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冥府允許新入職的官員自由匹配搭檔，我肯定不會同意和傅淮靈並肩作戰，即使和冥府裡的其他鬼差相比，傅淮靈可能會有趣很多。
但她身上好像藏著很多秘密，也擁有一套自己的行為準則，身為鬼差主管的黑白無常管不了她，孟婆與判官這種比她高兩階的官員也管不了她。
總而言之，傅淮靈是鬼差中的異類，過去的生活經驗告訴我，特殊的人最好不要太靠近，不然會惹上麻煩，非常麻煩。
孟婆好像看出來了我的顧慮，但她還是準備添一把火。
在傅淮靈轉身讓我“跟上”的時候，孟婆擺弄著望鄉台前麵的瓷碗，告訴我:“在你之前，淮靈沒有搭檔。”
“但是她在地府當差已經超過五百年。”
很好，我果然因為這些話更加焦慮了，謝謝你，孟婆。
傅淮靈走路的速度並不快，費不了什麼功夫就能趕上她的步伐。
“傅淮靈”，我問她“我們現在去什麼地方。”
傅淮靈聞言停下了腳步：“關於無常的工作你了解多少？”
我拿出兩本冊子，一本是孟婆給的《冥府鬼差工作手冊》，一本是崔判給的無字天書，崔判官說這是無常必備的任務薄。每日子時，冊子上就會自動浮現出需要引回地府的凡間亡靈，任務結束之後，名字就會自動消失。
但是世界新陳代謝那麼快，地府的鬼差肯定顧不上所有去世的人，所以給亡靈指路的工作有一部分被土地廟承擔著，人死以後魂魄可以在當地土地廟內拿到通向鬼門關的通行證——“路引”，鬼門關每日酉時會自動開啟，子時關閉。
以一個星期為期限，在七天內回不了地府的魂魄就會錯過投胎的最佳時機，即使以後能有機會再次進入鬼門關，也隻會是以野鬼的身份。這類鬼魂是沒有來生的，稍有不慎便會成為惡靈，為亂四方。
無常們的工作就是去給迷了路的魂魄指個方向，帶它們及時進入鬼門關。運氣差的時候，還得順便解決一下闖禍的惡靈。
“但是我遇到你之前，腦海中並沒有拿路引、去鬼門關的路線，也沒有自己已經死亡的概念。”
“所以你這類就屬於迷路的靈魂，不然我今天也不至於加班。”傅淮靈淡然到，從口袋裡拿出一根棒棒糖來放進嘴裡。
這個人好像很喜歡吃糖，我心裡暗想著。
“也沒有見到過地府哪裡有賣東西的地方。”
“感興趣？我可以帶你去。”她笑了笑，也遞過一根棒棒糖在我麵前，“吃嘛？”
這樣子倒是跟之前有點不太一樣，能察覺到一絲人性。
雖然，我並不是會被一根棒棒糖輕易收買的主，不過還是接過棒棒糖，拆開嘗了一下，帶有幾分酸味，沒有想象中的甜膩。
“你剛才讓我跟著你離開奈何橋，不是有彆的打算嗎？”
“沒有，隻是想離開那裡而已。”
……
這個人好像也有點幼稚。
隨後，傅淮靈幻化出一張地圖來，“這是冥府的地圖，你收好，可能會有幫助。”
這個人好像比想象中的貼心，我收起地圖，也學著傅淮靈的樣子在空中比劃了兩下，然而並沒有想象中的炫酷特效出現。
我問她：“你的這些法術，我也可以學嗎？”
傅淮靈愣了一下，“可以”
她說，“不過你可以先看看孟婆給的手冊，裡麵有一些基礎的法術可以練習。”
“到了。”傅淮靈停下步子。
我抬頭看見了巨大石製牌坊上的兩個字“鬼市”。
鬼市，是地府裡最大的交易市場，地處黃泉的中心地帶，魂魄過鬼門關後左拐，一路向前，經惡狗嶺、破錢山，就能進入鬼市。
鬼市子時開市，直至淩晨三四點閉市，傳說，裡麵魚龍混雜，鬼、妖、精、怪，甚至偶爾也會有人混跡其中，所以在鬼市中忌問買者身份……
“但其實也沒有這麼邪門”，傅淮靈說，“作為冥界與凡間的交界點，黃泉內設施完善，鬼市的存在也隻是為了給地府裡生活的鬼魂、鬼差們提供一個交易的場所，這裡基本上囊括裡地府生靈需要的各種事物。”
“當然出於一些特定的需求，冥界也會存在隱秘的交易場所，但進入需要專人對接，和鬼市這樣的固定集市有很大區彆。”
“你的糖是在這裡買的嗎？”
“沒錯。”
幽冥雜貨鋪。
“一包糖。”
揀貨的鋪員是一個黑臉的郎君，做事很安靜，裝糖、包糖紙再遞給傅淮靈，全程沒有一句話。
傅淮靈說鬼市裡的大多數商品都是明碼實價，並且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開口即成交，所以在交易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隨後，傅淮靈將我帶進一家茶館裡，茶館是舊古時期的裝飾，幾個小鬼做著夥計，看見我們走進門，輕車熟路地帶座。傅淮靈顯然對這裡很熟悉，自在地點了單，等茶水上桌。
我很好奇陰間的茶和陽間的有什麼不一樣，但一想起在望鄉台喝的那碗孟婆湯，不禁有些害怕。
傅淮靈卻說，因為孟婆湯是正兒八經的黑暗料理，所以才是那種滋味，陰間的大多數普通食物跟陽間的味道基本一樣，隻不過食材經過一些特殊處理。
我恍然大悟，端起麵前的茶水抿了一口，醇厚爽口，真的是好茶！
傅淮靈笑，“說起來，這家茶館的主人，你也許聽說過。”
話音剛落，就看見一位綠衣女子緩步走來，女人雙耳掛著鮮紅的耳飾，神情慵懶，身邊還跟著一頭藍眼雲斑赤豹。
“說曹操曹操到了。”
女人挑了挑眉毛，“我自視聽力還稱得上是不錯，如果背後有人議論自己，應該也能知曉。”
她繞過傅淮靈，伸手和我打招呼：“你好，瑤。”
“蘇鏡。”
瑤的手觸碰起來冰冰涼涼的，輕握之後就撤了回去。
傅淮靈卻說：“也許你應該透露一下自己的另外一個名字——山鬼。”
山鬼，那我的確是知道了。
《楚辭?九歌》之中，屈原特意寫了首詩來描述這個女人。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炎帝早亡的女兒，瑤姬。
瑤用手在赤豹頭上揉了兩下，並沒有否認我的猜想，“那些往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至於山鬼這個稱呼，隻是人們在無意間賦予她的一個彆名，也不知道，詩人們筆下的癡情故事，又有幾分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