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傅淮靈的詢問，女孩低下頭，視線放在我手中的勾魂鎖上，囁嚅著沒有答話。
任務薄上需要帶回地府的那個名字，叫江月，正是站在我們麵前的這個女生。
我挪了手臂，試圖把勾魂鎖藏在身後頭。
無常用的勾魂鎖，這是在離開地府前我特意帶上的。畢竟是第一次勾魂，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
但是現在看到麵前這位小姑娘，還真不忍心把她拷上去。
江月的手腕上纏著一圈暗紅色的小繩，緩緩發著幽暗的光。
“是我自己不願意走的。”她說，顯示出幾分不安。
“你還剩七個小時。”
“七個小時內趕不到地府，你永遠都投不了胎了。”
江月再一次低下了頭。
傅淮靈抬眼觀察了一遍四下無人的河岸。
“四個小時後再給我答複。”
話落，就拉著我離開了。
什麼情況……
傅淮靈把我們轉移到Y城另一個村落裡。
“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傅淮靈笑笑，似乎並不意外我的質問。
她從衣兜裡掏出一根棒棒糖。
“吃糖嗎？”
“不吃，蛀牙。”
她用手指扯著糖外包裹的衣裳，將它再一次遞到我麵前，輕輕晃動了一下，示意我接過它。
“即使你不吃，我們也得先把名單裡的其他人轉移到鬼門關。”
我猶豫了一下，接過棒棒糖。
傅淮靈笑了，“江月的情況很複雜，我待會再和你解釋。”
“現在先教你一招，看到那邊神情恍惚的鬼魂了嗎？你到她背後拍拍肩，等她轉身的時候，用勾魂鎖手臂，魂魄回自動被扣住，這時再用傳送符回鬼門關，效率會非常高。”
“他們不反抗嗎？”
“有執念的魂魄不會神情恍惚的。”
“我試試。”
我用手捏著自己的勾魂鎖，從鬼魂的身後靠近，按照傅淮靈的流程拍肩、勾魂、回鬼門……彆說，這招真還挺好用。
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十次來回，中間遇到幾個難纏的，也順利解決了，任務簿上的名字消失得隻剩下江月。
“實踐下來怎麼樣？”傅淮靈走到我麵前。
“學到了。”
“走吧，去找江月。”
我們重新回到最初的河岸，但傳送點被傅淮靈定到了遠處的一棵榕樹下，我正準備問她是什麼情況，就看見江月的方向走近一個陌生女人。
看著遠處的身影，我順勢靠在被當做掩體的榕樹上。
“現在是不是可以講講江月是什麼情況？”
“我之前跟你說過江月的事情很複雜，因為她不是普通的鬼魂，她是冤魂。”
“冤魂就是陽壽未儘，陰差陽錯枉死的人，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三年前。”
“按理說，那天應該帶回地府的是她弟弟意外落水死亡的靈魂。但是很突然，江月代替她弟弟成為了那天的死者。”
“一般這種情況下，我們都會選擇為死者還陽，但是這個提議被江月拒絕了。”
“實際上江月正常的死亡時間應該是三年後，也就是六天前。”
“死因是難產。”
“在她弟弟落水後不久，家裡為了貼補家用嫁了女兒，嫁掉的那個人就是江月。”
“不過中間出現了差錯，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也不知道對江月來講是幸運還是不幸。
“江月當年陽壽未儘，即使不還陽也沒有辦法立刻跟我回地府轉世投胎，所以就留在河邊當了三年孤魂，等陽壽到的時候，再來地府轉世。”
“當年我離開的時候，許過她一個願望，不過江月什麼都沒要，所以就留下一串手鏈給她，等三年期滿，時間到了，可以不用再去土地廟拿路引，直接回鬼門關。”
傅淮靈當初給江月的手鏈，應該是她手上那條發光的小繩。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江月並不屬於迷路的靈魂。因為她什麼都知道，知道去地府的時間，知道去地府的路，隻是自己不願意去而已。
“因為那個女人？”
我們剛才看到的陌生女人，現在正江月身邊。
兩個人的姿勢很奇怪。女人坐在江月之前坐過的那道岩石上望向河麵，江月站在她的身邊，手足無措。
傅淮靈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片刻後，那個女人起身看向江月站立的方向。
齊肩的短發，著裝素雅而乾淨，眉眼溫和。
她把自己脖頸上的圍巾輕輕解開，用兩隻手各托住一邊，左右比劃著。
借著月色，那個樣子就像在給自己的影子裝扮，有點滑稽。
傅淮靈盯著女人的動作，看著看著就皺起了眉頭。
“再見。”
“啊？”
“再見，她說。”傅淮靈又強調了一邊。
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四小時以後，女人已經離開，江月蹲在岩石上，盯著女人留下的圍巾。
“她看得見你？”傅淮靈問她。
“她看得見我？”江月疑惑地抬起頭，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欣喜地說，“無常姐姐，你是說沈曼看得見我？”
傅淮靈點了點頭，“你們是什麼關係？”
江月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失落下來，她說沈曼是半年前來到這個村子裡的支教的老師。
每天傍晚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到河邊散步，有時候還會帶著燈和紙筆坐在石頭上麵寫寫畫畫，一待就待很久。
江月說，這條河水淹死的人太多了，村子裡的人都非常避諱，晚上更沒什麼人敢靠近。
江月一個人困在那邊兩年多，突然間出現一個陌生人每天晚上都會闖進自己的領地裡，自然而然就非常好奇。每天她來的時候就跟在她身邊研究。
“但我一直以為她是看不到我的。”
江月問傅淮靈：“生人不是看不到鬼魂的嗎？”
傅淮靈思考了片刻說：“我這裡有另外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看著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傅淮靈還在這吊胃口……
傅淮靈把沈曼放到石頭上的圍巾拿起來遞給江月，可以摸到實體圍巾小姑娘很高興。
傅淮靈說，“之前一個在人間認識的天師找過我，她說她有個師姐找自己幫忙，因為總感覺在自己支教的村子裡有人跟著自己，所以她就跟著師姐到村子裡麵看了一下，發現了總是出沒在河邊的小鬼，和她手腕上帶著的手鏈。”
“因為手鏈是我的信物，所以她想問問我小鬼的情況。”
傅淮靈看向江月，“那個小鬼就是你。”
“我講了你的故事，她又將其轉述給自己的師姐，沈曼。”
“沒有想到沈曼不僅不害怕，反而請天師幫自己開了一個小時的陰陽眼。”
“她開了陰陽眼…”江月神色黯然。
傅淮靈繼續說：“所以在一年前沈曼就應該見過你。”
“雖然我不知道沈曼今天為什麼還擁有陰陽眼，但是她一直都是知道你存在的。剛才還和你說了再見。”
江月沉默了一會兒，把沈曼送給自己的圍巾帶到脖子上，眼睛明亮而釋然。
她說，“我準備好了，我們可以回鬼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