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撞南牆 月今安 3831 字 5個月前

聽到那人語氣平淡的問自己話,沈明珠仿佛鬆了口氣,她將自己想的計劃和盤托出。

“現如今我生父手中留有我亡母嫁妝宅子田地等,我都留著點印象,應該價值遠超這座桑林。”

“我打算回一趟沈家族中,請舅父做主,先是說將全部的嫁妝都要回來作我的嫁妝。畢竟當時亡母曾親口許諾,她的嫁妝日後都是我的添妝。”

“而舅父那邊,亡母當年也是許下過一些金飾給堂姐作為陪嫁。到時候再有族中長輩幫忙,鬆鬆口隻要那座桑林,也許能成事。”

這是她琢磨了一天琢磨出來的,其核心左不過繞著一個利字。要想叫自己的生父吐出來那座桑林,得先嚇唬住他,問他要全部的東西。

畢竟現在律法可是不曾許諾,母親嫁妝日後儘歸女兒所有,更彆提還是亡母了。隻能先依靠宗族的威壓來試探一下,再作其他的想法。

這幾句話裡頭透露出的計劃已算是不錯,繞著一個利字,將沈明珠手頭可以用的人手還有可以借的力,都用上了。

聽得就連一開始有些詫異她不曾問自己長樂公主的謝清霖都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將以前挪開的視線再度看向了她。

他放下手中剛剛拿著的那本書,心中雖帶了點小惱怒,表麵卻是一派雲淡風輕的端方君子形象,點了點頭,用溫和的語氣開口道:“你想的不錯,雖律法無規定亡母嫁妝歸獨女,但宗族道德這些力借的不錯。”

“再加上用利一字,將你同你的舅父之流捆綁在一起,說明你早就明白,這些人根本就不會放過嘴邊的肥肉。”

聽他這般說,沈明珠不由得鬆了口氣,因過度緊張她倒是一時間忘記了如今改該換稱呼了,接著一句話脫口而出。

“那表兄是覺得這樣可行嗎?”

她眼睛亮晶晶的盯著書案後頭端坐的謝清霖,眼神中對他的信任足以讓任何人都覺得心頭一顫,竟是這般相信於他嗎?這種事能想到求助的人竟是他嗎?

被那樣一雙求助中帶了全然信任的眼睛望著,謝清霖感覺自己的心裡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改變,往日裡他怎麼就這麼蠢敦,竟看不出她有這樣聰明又清透的心竅。

而且,她好像真的好久沒有這般稱呼自己了。

謝清霖正色道:“你想的倒也不錯,但我往日裡曾教過你的,要用手頭上能用的全部人脈關係力量來解決問題,你卻恰恰忘記了最好用、最近的關係。”

比如他謝清霖。

這話說的有點含糊,最好用的,沈明珠琢磨了一下,最好用、最近的關係?

桑林這事是江少安告訴自己的,從他的言談舉止不難看出,此人對於江南等地的商事往來極為熟悉,所以這就是兄長想要告訴自己的?

但她根本就同人家不熟悉,不過點頭之交,這點子關係也要用上嗎?難不成是兄長同江少安關係非同?

皺了皺眉,似乎在思量什麼,而後沈明珠才在對方期待她開口求自己的眼神中,開了口。

“兄長莫不是想要我去求江表兄?”

謝清霖:“······”

算了,他收回自己先前誇她聰慧的話,惱人精就是一點心都不讓他省!

謝清霖不滿,他不明白,自己這麼個未來前途無量、才思敏捷的狀元郎在這裡坐著,這個惱人精是怎麼想的,從嘴巴子蹦出江表兄那三個字的?

還有,誰教她這般叫的?

他越想越不舒服,有一種自己藏在匣子裡的珍物被人窺探一般的不自在,況且這次可不是被人窺探,而是這珍寶自己探出頭去的。

見謝清霖愣在那裡半晌沒說話,倒叫沈明珠心頭有些踟躕,她莫不是說錯了話?

也是,即便是自己如今認下了乾親,但卻又這般攀扯人家世家大族的長房長子,也許又是自不量力了吧?

兩人詭異的各自沉默了一陣,沈明珠小心地瞥了一眼坐在書案後頭的兄長,見他麵色有些難看,咬了咬下唇,強撐著開了口。

“兄長既然忙,那明珠就先不打攪了。”

她得知道分寸,對方已經煩了,惱了,再多說些話又要同往常一樣,惹得他心情不快了。

她要走?謝清霖心頭一緊,莫不是她要去找那個江少安去幫忙嗎?她才見那人幾麵?

“等下!”幾乎是這邊沈明珠的話音剛落,還不待轉身,謝清霖就喊出了聲,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妥,他清了下嗓子,補充道:“剛在思量這事如何處置,你剛剛說的去找江世兄這一計,是最為不妥的。”

這話說得倒是像極了為自己的妹妹思量的兄長,謝清霖一臉嚴肅認真,端坐在書案後頭看著清風朗月一派君子形象,此時卻在思量著,如何打消沈明珠前去求援江少安的說法。

畢竟,那人,呃,太過輕浮,沈明珠又是自己的妹妹,自己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哄騙呢?

對,就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妹妹,所以自己才看不得她被哄騙——至少,謝清霖先將自己說服了。

沈明珠心頭一陣苦澀,果然他是覺得自己這般身份去攀扯江表兄這般前途無量的人是不妥的嗎?她歎了口氣,聲音裡帶了點晦澀,低低的回道:“那,兄長認為該如何?”

見她又問自己了,謝清霖頓時又有了被依靠的感覺,似乎往日裡對他乖順的姑娘又回來了,嘴角忍不住有些上翹,清了清嗓子:“你忘了,你現在可不隻是沈家的姑娘,你也是我們謝家的姑娘。”

“你麵前坐著的是你的兄長,你背後靠著的是京城謝家,何故要舍近求遠去找那不甚熟悉的江世兄呢?”

找他謝清霖豈不是更簡單?

這話幾乎是給了沈明珠一種錯覺,她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般的話不僅僅是承認了她的身份,更是告訴她,現在她有依靠了。

是了,先前沈明珠總是覺得,自己能夠得以認下這般乾親,已是莫大榮幸,自然是不敢再去招惹任何是非。故而遇到問題的時候,她先想到的解決方法裡頭,是沒有牽扯到一點謝家的。

她擔憂,自己就像是一抹灰暗的塵泥,一個不小心,犯了錯,就會在謝家門楣上抹了黑——叫表姨母憂心,又,又會阻了眼前這人的前途。

但現在這話,從眼前這人口中說出來,幾乎燙的她心裡頭灼灼的,卻又不敢再多肖想——人家隻是拿她當成妹妹了,再想那般情愛之事,斷然隻會玷汙了他。

剛得意沒有一會,謝清霖一抬頭,卻見眼前的沈明珠的眼淚就滾了下來,她怔怔的望著自己,那雙往日裡俏麗非常的眸子裡蓄滿了水珠,神色中帶了點不敢置信的淒苦。

他幾乎不做他想,刷的起身走了過去,走的太急,甚至將一旁油燈的燈罩都帶倒了,響了好大一聲。

“彆,彆哭。”謝清霖委實沒有哄人的法子,照理說看到女郎哭了他該躲得遠遠,更彆提是他往日裡最怕的惱人精哭了。

但此時他著實說不出看到沈明珠眼淚滾下來的感覺,幾乎叫他心裡頭撒了一把裹了毒的釘子,鬼使神差的謝清霖就走了過來,從自己懷裡頭摸出一方絲帕來。

隻是剛遞過去,裡頭冷不丁的掉了幾片粉白色的杏花花瓣來。

他是不喜歡杏花的,看著這幾朵花瓣,沈明珠心裡頭先想到的竟是這個。

那這花瓣······

能夠喜歡杏花的,定然是個姑娘吧。

又這般小心謹慎的將花瓣給他放到絲帕裡的姑娘,定然是個懂得詩詞歌賦、又心懷憐憫的正經官家小姐吧。

知曉自己不能嫁給眼前這人,但見到他這般妥帖的收好自己不喜歡的杏花花瓣——定然那人對他來說極為重要,不然也不會違背自己的喜好,這麼珍重的收好。

她原以為那一日親口聽到這人說不會娶自己就已經夠難堪了,卻沒想到,那隻是個開始。

她怎敢再用自己——兄長的絲帕擦淚,這不是平白叫她自己都覺得難堪極了。

沈明珠忽然從自己衣袖裡頭拿出了一張帕子,胡亂擦了下眼淚,而後朝後退了一步。

同這人站的太近了,他關切的神色不是作偽,倒顯得她往日裡想的攀扯這人之事更是齷齪。

她得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不然她又恐怕自己再生出了妄念,平白把以前消減的念頭又生了出來——她不能叫自己那念頭再玷汙了眼前的人。

這念頭一起,她本來臉上那點沒落無助瞬間就消退了下去,這倒叫謝清霖若有所感,眼前的少女眼中的那點淚還掛在腮邊,神色中卻莫名多了些決絕,漆黑的發絲乖順的束在耳後,那般絲滑就像他摸過的最好的綢緞。

不知道如果撫摸上去,會不是也是那樣柔軟的觸感?

他甚至有點想要伸手去觸摸,下一秒,卻又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他剛剛想的是什麼?但念頭一起,又豈是那麼好消減的?

謝清霖不由得捏緊了自己的手心,聲音克製中又難得帶了幾分溫柔:“彆哭,你的事,兄長我定然會幫你解決的。”

對,他是她的兄長,憐惜自然是水到渠成的,謝清霖此時如是想著,到底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