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客官,小店現在隻剩一間房了,您二位…要不擠擠?”
這話說的,實在冒昧了些。
華應飛乾咳一聲緩解尷尬,餘光偷摸瞟了一眼秦不棄,想看看她的反應,結果仍舊是不出所料的平靜,她好像,真的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不在乎一樣。
“這不逢年不過節的,怎麼連空房都沒有,你們這店到底怎麼回事,有錢還不賺?”
店小二應對過多少刻意刁難的客官,他自己都數不過來,像華應飛這種的,應付起來簡直就是小意思。
“二位客官是剛到鑾城來的,可能有所不知,咱們鑾城最近來了位大人物,是為了籌備和許知府的兒子大婚才來,近日可有不少人聽聞消息往鑾城來,都是奔著那位大人物去的。”
“都想著趁此機會在大人物麵前露個臉,說不定還能撈到點油水,就算不能露臉,去吃頓知府大人的酒席,也算這一趟不白來了。”
大人物,大婚…這兩個詞聯係在一起,讓華應飛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總感覺,這事說不定和張知儘有關係。
“其他客棧,現在也早都住滿了,也是二位來的巧,早上剛有位姑娘退房,您二位正好就能住下,我看這位姑娘舟車勞頓一天,想來也已經累了吧。”
見華應飛麵上有鬆動的表情,店小二順坡下驢,把人給抬了上去,華應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隻能寄希望於秦不棄。
“就這樣吧。”
秦不棄滿不在意的擺擺手,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看著就是一副將要不久於人世的樣子。
她是真的累。
外頭已經日暮西斜,她又在路上奔波了一整天,必須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下了。
仔細想想,從前天晚上的新婚夜殺了縣太爺之後,她沒有停下過片刻,不是在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現在又把自己給搞了一身的傷,好不容易能停下來歇會。
算了,隻是睡一個屋而已,今天就算是天要塌下來,也攔不住她睡覺。
既然秦不棄都這麼說了,華應飛隻好認命掏錢。
折騰了這麼久,總算是能安穩下來好好休息休息,華應飛才剛攙著一瘸一拐的秦不棄進了房,結結實實咚的一聲響。
“阿典姑娘,咱們…”
華應飛回頭去看,秦不棄已經倒在床上睡了過去,他那句沒說完的話,就這樣被卡在了喉嚨裡。
他隻是想問能不能擠一擠,把床分他一半躺,但現在,好像問的有那麼一點晚了。
秦不棄睡得很沉,或許是一直緊繃著了太久,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倦怠,又或許是她已經太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的疲憊,總之,華應飛不願去吵醒她。
算了算了,就讓她睡吧,正好趁這機會,去看一下那位傳說中的大人物,到底是誰。
華應飛在心裡給自己找了無數個正當理由,好讓自己能心安理得,認為自己並不需要休息,而不是因為覺得對方太累,所以才不去打擾對方休息。
秦不棄這一覺睡得夠久,一直從當天的日暮,睡到了第二日的晨時。
遠在鄔縣的李悠然,站在冷風裡瑟瑟發抖的等了一宿,把自己給染了風寒不說,到底也沒能等來秦不棄的身影。
一覺醒來的秦不棄,看著空蕩蕩的屋裡不見蹤影的人,四周看了看,還是沒找到。
“公子?”
秦不棄試探著喊了一聲,但並沒有任何人給她回應。
“華公子?”
秦不棄加重了聲音,可回應她的依舊是沉默。
“華應飛!”
秦不棄層層加碼,逐漸失去耐心,大喊出聲。
“在呢在呢,你終於舍得睡醒了。”
頭頂傳來華應飛懶散的聲響,秦不棄疑惑抬頭,終於算是看到了華應飛,怪不得她四周都找不到人影,沒想到這家夥居然躲到房梁上去了。
“華公子這是要做梁上君子?”
華應飛一個翻身,乾脆利落的從房梁上跳下來,落在秦不棄眼前,它用手撣了撣褶皺的衣服,然後抬頭看向秦不棄,臉上流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秦不棄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算了,本公子寬宏大量,不跟你一般計較,不過啊,你醒的正好是時候,走走走,我帶你去見見大世麵!”
秦不棄這一覺睡的夠長,華應飛可沒有閒著,他昨天下午在街上打聽了一圈,又偷摸跑去許知府家溜達了一圈,雖然還沒能確定那個店小二口中的大人物到底是誰。
但他跟許知府碰上麵,許知府又給了請柬,有酒席,不蹭白不蹭。
“我不去,我還要去找人。”
秦不棄扒開了華應飛的手,她昨天耽擱了一整個下午,什麼事都沒乾,來鑾城是為了辦正經事的,她對華應飛那些事,真的沒有一點興趣。
“我知道你要找誰,不就是幾個鑾城的礦商,這有什麼難的,你現在跟我去,我保證你能順利見到那幾個人。”
許知府的兒子要娶親,整個鑾城裡但凡有點家底的,都會想儘法子往上去湊。
做礦場買賣的,一般都會和官府有些交情,揣進兜裡的銀子,那都不是秦不棄能想象到的數量,既然官商勾結,那麼他們就一定會出現在這場喜宴上。
秦不棄半信半疑,但華應飛很堅持,所以她還是跟著一起來了。
她還是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該來的,華應飛隻說要帶她去個地方,她才剛睡醒,臉都沒洗就跟著急匆匆跑了出來,結果華應飛帶她來的地方。
是一個正在辦喜宴的酒樓,來往的都是富庶人家,秦不棄穿的這一身寒酸,完全拿不上台麵!
走過路過的人,無一不將視線久久停留在秦不棄身上,再和身旁的人一陣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公子,你是來帶我出醜的嗎?”
饒是秦不棄對這方麵再怎麼遲鈍,也知道如今的處境有多麼尷尬,她竭力克製著自己想要立刻抬腳走人的衝動,看向一旁的華應飛。
後者像是剛剛才想起來這點,上下打量了一圈秦不棄。
穿的依舊還是在鄔縣時的那一套,因為他著急要來,根本就沒給秦不棄留一點時間,好讓她去換身得體的衣服。
不過就算留了也沒啥用,華應飛非常堅信這一點。
秦不棄的包裹裡,根本就沒有幾件能拿得出手的衣服,除了那天晚上他見到的紅嫁衣之外,估計也沒有其他的了。
“怕什麼,有本公子在這,我看誰敢笑話你一句。”
華應飛還是沒舍得放下他的那把折扇,拿在手裡輕輕搖晃著,走起路來的樣子囂張至極。
整個酒樓一共三層,全都被許知府包了下來,一來是用做喜宴的排場,二來,是這裡的人,都想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大人物。
“華榮啊,為了你我可是把自己的下半輩子都搭進去了,你可一定要把這事辦成了才是,要不然我得後悔死。”
許知府家的後院裡,張知儘穿著一身大紅嫁衣,坐在銅鏡前。
她身後站著一位長相極為豔麗的女子,那女子正拿著珠釵,插進張知儘的發絲裡,聽到她的話之後,隻是輕輕的笑了笑。
如玉脂般纖細的雙手,拍在張知儘的肩膀,她的語氣溫柔至極,說出口的話,卻讓人聽了不寒而栗。
“要是真不喜歡,今夜我便找人幫你廢了他便是,不會讓他碰你一下。”
“反正你是要帶他入贅丞相府的,就算死在半路上,也不會有人知道,不是嗎。”
華榮的手在張知身上輕撫,後者像是早已習慣了她的做派,用自己的手緊緊攥住這雙不安分的手。
“好好好,你是大公主,你說了算,我反正自小就聽你的話,現在既然要讓我給你打掩護,我肯定也能把這事辦好,你就放心大膽去做你的事。”
張知儘語氣是滿不在乎的隨意,她那一雙因為常年練箭而有些粗糙的指腹,輕輕揉搓著華榮細嫩的手心。
“不過,許平昌雖然沒什麼大才能,但長得也還算看的過眼,也不像京城裡那些個男子心高氣傲,對我也是百依百順,暫時就這麼先湊合著吧,以後要是不行了,我自己動手。”
“好了,吉時也差不多到了,許平昌一會就過來了,華榮你要不先去喜宴上吃點,拜完天地我就去找你。”
張知儘從來都是個粗心眼的,許平昌也是個愣頭青,兩人真算得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情愛是害人的毒藥,這毒藥無色無味,會在不知不覺間,讓身處其中的人,死無全屍。
華榮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晦暗,落在空處的雙手緊握成拳,看著張知儘滿臉期待的表情,她不動聲色,依舊維持著笑臉盈盈。
“張知儘。”
華榮站起身走到門邊,關上了房門,張知儘對此早已習慣,連頭都沒抬的輕嗯了一聲。
“你知道我為這些付出了多少,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一旦被發現,或者失敗,我們不會有其他的下場,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華榮語氣嚴肅,走到張知儘身邊,抬手挑起眼前人的下巴,看著近在眼前這張濃妝豔抹的臉,和那儘力克製卻無法掩蓋的喜悅。
張知儘,可能要假戲真做了。
“公主,我自小就跟著你長大,我永遠不會做背叛你的事,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我承認我確實喜歡許平昌,也有和他假戲真做的打算,但你不用因此而擔心我會暴露我們的秘密。”
“我們之間,才是彼此最可靠的同盟。”
以華榮的謹慎作風來看,她最多隻會忍到今夜,然後就去找人殺了許平昌。
但因為對方是張知儘,她可以破例。
正如張知儘所說是那樣,她們是彼此在這世間,最可靠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