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府管著整個鑾城,能參加他兒子的酒席,對整個鑾城裡的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拿得出手去誇讚的榮耀。
但對華應飛來說,他能來,是給許知府賞臉。
喜宴包下的三層酒樓,每層坐的人不一樣,端上來的菜品也不同,要說這最好的,自然就是坐三樓的主人家吃的飯菜。
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身後跟著個同樣年紀的姑娘,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的徑直往三樓走,在場眾人,無一不是奔著討好許知府而來的。
在鑾城紮根這麼多年,也算得上是閱人無數,可眾人麵麵相覷,眼神交換,竟誰都不認得這位意外來訪者。
二人被眾多目光注視卻絲毫不露怯,徑自走到主桌前坐下,而那十幾歲的少年,更是膽大包天的坐上了主位。
“二位小友,你們就算是與許知府有親緣關係,這大小尊卑可不能亂,且先不說這位小友,你不分主次,坐了許知府的主位。”
“就說這位姑娘,你家中長輩難道無人教育你,女人怎麼能坐主桌,簡直荒唐!”
胡須花白的老者出聲訓斥,在秦不棄和華應飛還未到時,老者是這在場中地位最高的,所坐的位置也是僅次於主桌的次桌主位。
他享受著周圍人或真心或假意奉承,可因為二人的突然到來,讓他這個上不了主桌,還在不斷吹噓自己的人,顯得格外難堪。
色厲內荏的嗬斥聲落在華應飛耳中,隻讓他覺得可笑。
本以為是個有膽子的,華應飛起先還敬他幾分,不知道他身份還敢衝著他來,結果還是個做事畏畏縮縮,卻又死要麵子的,隻敢撿個軟柿子去捏。
無趣,實在無趣。
華應飛搖了搖頭,順手端走了秦不棄剛倒的一杯熱茶,秦不棄很想搶回來,但已經被華應飛給喝了,所以她隻能重新倒一杯自己喝。
老者在這小小的鑾城作威作福慣了,除了許知府,還沒人敢給他臉色看,今兒這麼多人圍觀,半個城有錢有勢的都來了,他卻被兩個黃口小兒下了麵子,那是何等的惱怒。
“哪裡來的無知小兒,竟敢如此大逆不道,連本官跟你說話都敢不聽!”
這麼多人都在眼睜睜看著,老者麵子上掛不住,自然是要從兩人身上討回來的。
自詡閱人無數,經驗豐富,在他看來,華應飛不過就是富貴人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公子哥,養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
他不想過多和華應飛這樣的人糾纏,對方根本不是個能講道理的人。
所以他就將目標放在了秦不棄身上,一個女人,還是一個穿著寒酸的女人,估計也就是華應飛的一個隨從,他今日就算是找人把秦不棄關進大牢,也沒人敢對他說一個不字。
隻可惜,他又一次失算了。
硬碰硬秦不棄確實碰不過他,但秦不棄在硬碰硬和退縮之間選擇了另辟蹊徑,直接無視。
“我說,這你都能忍啊。”
華應飛看似無意的大聲說話,秦不棄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手上捧著的熱茶已經見了底,她先是給自己又倒滿了一杯,喝上兩口,才開始說話。
“民不與官鬥,馬通判不是那個死了的的老縣太爺,我鬥不過,而且是你拉著我坐在這裡的,這事該你去管。”
秦不棄淡淡回應,比起和老者爭論,她現在更想多喝兩口茶。
這個世界上,真的沒人考慮她的死活,她快餓死了,哪裡有精力去操心彆的事,什麼時候開席上菜才是她最關心的。
即便明知道,秦不棄這話說出來就是在激他,華應飛還是非常配合的上了套,等許知府家裡頭拜完堂,成完親,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去呢。
索性等也是等的無聊,不如給自己找點樂子打發時間。
“還是個官啊,告訴本公子,你是個什麼官職。”
華應飛上下打量老者,身子斜斜往椅背上靠,一副慵懶的姿態,看著完全就是沒有打算要起身讓位的樣子。
已經年過半百的老家夥,不去回家裡兒孫伺候著,頤養天年,跑來這裡占大朝的官職,能乾什麼用?
對於華應飛這幅態度,老者自然是生氣的,但他多年來處在這樣的環境裡太久,忘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就以為自己能在這天高皇帝遠的鑾城,當上土皇帝。
“本官乃鑾城通判馬有,你們這些個小兒仗著家裡有幾個臭錢,敢跟官老爺鬥,怕是不想活了。”
“今個兒個許知府做東擺宴,大喜的日子,我不為難你們,給本官磕三個響頭,從這裡爬出去,本官就放了你們。”
馬有語氣自得,似乎已經預料到了結局,在他亮出自己的身份後,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該卑躬屈膝的向他俯首。
這是馬有想要的結果,這也是他堅信一定會有的結果。
可惜,他的身份能唬住秦不棄,卻唬不住華應飛。
“老東西,你是不是平時被人捧臭腳捧慣了,這麼大年紀混到個通判,也敢在本公子麵前囂張。”
大抵是他被馬有的這幅高高在上氣到,又或是因為被冒犯。
華應飛一改了之前玩世不恭的脾性,他斜靠椅背,神色倨傲,天生帝王家的人,為了萬萬人之上的最高尊位,可以舍棄天下。
唯獨不能舍棄的,是身為皇室中人的傲骨,皇室尊嚴不容冒犯。
這是華應飛自小就被耳提麵命教導的,馬有的話,無一不是在挑戰著他的底線和耐心。
秦不棄好奇抬頭,看向性情大變的華應飛,她之前的猜測果然沒錯,這家夥,絕對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
“放肆!來人啊,給我把這兩人拿下,關進地牢!”
馬有怒不可遏,招來幾個侍衛上前,手中長劍出鞘,直直秦不棄與華應飛。
華應飛現在可沒有任何顧慮,那些該死的任務,隱藏身份什麼的,都被他完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手中暗器一觸即發,見血封喉的毒,如此近的距離,他保證,馬有一定會死。
“快看!是知府大人,他的馬車已經到樓下了,你們不去,我可就先下去了。”
雙方劍拔弩張之際,清亮的聲響落在人群裡,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原先還在眼巴巴看好戲的人,全都一個趕一個的往外跑,生怕會趕不上到許知府麵前露臉的機會。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就連馬有都沒辦法在第一時間控製住場麵,畢竟他也很想衝到第一個去。
所有人都在爭先恐後的往外跑,生怕自己會慢彆人一步。
以至於,根本就沒人往窗外去看,到底有沒有許知府的馬車。
“愣著乾啥啊,還不趕緊跑。”
慌亂中,有人扯住了秦不棄的胳膊,拉著還在淡定品茶的秦不棄往人群中擠,華應飛也被人給連帶著拽上。
酒樓的位置就坐落在鑾城最繁華的一條街,平常就是出了名的人多,加上許知府又在這裡設了喜宴,一時間,整條街上比肩接踵,人滿為患。
一個瘦小的身影,左手牽著秦不棄,右手拉著華應飛,在人群裡靈活的穿梭,見縫就插,沒縫就擠,硬生生把三個人帶出了包圍圈。
“呼,終於擠出來了。”
三人拐進了一個破舊的胡同裡,才算終於能喘口氣。
秦不棄手裡還捧著在酒樓裡順出來的茶杯,隻是裡麵早就已經空了,那十幾文一杯的茶水,不知道是落在了地上還是誰的身上,總之就是沒能到秦不棄的肚子裡。
有點可惜。
華應飛理了理衣服,一想到剛才那個馬有說的話,他就心裡窩火,恨不得現在就去把人給殺了,好解解他的心頭恨。
一副公子哥打扮的瘦小身影,倚著牆大口喘息,她們能擠出這人山人海的包圍圈,全靠他在努力。
“謝了兄弟,改天請你喝酒。阿典,咱們走吧。”
華應飛拍了拍這位對他們伸出援手的公子哥,回身去拉上了站在原地秦不棄,就要離開。
“等等,先彆走。”
這位小公子樣子看起來瘦弱,聲音卻是出奇的清亮,甚至還秦不棄隱約覺得,很熟悉。
“王紫來?”
秦不棄小聲的詢問,有些不確定。
小公子點了點頭,摘下臉上貼的假胡子,衝著秦不棄投去一個認可的目光。
“不錯不錯,三個多月沒見還能一下子就認出來本小姐,秦百寶把你養的不賴嘛。”
“說吧,你和這個不認識的家夥跑到鑾城來乾什麼?我發現你也是越來越膽大了,居然敢跟馬有叫板,你是真不怕死啊你。”
王紫來一邊說著,一邊不忘了從華應飛手裡,搶走秦不棄的使用權。
已經餓的眼冒金星的秦不棄,已經到了什麼話都聽不進去的狀態,不管王紫來說什麼,她全程隻點頭。
“你認識?”
華應飛看向秦不棄,後者繼續點頭。
“那就一起走吧,繼續留著也沒什麼意思了,這個馬有,本公子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華應飛抬腳就走,王紫來猶豫了一下,又看向秦不棄,後者似乎並沒有表現出要拒絕的意思,便決定先跟著去看看情況。
最起碼,她得先帶著秦不棄離開,找個安全的地方才行。
這下換秦不棄不乾了,她拽著王紫來的手不鬆,就那麼直愣愣站在原地,誰叫她,她都一副生無可戀不想動彈的樣子。
“能不能,先去找地方吃飯啊,我快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