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必死無疑?
就沒有人,去問問張知儘的意見嗎?
實在沒有的話就算了,反正張知儘做事,從來也不會去問彆人的意見。
一支先發的箭對另一支後發的箭,張知儘手上是用精鐵打造出的絕世好箭,能輕而易舉射穿頑石,而她本人,更是京城有名的神射手,向來箭無虛發,麵對一支凡鐵打出來的箭頭,她射箭而出,救連看都懶得去看。
兩支箭矢相碰的兵戈聲,自身後響起,華應飛和秦不棄齊齊回頭去看,就見那一隻迎麵而來的箭,竟能將身後將另一隻箭從箭頭的位置整個穿透,劈開成兩半。
在射穿箭矢後,這支箭的氣勢依舊絲毫沒有減弱,直直釘進了樹乾裡,整個箭頭完全沒入其中。
秦不棄暗自咋舌,來人於箭之一技上,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詣。
華應飛麵上閃過不自然之色,他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能把箭用成這幅模樣的,這世間之人,屈指可數,可偏偏,他還真就認識一個。
但願不會是她…
“喂!你們兩個還愣著乾嘛,還不跑,是真想死在這啊?”
這讓人無比熟悉的囂張語氣,華應飛隻覺得眼前一黑,痛苦的閉上雙眼,將自己這一生所做過的錯事都想了一遍,也沒能想到,他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要在這裡遇見張知儘。
天下文人多相輕,心有傲氣不肯屈居人下,更是有文無第一之說,廣為流傳,可唯有一人之才情,令天下文人無一不敬佩。
當朝丞相張先聞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人到中年隻得一女,名為張知儘。
張知儘剛滿六歲時,就被張先聞送進了宮,給大公主做陪讀,但她似乎從生下來就是要和繁文縟節作對的,對讀書識字那是一竅不通,屢次將張先聞氣的吹胡子瞪眼。
那會的華應飛還是個三四歲的小豆丁,整天跟在大皇姐和張知儘屁股後麵跑,聽張先聞給大公主授課,再被張知儘氣到發抖,就是華應飛小時候最愛乾的事。
那時候的華應飛和張知儘之間,相處起來還很和平,遠沒有現在的劍拔弩張之感。
可惜這樣的和平沒能持續太久,直到某天,長得還沒一張弓大的張知儘,拿到了校場教騎射的師傅送她的一把短弓,華應飛和她之間的和諧相處,也就是在此刻終結的。
小小的張知儘,終於在此刻找到了自己所熱愛的東西,她決心以後再也不去浪費一分鐘時間,讀一本書,認識一個字,要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練習射箭上,當天下第一的神射手。
這次張先聞也是真的急了,好歹他也占了個天下文人之首的虛名,唯一的獨女被他養的目不識丁,說出去,那是要被天下人恥笑的。
他捧在心尖尖上疼的閨女,怎麼舍得讓她被人恥笑一輩子。
就在張先聞一籌莫展之際,老皇帝也同樣被這個問題困擾,他喜歡華應飛,是自他剛出生時就開始的,現在華應飛到了該讀書的年紀,又和張知儘一樣,成天讓人操不完的心。
兩位操碎了心的長輩合計了許久,都覺得這樣再耽擱下去不行,於是張先聞便想了個稍微有些缺德的主意。
老皇帝:“應飛啊,朕昨天可見到,那張家丫頭都學完千字文了,你說你武功不如人家就算了,怎麼連功課也能落下,那張家丫頭說,千字文隻有傻子才學不會。”
沉迷練武的華應飛怒火中燒,立刻扔下手中的劍,捧起書本埋頭苦讀,同時也不忘記在心裡暗自給張知儘記上一筆。
張先聞:“知儘啊,爹可聽說了,人家大皇子把三字經倒背如流,還說這種簡單的東西,隻有笨蛋才不會,你說這大皇子說的什麼話,爹看啊,我家知儘聰明的很,才不像什麼笨蛋。”
沉迷練箭的張知儘摔了手中弓箭,憤然離去,開始捧著書卷秉燭夜讀,發誓要讓這眼高於頂的小子,狠狠栽個跟頭。
今天老皇帝攛掇,明日張先聞又煽風點火,華應飛和張知儘這倆算是徹底的鬨掰了,再也不會聚在一起練武,整日都悶在自己屋裡埋頭苦讀。
就算偶爾在校場碰見了,也是互相看不對眼,不是你擠兌我就是我嫌棄你,後來為了防止碰見對方,二人就連校場都去的少了。
張知儘是個不世出的奇女子,這一點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華應飛雖不喜她,但對此依舊深表讚同。
可人們還是低估了她的膽大妄為,她能僅憑著一件事,就讓張知儘的大名遠遠超過他爹在民間的名聲。
張知儘十六歲那年,朝廷五年一度的科舉恩科又開了,文武狀元從萬千人中脫穎而出,文狀元寒門出身,勤學苦讀數十載,隻為有一天能金榜題名。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今年不過堪堪弱冠,就能拔得頭籌成為狀元,未來必將是一片坦途,他這也算是,苦儘甘來了。
文狀元出自寒門一事,足夠引得天下人議論許久,更是能激勵天下學子們,紛紛表達起對文狀元的敬佩之意,但這些大都是學子們引以為榮的小範圍傳播。
而那位武狀元的事跡,才更引天下人津津樂道。
十六歲的武狀元,憑借著一手精妙絕倫的箭法,射下了武科第一的頭銜,也成了這當今天下,整個皇朝內,最年輕的狀元。
老皇帝一向愛惜人才,文武兩位狀元更是由他殿前欽點,若是這一切順利,今年的兩位狀元名頭,必定是已經板上釘釘了。
可偏偏就是出了意外。
哪怕是經過刻意打扮,張先聞還是能夠一眼認出,站在下首的這位年僅十六歲的武狀元,是他那個膽大包天敢女扮男裝的好閨女。
於是那年,張先聞用自己兩朝元老的身份,保下了犯欺君之罪的張知儘,從那之後,張知儘就已經很少會在眾人麵前露麵。
除了偶爾會到後宮來找大公主時,兩人會遠遠的打個照麵,隨著年齡變大,當初容易衝動的二人,也變得穩重了不少,沒人會再去提起從前的事情。
華應飛心裡一直敬佩張知儘,如果換做是他,也絕對不會有那樣大的膽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做這種一旦被發現就要掉腦袋的事。
但敬佩歸敬佩,不代表他不討厭張知儘。
當年,在還沒出張知儘女扮男裝考科舉這事前,老皇帝曾動念頭,想把張知儘指給華應飛,這樣可以將他最愛的兒子和他最信任的張丞相綁在一起。
等自己百年之後,華應飛也不至於毫無依仗,大抵這就是父母之愛子的本性。
隻可惜,老皇帝和張先聞在孩子小時候挑唆過了頭,華應飛完全瞧不上心高氣傲的張知儘,而張知儘也非常的默契,一點也瞧不上華應飛。
兩人每次見麵,那都是針尖對麥芒,每次都靠大公主調停。
今天大公主不在,華應飛背著秦不棄,慌亂逃命時又遇到了張知儘,可想而知他現在到底有多鬱悶。
“喲,小公子也知道憐香惜玉。”
張知儘端坐在高頭大馬上,看向從樹林中狼狽鑽出來的兩人,語氣儘是調侃,在她看清來人的樣子後,麵上那副看好戲的表情瞬間收斂。
此時此刻的張知儘很想罵人,也不罵彆人,就罵剛才多管閒事的自己。
“我還當是誰閒的沒事乾跑山裡去呢,居然是你!真倒是我多管閒事了。”
張知儘手中弓箭一甩,扔了身旁的隨從,腳下深棕色馬匹得到主人的命令,撒丫子就跑,完全不給人留下反應的餘地。
“誰稀罕讓你救啊!”
背著受傷的秦不棄,實在有點影響華應飛的發揮,他又不能為了逞一時之氣把秦不棄丟下,隻能站在原地無能跺腳。
“公子,你和那位姑娘認識?”
秦不棄冷不丁開口。瞬間就把華應飛心裡頭那點火給澆滅了。
“不認識,誰想認識這種人,阿典姑娘你可彆亂說。”
他真的,很不擅長說謊,但願華應飛能儘早意識到自己這個缺點。
華應飛不想說,秦不棄也就不打算繼續追問。
張知儘跑的乾脆利索,她帶來的幾個隨從可沒有她的膽量,畢竟這些人可都認識華應飛,更知道他的身份。
“大…”
隨從翻身下馬,抱拳躬身正欲開口,被華應飛一個眼刀掃過去,嚇的立馬噤了聲,場麵也在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大,大公子,您二位都受了傷,要不還是跟隨我們一起進城吧,找家醫館好好看看。”
另一名隨從比前麵這一名要聰明的話,從華應飛的舉動中就能看出,他在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這樣做究竟是出於何種目的,做隨從的不能多問。
但也不難看出來,華應飛其實是想,在這位姑娘麵前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必了,給本公子一匹快馬即可。”
一想到這些人是張知儘的隨從,華應飛就不想和他們多說一句話。
隨從牽來了隊伍裡的一匹黑色馬駒,華應飛放下秦不棄,翻身上馬。
“阿典姑娘你受了傷,不能騎馬,還是我帶你走吧。”
秦不棄毫不猶豫的點頭,她就算沒受傷,也不會騎馬。
兩人踏馬疾馳而去,留在原地的幾個隨從都大大的鬆了口氣,他們也終於算是逃過了一劫。
鑾城內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各路攤販的叫賣聲不斷,秦不棄眼巴巴的往四周瞧著看,這還是她這麼多年裡一次到鑾城。
華應飛找了間客棧,從裝潢上來看,大概價格也會是整個鑾城內最貴的。
“小二,來兩間上房。”
錢這東西,華應飛最不缺。
“抱歉客官,小店現在隻剩一間房了,您二位…要不擠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