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團暴斃中(1 / 1)

一大清早,雪還未完全停了,一則傳聞就已經不脛而走,在這個剛剛蘇醒的城中迅速傳播。

儘管事情真假尚且不知,但這則傳聞的內容,實在令人震撼,大多數人在聽完後的第一時間,都在表示無法理解的震驚。

能在鑾城引得無數人關注的傳聞,一來是因為它足夠讓人震驚,二來是因為,發生這件事的地方,足夠引人注目。

“你聽說了沒,許知府家裡那個新媳婦,昨晚上半夜跟人跑了,嫁衣都沒脫就讓了人家的馬車...”

本該在今早等來新媳奉茶的許知府,從晨起,苦苦等到了日上三竿,也沒能等到許平昌,或者張知儘中的任何一個。

起先,許忠隻以為是小兩口累了,便耐心的等著,可他等了這麼久,眼看都快要到晌午了,還見不到一個人影。

他再有耐心等,也不是這麼個乾等法,桌上涼掉的茶換過一盞又一盞,不能在繼續這麼等,便差了府裡的小廝,前去後院請人。

隻是他等了又等,小廝沒把該來的人請來,反倒是帶了個壞消息回來。

“回,回老爺,大少爺他,他…”

小廝跪在地上,說話猶猶豫豫不敢開口,許忠心裡有種莫名的預感,他總覺得,將要發生什麼不妙的事情。

“說啊,大少爺怎麼了!”

他厲聲嗬斥,小廝被嚇的發抖,說起話來支支吾吾。

“大少爺他,他,死了…”

那股不好的預感得到證實,許忠站立不穩,摔坐在椅上,手邊已經換過的第四杯新茶,被他隨手一揮扔到了地上,碎瓷片混合著舒展的茶葉濺了滿地。

一盞茶一兩金,迸濺四處的茶水,在屋內彌漫起一股濃鬱的茶香味。

來之前,知曉許忠有個品茗的風雅趣味,於是張知儘求了老爹忍痛割愛,拿了自己的壓箱底好茶,不遠千裡從京城帶來,孝敬給身為長輩的許忠,儘上一份兒媳的孝心。

這一盒好茶,平日裡都被許忠珍而重之的放在家裡,不到關鍵場合,絕不會輕易拿出來給人嘗。

“大膽!看來是我平日裡對你們太縱容了,居然敢詛咒我兒,這怎麼可能呢?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一個人,睡一覺醒來就沒了?”

“最好給本知府說實話,否則,本知府要了你的小命!”

小廝惶恐,可他說的,句句都是親眼所見的大實話。

還不待許忠繼續發火,另一名知府衙役火急火燎衝了進來。

“知府大人!出大事了!”

許忠心頭又是一梗,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他消停,到底是什麼大事,要挨在一起發生。

“說,又有什麼事!”

“是,是,是馬大人,他,他死在自己家裡了...”

噩耗一個接一個,來的讓人措不及防,許忠感覺他的腦子,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頭暈目眩,意識恍惚。

他站立不穩,堪堪扶著椅子支撐身體,麵上血色霎時間褪去,隻剩空曠的絕望,一覽無遺。

“你,你說什麼,馬通判,他,他死了?”

許忠有氣無力癱軟在椅子上,當悲傷逐漸從心頭散去,留給他的是後知後覺的惶恐。

許平昌的死,他可能一時沒有頭緒,找不出真正的原因,耽誤上很長的一段時間,甚至罪魁禍首逍遙法外都有可能。

同樣是意外出事,死在自己家裡,馬有的死因,他不用有任何的懷疑。

一定是大公主,出手殺了馬有。

因為馬有泄露了她的行蹤,所以他必須要死了。

可當時在場的人,除了馬有之外,還有他和華應飛,他沒能阻攔馬有,在大公主看來,或許也是默認允許。

他很可能,會和馬有的下場一樣。

一想到這裡,許忠麵上的驚懼之色更甚,隻是還不待他分出時間去縷清事情發展,又是一個急匆匆的身影闖了進來。

“知府大人,小人乃清河縣衙役,今日前來有要事想向您稟報,遲遲沒能在府衙等到您,事出從急,所以才貿然闖了進來。”

跪在下首的來人,頂著一張無比陌生的麵孔,許忠在腦海中找不到能夠與之相對的名字,於是他便隻默默聽著,並不多言。

“清河縣縣主王太廣,三日前,娶妾室入房時,被奸夫□□謀殺於洞房之內,今日,小人前來是為王縣主,向您求個公道。”

這巧合來的太過突然,若是換做平常,蓄意謀殺朝廷命官,又是一對私通的奸夫□□,他定然是要嚴加懲處的,可今日一早他經曆的事太多。

對比起來,王太廣的死,就顯得格外微不足道了。

“你說人是被謀殺的,你可有何證據。”

他本想直接把人打發走,好去看看他的兒如今情況如何,可這跪在下首之人,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像是讀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般,固執的等著他去主持公道。

一個不上台麵的縣令,活五十多年歲,又是死在洞房花燭夜,這世間,上哪裡找這麼賺的死法。

居然還不知足,死了便死了,還想怎樣。

“自然是有的,這是根據當夜值守的護衛口供,畫出來的那對奸夫□□的樣貌,您看。”

眼前人從懷中掏出兩張畫卷,在許忠麵前展開,畫上是年輕的一男一女,那女子樣貌雖說算不上傾國傾城的,但也帶著幾分倔強的清麗,如同崖邊生長的野草般堅韌。

那男子,生的實在漂亮,甚至比那畫上的女子還要美豔上幾分,隻是這張臉,著實讓他有些眼熟...

“大膽!來人,給本知府拿下這狂悖之徒!”

許忠麵色陡然大變,厲聲嗬斥,從來人手中搶走了那副有著男子畫像的卷軸。

他還不知道,自己手裡拿的這畫像,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許知府家裡叮鈴咣當,吵了一個上午沒消停,抓了那個來傳信的衙役,又差了人去好生埋葬馬有,他才終於有了時間,去看他那無辜死去的兒子。

新婚洞房裡的紅燭燒到了儘頭,隻剩個沒被紅油淹沒的燭芯,還在倔強的燃著,插在桌上的那一朵紅梅,僅僅隻是過了一個夜晚,便已經徹底枯死。

許平昌一身大紅喜服,麵上血色曆經整夜,開始逐漸消失,他就那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角甚至還殘留著幾滴未乾透的淚漬。

一見到許平昌這幅樣子,許忠便不由覺得心裡一陣劇痛,已經年邁的他,蹣跚著步子,晃晃悠悠往門內走。

“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淚先一步越過了聲音,滴落在許平昌的衣擺上。

許忠身後跟著一名年輕的仵作,她身材消瘦,穿著一身打滿補丁的黑袍,乾枯焦黃的頭發隨意用簪子紮在腦後,麵色是毫無生機,死氣的白。

比起許平昌,她似乎更像個死人。

“知府大人,還是讓我先來看一看吧。”

女人說話時,語氣輕飄飄的,明明她就站在你的近前,卻始終覺得,這聲音像是從千裡之外傳來,讓人難以琢磨。

“麻煩你了,屍姑娘。”

十裡八鄉最出名的仵作,屍姑娘當之無愧。

跟在許忠身後眼圈通紅落淚的,是跟在他身邊這麼些年來,儘心儘力伺候的老管家,也是許忠最信任的心腹。

老管家這麼多年操持整個許家,許平昌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孩子雖然不是他的,但那也是他自小當心肝疼著長大的。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成家,結果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大人,您就讓屍姑娘看看吧,這樣也好查出來真凶,給咱家少爺報仇啊。”

老管家死命攔著,失去理智近乎癲狂的許忠,一邊拉著他往外走,一邊示意屍姑娘關上房門。

房門似乎擁有著,某種讓人難以理解的力量,一旦關上了,就能將屋內外的世界,徹底隔絕開。

門外是聲嘶力竭的哭嚎,門內是生機儘喪的絕望悲涼。

屍姑娘一手銀針探出,輕輕紮在許平昌的脖頸處,不消片刻,銀針瞬間被毒素染黑。

屍姑娘麵色驚變,心下暗暗感歎,這毒性實在是猛烈,比她的腐屍毒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又是一枚銀針探出,輕而易舉插入了許平昌的右胸處,這次銀針的反應來的很慢,屍姑娘便趁機將屋內擺件全都查探上一番。

地毯上,杯盞中,酒壺裡,甚至這朵枯死的紅梅上,都抹了劇毒。

這是,奔著必死來的。

……

“老話說相由心生,說的還真不假,你這人看起來就是一副賊眉鼠眼沒良心樣子,沒想到做起事來,還真能這麼昧良心。”

劉黃若嚇破了膽,被秦不棄這麼一問,該說的不該說的,知道的不知道的,他全都毫無顧忌的抖落出來。

華應飛一邊瞧不起他這幅膽小如鼠的樣子,一邊聽他說著和秦百寶有關的事,聽的津津有味,時不時還要點評上幾句。

聽完也不忘自己的立場,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指責劉黃若的畏畏縮縮,賺昧良心的黑心錢。

秦不棄垂落在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她無法遏製自己的憤怒,可卻顧及著這樣做帶來的後果,於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她早該做好準備的,知曉秦百寶一個女子,孤身一人在商海奮戰,有多麼的不容易,隻是劉黃若所說的那些,遠比她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還要糟糕的多。

她現在隻要一想到那些畫麵,她就會想,當時的秦百寶有多麼絕望,多麼恐懼。

真恨不得,能現在就殺了這個披著人皮的畜生。

一隻帶著溫熱的手,輕輕包住了她緊握的拳頭,秦不棄有一瞬的怔愣,低頭去看這隻溫和有力的手,想知道它的主人會是誰。

於是她和華應飛對上了視線,後者眼中似乎藏匿著,能夠淹沒世界的深海,這讓秦不棄的心底誕生了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她下意識想要抽回手,卻被華應飛抓的更緊。

“彆怕。”

他輕聲安慰。

於是,秦不棄便真覺得,心安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