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士們忙著潑水救人,根本顧不上快被燒成炭火的啟元博。
“將軍!將軍還在裡麵!”
“救火啊!”
那火勢隨著呼嘯而來的冷風變得更加猛烈,像是要將一切往事全部在這場大火中燃燒殆儘,火焰映在啟元博的瞳孔中,恍然間他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所求為何。
他呆愣在原地,被火焰炙烤過的身軀每一處都泛著劇烈的疼痛,恍惚間又想起剛剛主帳內的情形,他被掐著脖子狠狠地摜在地上,拚了命地想起身和鄭成業同歸於儘,突然鄭成業一把薅住他的領子將他使勁兒摔了出去,一塊被火焰籠罩著的木頭狠狠地砸在了鄭成業的後背上。
他被嚇了一跳,想要起身卻沒有一點力氣,他當時惡意地想,就是救了他又怎麼樣,若是那木頭能活活把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砸死就好了,最好是將他燒得一塊兒骨頭都不剩下,讓這個狼心狗肺的家夥去陪他九泉之下枉死的蠢爹,他就眼睜睜地倒在地上看著那道人影在火堆中拚命掙紮,心裡快意又有些迷茫,他知道鄭成業一死,邊疆勢力必定會大亂,可是他等不了下一個這麼好的機會了。
啟元博呆愣愣地望著空中某一處,喃喃自語:“神仙大人,求您再庇護我一回吧,不,庇護一下邊疆無辜的將士和百姓。啟某自知自小平庸,不敢讓神仙大人再費心庇護我,事情結束後我自會自戕謝罪。”
自古忠孝難兩全,他顧不了那麼多事情,他隻是個連自己家人都護不住的蠢貨。
昏死過去的小鬼魂全然不知自己早就被發現了蹤跡,還被錯認為了能拯救蒼生的神明。
“嗬!你爹怎麼就生出來你這麼一個蠢貨,狡兔死,良狗烹的道理你到底明不明白!”鄭成業拚了命地想掙脫火海,看見啟元博在一旁怔愣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自己當年是什麼金尊玉貴的命,掉進了敵窩裡麵還想原封不動地出來!啊?不過是一命換一命,天經地義的事情罷了,你一個小兔崽子半點沒有你爹的血性,還真是怪不得那群人不把你放在眼裡哈哈哈哈哈哈。”
啟元博猛地回過神來,驚恐地看著他,總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落進深淵的羔羊,等待著被大人物們利用後毀屍滅跡。
那火焰愈燒愈烈,直衝雲天,啟元博盯著火焰看了許久,可卻沒有再看見那個人的影子,他聽見急忙趕來的腳步聲,看見一處的火焰忽地被水澆滅,顧不上什麼檢驗鄭成業的屍骨,連忙忍著疼痛從火焰堆中拚命跑了出來,渾身上下都帶著零星的火焰,燒得整個人皮開肉綻。
他想,那人應該是死了的,不管他死之前是不是良心發現,他都該死,被烈火燒焦皮肉的手在空氣中微微顫抖。
在附近伺機而動的手下們也都看見了軍營中的熊熊烈火,顧不上什麼恩怨情仇,連忙以朝廷的名義將貨物轉交給邊疆的將士們,趁機帶著一群人溜了進去。
“嘿,兄弟,我看著營中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知道嗎?”陳大攬過身邊一名將士的肩膀,故作哥倆好的樣子。
那將士低著頭不肯與他說話,隻是悶悶地迎合了幾句。
陳大心裡藏著事情,沒怎麼在意他的回答,寒暄幾句便自來熟地幫著軍營裡的將士們一起去救火。
到了被火焰燃燒殆儘的主帳,陳大將手裡的水桶遞給身旁的將士,瞪著雙小眼睛不斷地四處張望著,終於在一個角落裡發現了渾身是傷的自家公子。
“哎呀呀!”
他連忙扔下手裡的東西,跑到自家公子身邊,隻見啟元博渾身都是被火燎的傷口,想扶一把都找不到地方,陳大隻好伸出胳膊讓啟元博借力起來。
胳膊上的小鬼魂經過這一舉動終於從昏死狀態下恢複過來,本來就虛弱的綠色鬼魂看起來變得更加虛弱,它剛剛將手心裡緊緊嵌著的蠟燭塊在火焰中故意過了一遍,將上麵冰冷的水分全部蒸乾,現在頂著自己還有些暈暈乎乎的小腦瓜輕輕地點燃了那一小塊兒蠟燭,火焰十分微弱,幸好還能夠點燃。
另一邊,謝晚宜和李晏辭坐在竹亭中細細地等待著,等著那一縷寒風將邊疆的消息傳過來,杯中的茶水早已經續了一遍又一遍,連帶著兩人都有了幾分倦意。
謝晚宜麵上不顯,心裡卻是十分焦急,正準備找個借口先讓李晏辭幫忙,就看見袖口裡的紅燭發出了微弱的光芒,她猶豫了一下,當著李晏辭的麵將那一支紅燭從袖口中取了出來放在了茶桌上。
李晏辭坐在對麵挑了挑眉,眼神中透露出幾分疑惑與不滿。
謝晚宜連忙開口:“殿下,這是晚宜機緣巧合下獲得的本事,可以通過任意一根蠟燭與少許鬼怪進行溝通。殿下若不信,可以等我詢問完前線情況後找人到前線再打聽一番,晚宜絕不會拿此事輕易地來欺瞞殿下。”
李晏辭麵帶無辜,不由分說地將那支紅燭拿在手中細細觀察了一番,確認是普通蠟燭後才打消了某種不可告人的念頭。
“既然如此,本宮事後自會找人將此事詳細地交代清楚,謝小姐不必如此緊張,身懷如此絕技在彆人眼中或許是奪命的利刃,但在本宮這兒從來都是講就仁義道德的,不會像那種亡命之徒奪寶殺人的。”
他聲音有些低沉沙啞,“殺人”兩個字在唇間輕輕吐出來,帶著分勾魂攝魄的感覺。
謝晚宜心底裡將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吐槽了不知道多少遍,心想他剛剛那麼仔細地檢查紅燭是不是普通蠟燭,為的不就是找到信得過的人來學會她的技藝,將她變成可以替代的物品嗎。
至於他從不奪寶殺人,嗬,一國太子想要的東西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為他當奪到手,甚至不惜當那冤死鬼,他自然是不用自己親自動手。
幸虧她提前將紅燭削成了普通蠟燭模樣,又驗證了綠幽幽的光亮隻能自己看見,否則今日她能否帶著紅燭從太子府邸裡平平安安地走出去都是個問題。
謝晚宜吐槽完了,心裡舒坦了些許,有些緊張地點燃自己麵前的紅燭,紅燭隱隱發出一道微弱的綠光,像是一聲聲微弱的求救。
小鬼魂有些恐怖的麵孔突然出現在眼前,嚇了謝晚宜一跳,對麵的李晏辭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謝晚宜看見小鬼魂微弱的光芒和明顯變得瘦弱的身體,沒顧上和李晏辭解釋,立馬開口詢問邊疆現在的情況。
小鬼魂猛地看見自家小姐,綠幽幽的瞳孔中流下來一行行血淚,又激動又委屈:“姐姐,我好像把你給我的任務給搞砸了,嗚嗚,將軍的主帳被無意間燒掉了啊啊啊!”
謝晚宜吃了一驚,眉頭緊皺,開口安慰它:“沒事沒事,姐姐沒有怪你的意思,可以詳細地和姐姐講講當時發生的事情嗎,主帳著火時你也在嗎,怎麼就被燒成了這副樣子,疼不疼呀?”
謝晚宜光顧著和小鬼魂交流,全然沒有看見對麵李晏辭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
小鬼魂抹了把眼淚:“當時啟元博突然帶著我孤身一人抄近路提前趕到了軍營,然後他在自己袖子裡藏好了炸藥,他好像是把鄭將軍當成害死他父親的壞人了,想要和他同歸於儘。我害怕完不成任務讓姐姐傷心,就拚命把自己變大來阻隔炸藥,結果最後還是沒有成功。”
它說著說著,本就沙啞的嗓音變得更加哽咽。
謝晚宜連聲安慰它:“沒事沒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次回來你就是小鬼魂裡最厲害、最勇敢的了,身上的傷還疼不疼呀?”
“嗚,姐姐,我已經不痛了哦,就是可能是大火把味覺燒壞了,現在好想吃姐姐買的糖葫蘆。”小鬼魂說著說著肚子又餓了起來。
謝晚宜忙點頭答應,小鬼魂又積蓄力量飄到了啟元博麵前:“姐姐,啟元博受了重傷還活著,但是我當時在中途力氣耗儘暈死了,沒有看見鄭將軍的蹤跡,他不會是被火燒死了吧?”
謝晚宜聽見這句話,心裡咯噔一下,鄭成業乃是陛下欽定的大將軍,更是現在邊疆戰亂的狀況下不可或缺的人物,若是就這樣不清不白地死了,那邊疆必定會引發一場極大的戰亂,到頭來竟然還是躲不過。
她慌忙安撫完小鬼魂,抬頭看向看戲的李晏辭,將邊疆發生的事情和他一一說明:“殿下,如今鄭將軍生死未卜,殿下可有鎮守邊疆的合適人選嗎?”
李晏辭聽完後麵色凝重,似是在心裡清查著手裡可以用的人,麵上眉頭緊鎖:“人選倒是有一個,不過前提還是得把啟元博先撈出來問清楚再說,據我所知,邊疆將士們對傷害自己兄弟的人極為痛恨,現在可能是還沒有緩過神,一旦緩過神來知道鄭將軍與他共處過,一定會動用私刑嚴刑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