錢換得。

“沒多沒少!”

茯苓鬆了一口氣,薑曦點了點頭,輕輕揉了揉眉心。茯苓見狀,察覺到了什麼,輕輕道:

“方才曦妹不在下麵住,是因為陳秀女嗎?”

薑曦冷冷一笑,卻不是對茯苓:

“那陳秀女倒是好盤算,見兩位嬤嬤將我單獨點出來,心裡隻怕也探探我身後究竟是何人助力。

那床鋪若是我坦然受之,其餘六位秀女心中不平也是常事吧?若是她們招惹了我,我回擊也是常事吧?”

茯苓看著薑曦,隻愣愣的點了點頭,薑曦扯了扯嘴角:

“你我二人,雙拳如何敵四手?若是能請動嬤嬤出手相幫,那陳秀女便可借占鋪之事與我交好,若是嬤嬤置之不理,陳秀女也可以借排擠我而得了人心!”

“此雖小事,可卻是那陳秀女能在得知嬋秀樓鋪位後的短短時間內盤算出來……這次選秀雖選秀女於民間,可卻仍不容小視啊!”

薑曦的話,讓茯苓幾乎瞪圓了眼珠子:

“曦,曦妹,真,真有這麼可怕嗎?”

薑曦看了一眼茯苓:

“現在,你知道我在馬車上看到你後,為什麼這麼生氣了嗎?”

茯苓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小聲道:

“可,可曦妹怎麼知道這是那陳秀女故意為之?”

薑曦笑了,忍不住點了點茯苓:

“合著方才嬤嬤所言,你是一個字都沒有聽是吧?那陸秀女來遲,嬤嬤可是親口說了嬋秀樓原住了三十六名秀女。

這三十六名秀女便已住滿了甲字房,這三座小樓皆不過二層小樓罷了,乙字房說的自然不是什麼房子,而是這與甲字房毗鄰的小樓。”

這一點,在薑曦進門後掃過的通鋪上麵放著的包袱,便已徹底確定。

“陳秀女顯然是在齊嬤嬤說完後便反應過來了,所以她才直接帶偏了其他秀女,號召了一批秀女住在一樓。

可是,我們這一批秀女,也不過十三人罷了。原本,左一樓的秀女,也有挑選的機會的。”

薑曦一聲輕歎,茯苓隻覺得自己眼前都已經冒了金星,不亞於被人掄了一悶棍,就這,她還是有些沒想明白。

“我,我以後一定乖乖聽曦妹的話!”

茯苓就差指天發誓,終於逗的薑曦展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