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君獻祭(1 / 1)

元啟博一路上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將一封已經寫好的信件從裝潢精致的床鋪下緩緩地取了出來,那張清秀的臉龐上有一閃而過的落寞,他將那封不知道內容的信件放到了雪後陽光下,透過那一點點的陽光仔細地看著信件上的內容,良久之後才緩緩地將那封已經攥出來褶皺的信件揣進兜中。

身後張牙舞爪的小鬼魂跟著他飄了一路,現在累著倒在半空中直喘粗氣,那副氣鼓的龐大的身軀也漸漸因為消氣而慢慢變小,變成了巴掌大的一隻小鬼魂。

它在啟元博身後努力地飄到半空中踮起腳尖,用那僅剩的一隻眼睛滴溜溜地去瞅那信紙上的字跡,可它生前沒有識過字,死後自然也看不懂,隻能勉強看懂“糧食”兩個字,生前家裡務農的小鬼魂們都能識得。

小鬼魂一邊想著自己真厲害,一邊又覺得這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它做事情從來都是笨笨的。

正懊惱著,就發現啟元博收拾好了行囊後立刻出了家門,小鬼魂唉聲歎氣地跟了上去,沒留意到啟元博回頭看的那一眼。

太子府上,啟元博向李晏辭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筆直地跪在大殿中央。

李晏辭臉上捉摸不清神情,隻是微微將他攙扶起來,開口的語調有些低沉:“本宮宮中可用之人甚多,你若是在本宮這裡出了差錯,本宮如何向你父親他們交代?”

啟元博的父親是上一任的護國大將軍,兢兢業業護國幾十年,哪怕帶著一身傷病也還是堅持奉命上戰場,卻因為戰亂時被人放暗箭而中毒身亡。

他似是也想到了以前發生的事情,眼皮微微抖了抖,隨後躬身一拜,語氣堅定:“殿下,此事我心意已決,說句大言不慚的話,屬下自小便隨父親在邊疆長大,對行軍路線和邊疆的戰況最了解不過,本次派屬下前往最為保險。”

李晏辭靜靜地看著他,心裡不知道在考量些什麼,直到啟元博後背出了一層薄汗,才感覺到那道銳利的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

“你此去萬事小心,有些事情該放下的就放下,不要因為以往的事情而影響你之後的一生,尤其是在這種關頭。”李晏辭低頭將一件信物丟給了他,“本宮信得過你,你去挑選陪你遠赴邊疆的人吧,不要讓本宮和皇帝失望。”

啟元博見此事成了,叩首謝過李晏辭後連忙拿著太子信物帶著自己信得過的人趕赴邊疆。

身後的小鬼魂直接累癱在了他的後背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它懶得動彈,就一邊附在啟元博後背上,一邊觀察他有沒有什麼異樣。

它趴在啟元博背上,感受到他頗為不平靜的心情,以為他要乾什麼出格的事情,瞬間心裡警鈴大作,糾結半天拿出了點謝晚宜事先準備好的一小塊紅燭放進嘴裡。

蠟燭好難吃,吃完後它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人影,不是真的,小鬼魂心裡想,要是真的話,小姐手裡的糖葫蘆也該能碰到的。

謝晚宜纖細的手中拿著那枚詭異的紅燭,透過燭光看到了小鬼魂那邊的情況,她在心裡輕輕地詢問小鬼魂:“你們那邊怎麼樣了,我讓你盯著他,可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呀?”

小鬼魂努力地將有些糊嘴的紅燭砸吧砸吧往下咽,看不出形狀的腮幫子顯得鼓鼓的:“唔,我感覺到他很生氣很生氣,我們正在押送糧草的路上,已經走了一天一夜啦,這裡一點都不好玩,四周空蕩蕩的。”

它偷偷抬眼瞄了眼謝晚宜身旁剩下的幾串糖葫蘆,險些流出口水來。

“小姐,你還剩下糖葫蘆嗎,一定是它們胃餓小了吃不了,你還是給我留著吧,我可愛吃啦。”

下一秒,小鬼魂火急火燎地張開嘴,忙不迭地將那塊兒快被嚼爛的蠟燭塊吐了出來,舌頭上迅速鼓起來了一個大包。

謝晚宜隔空收回手中剛剛打完鬼的紅燭,看著可憐巴巴的小鬼魂,嚴肅地開口道:“認真一點的小鬼魂才有糖葫蘆吃,要是有小鬼魂偷懶不乾事,那肯定一輩子都吃不到糖葫蘆了呢。”

她表情嚴肅,語氣也很強硬,嚇得小鬼魂捂著自己被蠟燭燙傷的嘴巴嗚嗚地啜泣,嘴裡卻還是不忘念叨著自己心心念念的糖葫蘆。

謝晚宜等它把綠幽幽的眼淚擦乾淨後,又開口警告了幾句:“乖乖,答應彆人的事情可是一定要仔細完成的,你現在或許還不太懂,唔,姐姐給你舉個例子怎麼樣,比如呢,姐姐今天答應好給你一串糖葫蘆了,但是姐姐突然又反悔說隻讓你嘗一口,而且吃完以後就再也不能吃了。”

頓了頓,她隔著火燭伸出手,就仿佛穿過時空摸了摸小鬼魂光禿禿的腦袋一般:“你還會覺得開心嗎?”

小鬼魂抽泣的聲音小了些許,它趴在啟元博寬闊的後背上思考了半天,聲音透露出幾分膽怯:“唔,我不會傷心的呀,姐姐,真的可以給我嘗一口糖葫蘆嗎,我剛剛吃得太快了,沒有記住糖葫蘆的味道。”

謝晚宜臉上的嚴肅徹底維持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拿起手邊放著的一串糖葫蘆透過熊熊燃燒的紅燭給小家夥燒了過去:“好了好了,姐姐知道你乖巧又懂事了,吃完了糖葫蘆可要好好給姐姐辦完事情啊。”

小鬼魂看見憑空出現的糖葫蘆,連忙伸出畸形的小手將它緊緊地抓在手中,這次它吃得慢慢的,很仔細地想知道糖葫蘆的味道,可一整串糖葫蘆到了肚子裡,也還是沒有知道糖葫蘆到底是什麼味道,隻能靠彆的小鬼魂們的描述來安慰自己。

糖葫蘆上麵的糖汁順著小鬼魂有些開裂的嘴唇緩緩流了下來,一滴滴落在了啟元博的後背上,正在和手下交談的啟元博微微一愣,莫名感覺到背後有點動靜,可伸手去摸卻又什麼都摸不到。

小鬼魂緊張地抱著破破爛爛的腦袋躲在他身後,看到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收回手後才小小地呼了一口氣。

啟元博正和負責押運糧食與衣物的將士們說著話,他眉眼間不知不覺地帶上了幾分焦急,仿佛有什麼事情無法阻止一樣:“那廝手底下到底還剩多少人!”

那將士心底也著急,慌忙道:“屬下派去打探的人全部都失去了行蹤,公子,是不是我們的計劃提前敗露了?”

啟元博臉上的陰狠一閃而過,那張格外清秀的臉龐變得扭曲起來:“我先帶人把物資運送過去,你帶著其他人在附近等著。”

“不可!老將軍當年對我們兄弟們有天大恩情,我們怎麼可能留您一個人去,要去也是大家夥兒一起去,況且您現在在太子麾下做事,往後的日子肯定會是一片光明。”那人勸著勸著聲音便啞了下來,“我們,我們這些人都是老將軍從戰場上救下來的,說句難聽話,我們的命早就不值錢了。公子便全了我們這份心吧。”

小鬼魂看見啟元博的拳頭緊緊地握在身側,指甲都嵌進了肉裡,良久他自嘲地笑了笑:“既然你們有這份心思,那便由你們帶人先去,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先動手,若是有人故意置全軍於危難之中,絕不輕饒。”

那些將士們向他深深地行了一禮,然後眼神決絕地看向那批護送過來的“物資”,先帶著這批“物資”向著邊疆行了過去。

啟元博站在原地低著頭沉默著,小鬼魂剛剛想往背上再爬一爬,就聽到了一道沙啞得不像話的聲音:“嗬,這麼想替我求死,我也攔不住他們,真是忠心耿耿啊,也算是沒有養錯狗?”

啟元博笑得瘋狂,捂著臉龐的指縫中卻掉落出滴滴眼淚。

小鬼魂覺得啟元博現在不像是一位金貴的公子,倒像是一個步入深淵孤獨的旅人,又像是張牙舞爪的惡魔。

嚇得小鬼魂不敢說話,隻是緊緊地抓著啟元博的衣服,小臉緊緊地皺巴在一起,仿佛它也能切身感受到那種無望與痛苦。

他笑了很久很久,臉上帶著濃濃的厭倦與疲憊,眼神有意無意地往四周望了望,然後毅然決然地獨自騎馬往邊疆趕去。

小鬼魂剛剛被嚇得夠嗆,現在剛剛回過神來,連忙把那塊兒被嚼過的蠟燭拿了出來,它知道這個很重要,所以剛剛哪怕被燙了個大包也沒有把它丟掉。

小鬼魂用彎曲的手輕輕擦拭了一下蠟燭,謝晚宜的身影漸漸在眼前浮現。

“姐姐!出事情啦!啟元博想要犧牲那群將士們,但我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嗚,我是不是很笨啊?”

謝晚宜吃了一驚,沒顧上安慰小鬼魂,忙讓它緊緊地盯住啟元博:“必要時候,我可以按古書上所說,借給你一絲那紅燭的力量。”

抿了抿唇又繼續說道:“你一點也不笨,你是最乖的小孩了。”

小鬼魂瞬間高興起來,黏在啟元博身上黏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