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公主應未眠 蘇幕幕 3864 字 3個月前

這一夜過得心力交瘁,司妤將宮內宮外的人都在心裡扒拉了一遍,到第二天一早,突然想起來一群和皇權一沒落的人:繡衣使者。

繡衣使者為文帝時創立,管官員監察之事,隸屬禦史台,但又不受禦史台管束。

第一批繡衣使者全由皇帝親自選拔,雖官職低微,卻有麵奏皇上之權,所以文帝期間以及其後近百年時間,繡衣使者都是朝中不可小覷的一撥人。

直到後來父皇沉迷煉丹,寵幸術士吳弼,而吳弼打壓繡衣使者,失去了皇帝寵幸的繡衣使者便什麼也不是,待在禦史台被人遺忘。

繡衣使者的職權既然超脫國法之外,自然受到朝中官員的唾棄,也因他們行事狠辣鬼祟,一般的人都不會喜歡他們,也包括司妤。

但司妤想來想去,發現此時也許找他們是最合適的。

她要抓到元炳,元炳逃出宮了,還有盧慈維護,她對宮外不熟,也不知什麼大臣是靠得住的、是否已與高盛沆瀣一氣,唯有繡衣使者。

他們是皇帝鷹犬,而高盛是涼州武人,繡衣使者怎麼也不會加入高盛一黨。

於是她招來了繡衣使者,命繡衣使者去宮外查探元炳消息。

繡衣使者原本乾的就是稽查官員的活兒,元炳再藏也不可能藏到京城外,探查他的下落,對繡衣使者來說並不難。

隔一天後,宮外,盧慈一早找到了高盛。

高盛見他,先道:“你前夜私開了宮門?”

宮門與城門都有禁製,非皇帝旨意不得擅開,如今這權力在高盛與尚書令手上,盧慈命人開門,已是逾越。

盧慈連忙道:“我也知道不該,但當時彆無他法。”

高盛看向他,他將前夜的事和盤托出,懇切道:“大哥知道,我這條命是元炬救下的,他家就剩這麼一個弟弟,我不能讓他們絕了後,長公主又較真,非要讓人去將元炳捉來,我看那陣勢,她是要元炳拿命償,我就隻能急急忙忙讓他逃出宮了。”

高盛大概知道宮裡出了事,但宮中禁衛交給了盧慈,他並沒有過多乾涉,此時才知這事還與司妤有關,於是問他:“公主要捉元炳?”

盧慈回答:“我聽說,公主身邊一個宮女和那尚衣局的宮女是同鄉,她求的公主。”

高盛坐在椅子上不答話,盧慈著急地喚他:“大哥……”

高盛看向他,目光淩厲道:“這元炳敢在宮中淫\汙宮女,可見是個色膽包天的,你早該知道他德性,還將他調去宮中!”

盧慈低下頭:“宮中禁軍都出身士族,不聽話,我隻能多調自己人進去,元炳是衝動了些,但絕對信得過。”

高盛沉默,盧慈在他麵前跪下:“大哥若要罰便罰我,我欠元炬一命,讓我替元炳去死也行!”

高盛睨他一眼:“來京城了,鬼心眼也多了,還會用苦肉計了?”

“我……”盧慈認真道:“我說的是實話!”

高盛回道:“既然已經將他放出來了,那便算了,下不為例。我們是軍隊,不是流匪,若我們燒殺搶掠、欺男霸女,也到不了今天。”

“但眼下……元炳已經被人找到了,我也沒想到他們找得那麼快,說是什麼繡衣使者,受公主之命,他們要帶人走,我派了一隊人過去才將人攔住,沒讓他們帶走。”

“繡衣使者?”高盛久在軍中,對這名稱不熟悉,但也略微知道他們的來曆,似乎是專門暗中監察官員的,是公主派的他們?她那好看的小腦袋,竟還能想到這群人,看來是真心疼自己的宮女。

思忖半晌,他道:“稍後我進宮與公主談談吧。”

盧慈知道,大哥既然願意保元炳,公主那裡自然不成問題,她在自己這裡能擺公主駕子,到了大哥那裡,便隻有在床上嗯嗯呀呀求饒的份。

他一笑,神色促狹道:“好,這回給大哥添麻煩了,後麵我就把他調離禁軍,不讓他再進宮了。”

兩人又說幾句,高盛就進宮去了。

此時的宮中,司妤也得到繡衣使者回稟,他們已探知元炳下落,要拿人,卻被一隊兵卒所攔,正是盧慈麾下涼州軍。

司妤心裡合計,看盧慈這態度,是鐵了心要保元炳的,若她讓繡衣使者強行拿人,那勢必要與盧慈的的涼州軍交戰,先不說繡衣使者是不是涼州軍的對手,在人數上繡衣使者也敵不過涼州軍。

但這事就這樣放過嗎?

如此放過,便是告訴所有人,宮中人隻是刀俎之魚肉,任人欺淩,也是告訴所有人,哪怕她這個公主親自出麵,也做不成一件事。

那誰還願聽命於皇家?

或許,將此事公之於眾,也許高盛在意朝中議論,會命盧慈交出人?

就在她思忖著對策時,宮人報太尉求見。

他找她向來就隻有那件事,她看見他就厭煩,但他此時來找,說不定是盧慈和他說了什麼,而她想知道他的態度。

於是她讓人傳召,自己坐在室內,等著他過來。

高盛一進來,便摒退宮人,將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問她:“公主似乎心情不好?”

司妤索性道:“自然不好,有個叫元炳的,竟強汙宮中宮女,我要將他拿下,那盧慈還阻攔!”

高盛看著她皺眉發怒的樣子,笑道:“盧慈和我說這事了,那元炳有個哥哥叫元炬,五年前一場惡戰,盧慈身受重傷,是元炬將他背回營中,又解下他披風披在自己身上,這才救了盧慈一命,元炬受亂箭射死,所以盧慈欠元炬一條命。

“元炳是元炬的親弟弟,也是個一以當十的好手,隻是好女色,大概到了宮中,見到宮女貌美,一時沒忍住。”

司妤不想聽元炳的事,隻想取他性命,償還小柔所受的侮辱。

她冷聲道:“現在是元炳欠小柔一條命。”

高盛笑:“什麼命不命的,我與盧慈商議了一下,要不然,讓元炳娶了那宮女好了,這樣便什麼事也沒了。”

司妤心頭一團怒火冒起,立刻從高盛腿上起身,看向他:“太尉在開玩笑吧,這意思是,有人奸|□□女,得到的懲罰就是白撿一個妻子?”

“他哥哥畢竟救過盧慈,盧慈已向我保證,以後再不會有這種事了。”高盛道。

“何以保證?便是拿元炳的人頭來保證,這樣眾人才知道法令不可觸犯!”司妤道。

高盛臉上帶著笑,這會兒笑容慢慢散去,平靜道:“公主,夠了,元炳可以娶那宮女,或者你再怎麼賞賜那宮女也行,但人頭什麼的,不可能,讓繡衣使者回去吧,不要再鬨了。”

司妤看出了他神色中的警告。

她回看著他:“高盛,我不是鬨,我是公主,我要元炳死。”

高盛饒有興趣看著她,似乎聽到什麼笑話:“你怎麼讓他死呢,總不至於讓那些繡衣使者和我涼州軍打一架吧,那點人也不夠殺的,到時候弄得城中血流滿地,也不好看。”

司妤聽得臉色發白。

這意思是,他要殺儘繡衣使者?

他見她似乎嚇住了,安慰地將她攏到身前,用手指刮著她臉道:“我的公主,這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反正盧慈再怎麼樣也不敢欺負你,你有這功夫,不如好好打扮一番,去小院裡等我。”說完,將手往她衣襟裡探。

她渾身僵直,心涼透頂,說不出一句話。

她的怒火,在他眼裡就像孩童的狠話一樣,隻會引他發笑。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小貓:看,這貓兒竟也吹胡子瞪眼了。

而她,難道要用上千名繡衣死者的命去告訴他,她的怒火不是開玩笑?

她做不到用彆人的性命成就她的威嚴,所以她什麼也不能做,折騰了那麼久,隻是一場鬨劇,她唯一做成功的,就是讓高盛從自己的身體上得到了快樂。

高盛午後才走,司妤有些心如死灰,下令召回了繡衣使者。

她當然不同意小柔去嫁元炳,唯一能想的是,尋繡衣使者中武藝高強的,暗中去把那元炳殺了。

雖然窩囊,但眼下隻能這樣……隻是這樣的結果,她都沒臉去告訴小柔。

好在她並不用麵對小柔,畢竟小柔隻是個小小的尚衣局的宮女,她是公主。

但兩日後,小柔投井自儘了。

原因是有人調戲小柔,口口聲聲說,反正以後她也是他的。

一問才知,他是元炳的好友,元炳說太尉已經將小柔賜給他做妾,到時候他願意將這妾送給好友。

小柔聽了,悲憤不已,於是當夜投井自儘了。

聽到這消息,司妤在窗邊坐了很久,她痛恨自己的無能,後悔自己的懦弱,自高盛走後,她沒召見過小柔,沒和她說不要嫁元炳,沒和她再等一等,也許後麵還有機會……因為沒臉,她什麼也沒做。

於是小柔在聽到那番話時,終於徹底絕望,選擇自儘。

那一刻司妤想,她不要再忍了。

她的確力量微弱,但她就要用這微弱的一點力量來傾儘全力,殺高盛。

就算身死,也要濺高盛一身血、也要讓天下人得知,她,大興長公主因殺高盛失敗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