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清兒細細地回想了白日裡從墨玉和錦玉口中聽來的故事，思慮著自己不能繼續躲在屋裡。其實自己身子已大好，但怕露出馬腳，暫且繼續稱病，靠著墨玉和錦玉打聽事情，隻是看來在這個偌大的宅邸之中，縱使自己按兵不動，也是難逃他人的試探和緊逼。

穆清兒雖出身小門戶，但也在內院裡受了十九年的委屈，更曾委身為妾，無論是大宅院還是小門戶，內院女人的事，橫豎不過如此，他自是心裡有數的。古媽媽這樣的人料理了是省了一樁煩心事，隻怕始作俑者目標根本不是古媽媽。雖然墨玉和錦玉為立春打抱不平，更為古媽媽的離去感到大快人心，但清兒知道這兩個人不過是他人的棋子和代罪羔羊。

秋姨娘和六姑娘就這麼巧偏選在三公子在的時候來探望清兒，然後立春就這麼巧撞見了古媽媽燒符紙，莫不是他們早就知道這燒符紙還得看時辰，而這時辰也正巧在三公子平日裡會在府中走動的時間？

洛姨娘一向不敬大夫人，如若古媽媽真對主子下咒，大夫人正巧有機會料理了古媽媽，再以家法治一治洛姨娘，可大夫人沒這麼做，反而讓洛姨娘親生的容允澤來決斷，除了是不想攤上這麻煩的內院仆役鬨事而臟了手，想必也是對這個庶長子頗為看重信任，再者如若大夫人出麵，無論是輕饒還是重責，洛姨娘和秋姨娘必然有一方會鬨得不休，不如就由容允澤出麵，洛姨娘不敢搏了這個兒子，秋姨娘也不會明擺著與長子作對，容老爺更怪不到大夫人身上去，看來這位大夫人心思也非同一般婦人。

容允澤為了不清不楚的證據就低調收拾了古媽媽，還懲罰了立春，看似受了蒙蔽，但細細思索，他未必不知道這些是有人刻意為之，隻是順水推舟送走了慣壞弟妹的古媽媽，但他罰了立春是在警示秋姨娘，他知道是秋姨娘找人煽動古媽媽聽信半仙之言，再刻意來個人贓俱獲嗎？容允澤發落了古媽媽和立春，看似隻罰了兩個下人，但實則也是提醒兩位姨娘，切勿再生事，看來他果然心中有所成算。

倒是洛姨娘，憋了一個月終於是說話了: "... 清兒，娘真是太沒出息了，都沒看出古媽媽是這樣的人，他從京西跟我到聖京來，十多年了，雖然人是刁蠻了些，但我想他都是為了我和你們，遇事也總護著我為我出頭，沒承想竟是讓他害了你和江兒..." 接著 又梨花帶淚哭成捧心西施: "你一定要原諒娘，你得跟你爹還有三哥說說，娘真的不知道...你爹這幾日都不來看我了..." 接著纖弱的身子微傾於暖閣榻上，又是一陣嬌哭。

"娘... 您彆哭了，清兒怎麼會怪你，現已是臘月，各家都忙著過年采買，我們容家是皇商，今年又是三哥第一年掌鋪子，雖隻是管著幾間鹽莊，但少不得爹爹指點，爹爹和三哥自然是沒得空過來看娘..." 清兒安撫著洛姨娘說到。

"姨娘、姑娘，秋姨娘和六姑娘來了，說是來賠不是，在門外候著..." 錦玉掀開珠簾說到。

"快...快請他們進來..." 洛姨娘拭了淚站起來向門口迎了過去。

"洛姨娘、五姑娘..." 秋姨娘輕聲問候。

"洛姨娘、五姐姐..." 五姑娘容湘兒怯生生地倚著生母的衣擺問候，當清兒看向他的時候，他下意識閃躲了清兒的眼神。

秋姨娘麵容和善，比洛姨娘長了幾歲，相比洛姨娘的纖纖之姿，秋姨娘身形一看就是好生養，想必是當初老夫人讓他留在容老爺身邊伺候的緣故，無奈卻未得什麼寵愛，以至於隻生了一個女兒。

雖然清兒是第一次見到湘兒，但看他如此沒有精神又回避清兒的態度，想必自己落水與古媽媽下咒之事，小女孩也是知道些什麼。

"今日是特來與洛姨娘還有五姑娘賠不是的" 秋姨娘說到: "要不是立春多嘴，五姑娘也不會離了古媽媽... 五姑娘方才病愈，沒個老人照顧這可怎麼辦才好..."

"姐姐快彆這麼說" 洛姨娘握著秋姨娘的手，這聲「姐姐」不隻座上的兩個姑娘，屋裡的幾個下人都驚著，連秋姨娘也是被他這聲姐姐嚇得差點把茶給嗆出來: "若不是姐姐的立春，我的清兒和江兒不還得給這古媽媽禍害嗎，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洛姨娘太客氣了" 秋姨娘順手抽回自己的手，用帕子抿了抿嘴角: "隻要五姑娘平安就好，湘兒也一直惦記著姐姐呢！"

"啊...是..擔心姐姐功課，我為姐姐謄抄了呂先生的功課" 一麵說一麵將自己謄抄的功課放在桌上，興許是太緊張，不甚將茶打翻"...糟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怎麼這麼不小心..." 秋姨娘有些不耐地說到: "你這樣五姑娘怎麼跟先生交代呢？這不沒有功課可以交了，回頭再給你姐姐抄錄一份！" 秋姨娘三言兩語就成了，清兒讓湘兒抄作業的不是。

"秋姨娘不必擔心" 清兒指著桌案上疊得老高的字書: "前些日子我讓墨玉去學堂問了功課，休養的這些日子我把功課都補上了，正巧明日就要送去書堂給呂先生，不勞秋姨娘和妹妹掛心。"

見秋姨娘和容湘兒吃驚的表情，看來清兒是猜對了，想必他們今天就是特意來看看能不能找點委屈受。

"聽聞先前我落水，還是六妹妹幫我喊的人..." 清兒轉頭看著心緒不寧的容湘兒: "謝謝妹妹..."

容湘兒硬是擠出了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虛弱微笑。

"想不到五姑娘與以往確實大不相同了..." 秋姨娘似笑非笑的說: "看來果真以前是受了古媽媽的符咒，現下整個人都通透明朗起來了..."

"以前是清兒多有怠慢，待清兒病愈，定當好好答謝姨娘和妹妹..." 清兒微笑與秋姨娘四目對視: "時候不早了，讓錦玉差人幫秋姨娘還有六妹妹打個燈籠，前路得看清楚彆嗑碰了..."

秋姨娘氣得臉紅，福了福身拉著容湘兒離去。

"秋姨娘，入冬了，六妹妹看起來精神不大好，您好生照顧妹妹，海棠閣就不勞姨娘費心了" 清兒揮揮手讓下人領了秋姨娘母女出門。

清兒轉頭看著一臉無辜的洛姨娘，原先還想著洛姨娘沒為古媽媽求情，是因為知道秋姨娘要算計的可能是他們母女，有了其他盤算。沒承想這洛姨娘的心性竟如此單純，若不是出落得天仙般的外貌，又生了容允澤這樣聰明的兒子，加上容老爺就喜歡他這單純又直來直往的性子，作為一個妾室估計早就在這宅子裡死上幾回了。

"娘，你以前不是老討厭秋姨娘嗎？怎麼今天還跟他互道姐妹" 清兒問到。

"還不是因為他救了你跟你四哥，娘當然得謝謝他啊！" 洛姨娘回答: "以前那是他老跟我作對，又成天使絆子讓老夫人和大夫人... 對我心生芥蒂，連帶著你和江兒也不討老夫人喜歡，幸虧你爹爹心裡明鏡似的，才護了我們母子..."

看來之前是清兒想錯了，在這院裡挑是非的人並非洛姨娘，反而是心機深沉秋姨娘。洛姨娘碰巧是個沒心眼的，又有古媽媽這種奴仆，每每遇事都落人陷阱著了道，以至於外人看起來就像是洛姨娘這個貴妾在興風作浪。

"娘，大夫說女兒大病初愈，以前的事情雖有些記不清，但無礙身子。女兒自知以往太過蠻橫驕縱，符咒之害已除，以後定當勤勉恭順" 清兒想有些事情還是該提醒洛姨娘，但又不便說得太清楚，以免誤了事: "三哥現在在爹爹身邊學習經商，隻剩四哥還未脫稚氣，娘以後該多多關心四哥..."

"娘知道了，你長大有成算，娘自是十分欣慰，你四哥也該管教管教！" 洛姨娘欣慰的說。

"還有，前些日子大夫人讓三哥發落了海棠閣和明月閣的事情，這事是三哥作主的，往後我們也得小心安份，年關將至，彆給三哥惹麻煩才好！" 清兒說道。

洛姨娘先是疑惑地眨眨眼，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娘明白了，這不就要過年，你四哥也該加緊勤學。你們都長高了，娘還得為你們置辦些新衣服，沒事也不會跟明月閣來往的。"

見洛姨娘聽明白，清兒也鬆了一口氣，母女倆相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