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個小時後，飛車抵達鐵市。

鐵市是全國第一大城市，空中列車站自然也是國內最大的列車站。

陳念恩前腳剛踏下列車，就已經從這個列車站感受到了鐵市與風塔村的截然不同。

風塔村的列車站，隻有孤零零的一條列車軌道。而鐵市的列車站，因為彙聚了連接全國各地的軌道線路，整個列車站就像一個由軌道編織成的立體網格，看似淩亂，實則卻井然有序。這個忙碌的列車站，就像擁有一個超級大腦，準確無誤地管控著每天穿梭在軌道網格裡的幾百輛列車。

陳念恩一邊走一邊看著窗外近乎魔幻的景色，一棟棟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密密麻麻的像一座鋼鐵森林。空中列車的軌道在一棟棟高樓縫隙中穿行而過，不時還有一輛輛飛車疾馳而過。

忙碌、淩亂，卻自帶秩序。

陳念恩和阿隱正準備踏出列車站時，門口的檢測器突然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

就在警報聲響起的三秒鐘，陳念恩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就有一隊拿著槍的機器人快速向他們跑來，並且將他們團團圍住。

陳念恩哪裡有見過這樣的陣勢，她嚇得緊緊地拽住阿隱的胳膊。阿隱也警惕地將她護在身後。

領隊的機器人向他們表明身份：“我是鐵市列車站的特勤，現在懷疑你非法擁有未經登記的機器人，你已經被逮捕了！”

陳念恩一臉懵逼地指著自己：“你說的是我嗎？”

“沒錯。你的機器人屬於未經登記的機器人，違法了《智能機器人安全管理條例》，現在要將你和你的機器人逮捕，希望你們合作！”

《智能機器人安全管理條例》？陳念恩努力回想了一下，她是知道這個規定的。她也知道，爸爸製造的機器人都有經過合法登記的，可是為什麼阿隱卻沒有登記呢？難道爸爸忘記了給阿隱登記？

陳念恩解釋道：“我想應該隻是忘記登記而已。放心，我們會去登記的。”

“廢話少說！請跟我們回去。”領隊的機器人做了一個手勢，周邊的機器人迅速上前，準備將阿隱和陳念恩控製住。

兩個機器人抓住了陳念恩的手臂，準備給她上手銬，陳念恩嚇得大喊阿隱求助：““阿隱！”

阿隱這邊也被兩個機器人控製住，聽到陳念恩的呼救，他突然力量爆發，一甩手將兩個機器人拋出幾米之外。

掙脫了束縛之後，阿隱快步來到陳念恩身邊，一拳將抓住陳念恩的機器人擊倒在地。隨後，他一手抓住陳念恩，伸出腳重重地踹在另一個抓住陳念恩的機器人身上。

遇到拒捕，這一小隊的機器人都更加警惕，全部舉起槍做好瞄準姿勢。

“彆動！再動我們就開槍了！”

阿隱沒有理會他們，牽著陳念恩準備突圍而出。

“砰——”

一聲槍響。

陳念恩和阿隱都被震懾住了，停住了腳步。

突然，陳念恩感覺阿隱將自己往下拽，她有點站不住了。她不知道阿隱怎麼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隻見阿隱已經重重地倒在地上。

陳念恩嚇得跪在阿隱身邊大喊道：“阿隱！阿隱！你醒醒！”

……

鐵市安全局，預防機器人犯罪科。

“老大，剛送過來一個嫌疑犯，非法持有未經登記的機器人。犯人的資料已經上傳了，這是她的智能終端。”

林川，預防機器人犯罪科的主管，伸手接過屬下源飛遞過來的智能終端，隨口問道：“什麼情況？”

20年前，機器人戰爭之後，國家為了加強智能機器人的管理，頒布了《智能機器人安全管理條例》，對機器人的設計生產標準製定了嚴格的規定。每個出廠的機器人都要進行登記，在條例頒布前生產的機器人也要重新審核和登記，不符合標準的機器人都會被銷毀。

也正因為如此，預防機器人犯罪科應運而生，其中一項工作就是管控智能機器人的安全生產和銷售，以及對當前市麵上流通的機器人進行監管。

剛開始的一兩年，國家集中銷毀了大量高度智能化且具有強攻擊性的機器人。雖然往後未經登記的機器人已經越來越少，但是依然有不少人私下研究生產和出售。

林川早已見怪不怪。

源飛繼續彙報道：“已經檢測過了，這人攜帶的是一個高度智能化的機器人，攻擊力暫不確定。不過在逮捕過程中，有拒捕行為。”

林川一邊聽著彙報，一邊打開陳念恩的資料，眉頭慢慢擰在了一起：“是哪一夥人？”

林川知道有幾個團夥專門秘密製造機器人，有些隻是純粹低價出售給普通市民賺錢，有些是作為武器提供給非法分子。確定了是出自哪裡，才能更好斷定這個案件的性質。

源飛卻笑道：“不是老朋友們，是一個新麵孔。”

“新麵孔？”林川已經在看著陳念恩的資料，他感到有些頭疼，這麼說，又誕生一個新的非法團夥？

源飛不懷好意地笑道：“還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林川正專心地看著陳念恩的資料，麵無表情地說：“不是長得好看就不做壞事。”

源飛聳聳肩，他們的頭兒一貫如此。同事多年，他們從來沒見過林川交女朋友，不少人私底下議論林川長得高大英俊，為什麼就是沒有女朋友？

早些年，局裡不少年輕女孩對林川有好感，主動投懷送抱，林川卻不為所動，全都冷臉拒絕了。大家都懷疑他不好女色，莫非是……可是，他們既沒見他和女的一起，也沒見過他和男的一起呀！

林川看完資料後，眉頭擰得更緊了。

陳念恩，出生於風塔村，今年18歲，是鐵市大學人工智能專業一年級新生。父親陳垣，戶外探險家。母親郭喬，醫生。

從這份資料來看，她確實是一個身家清白的普通女孩。

可就是這樣一個普通女孩，卻攜帶著一個高度智能化的機器人。

林川又翻開她的機器人的檢測報告，眉頭緊鎖，這個機器人的型號從未在市麵上流通，出廠年份大概是25年前。

這麼說，這個機器人就是在登記條例頒布之前就被製造出來了。可是，即使是這樣，這個機器人依然要進行重新檢測審核，合格後進行登記。

為什麼他被藏匿了這麼多年，突然又被帶到鐵市來呢？

他繼續往下看，可是資料並不多，而且……製作者那一欄，竟然是空白！

按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每一個機器人在製作的時候，每一個步驟的參與人員都會被記錄在案。除非，這個機器人是被秘密製造出來的。或者，他的記錄，被刪除了……

他個人更傾向於第二個。

有人，想要隱瞞什麼。

到底是誰，又在醞釀著什麼陰謀？

篤、篤、篤……林川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阿隱的資料，食指不自覺地一下又一下地叩擊著桌子。

看來，還是要直接會一會他們。

林川來到陳念恩所在的拘留室，剛開門走進去，就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一雙手緊緊地鉗住。

多年的工作經驗讓他立刻戒備起來，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摸向腰側的槍，可是槍還沒拔出來，他就聽到一道怯生生的聲音：“阿隱怎麼樣了？求求你們放了阿隱好不好！他不是壞人！他剛才這麼做隻是為了保護我！”

林川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麵搭著兩隻白皙纖細的手，他順著白生生的手看過去，儘頭是一張驚恐的小臉，臉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緊張兮兮地看著他。

這些年，林川在這個崗位上見過很多人，裝可憐、扮無辜，什麼認都有。他們為了脫罪，什麼都可以做。

可是，眼前這個女孩，這雙眼睛，像是一潭從來沒有經過世俗汙染的碧水，純澈見底。

她渾身上下，都有著一股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氣質。

他感覺手腕越來越燙，輕咳一聲，說：“你先放開我。”

陳念恩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對方的手，趕緊鬆開並向後退了兩步，道歉：“對不起！我剛才太緊張了。”

兩人在桌子上麵對麵地坐了下來。

林川恢複到平日工作的模樣，嚴肅認真，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林川：“姓名。”

陳念恩：“陳，陳念恩。”

林川：“為什麼來鐵市？”

陳念恩：“上學。”

林川：“你的機器人是從什麼渠道獲得的？”

陳念恩：“是我爸爸自己做的？”

林川皺起眉頭，又翻查了陳念恩的信息確認一下，沒錯。他記得陳念恩的爸爸是探險家？他怎麼可能會做機器人？

“你爸爸自己做的？可是你爸爸是一個運動員，他怎麼能夠製造出一個高度智能化的機器人？”林川搖搖頭，“不好意思，我無法相信你的這個答案。”

“什麼？”陳念恩卻麵露驚訝，仿佛聽錯了一樣，“運動員？不可能，我爸爸是一名科學家，人工智能科學家！他會做機器人，整個風塔村的機器人都是他做的。整個風塔村的人都知道，你們肯定是哪裡搞錯了！”

林川打開她的資料展示給她看：“這是從你的智能終端上讀取的信息。”

陳念恩翻看著眼前的資料，眉頭皺得越來越深，上麵寫著什麼徒手攀岩、探藍洞、蹦極跳、翼裝飛行……她搖搖頭：“你們搞錯了，這不是我的爸爸！”

這下，林川也皺起了眉頭：“不是你的爸爸？”

“不是！”陳念恩非常肯定，“雖然名字是一樣的，但是無論外貌還是他所做的事，全部都不對！”

她的爸爸，是一位很厲害的科學家，根本就不是什麼運動員。

林川真的要被眼前這個女孩搞懵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從你的智能終端上讀取的信息有誤？”

智能終端，是這個時代每個人從出生就開始佩戴的個人信息終端。

一個人從出生開始，每一步足跡都會錄入這個智能終端，在哪裡出生，在哪裡上學，在哪裡看病，在哪裡工作，事無大小，都可以在這個智能終端上查找到。

可以說，這個智能終端，是記錄了一個人一生的履曆。

陳念恩剛想張嘴說是的，但是還沒發出聲就頓住了，因為她知道，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錯誤，但是他真的不是我的爸爸！”

林川麵無表情地審視著陳念恩，他在這個部門已經有8年時間，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幾乎每一個被帶到這裡的人，都會演戲，都會撒謊。這麼多年的經驗，將他的眼睛練就得就像一部測謊儀，能通過捕捉對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表情去判斷對方是否撒謊。

可是，眼前這個人，他看不出。他不確定，是她的心理素質足夠強，演技足夠高，還是——她說的是真話？

而且，他覺得自己像著了魔一樣，隻要看著她的眼睛，他就忍不住想要相信她，哪怕從她嘴裡冒出來的話是那麼荒謬。

他決定暫時跳過那個問題，繼續問道：“你為什麼要帶一個未經登記的機器人來鐵市？”

“阿隱是負責照顧我的機器人，我從來沒有來過鐵市。他不放心我一個人，所以就跟著過來了。”

林川又停了下來，琢磨著陳念恩剛才說的那句話，反問道：“你的意思是，他是自願跟著你過來的？”

陳念恩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嚴重性，坦蕩蕩地回答：“是啊。”

林川輕輕而緩慢地吸了一口氣，如果這個女孩沒撒謊的話，那麼也就是說這個機器人自主意識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安全條例所規定的標準。

這麼高智能化的機器人已經很少見了。

他的指尖輕輕地敲擊著桌麵，發出微弱的“嗒、嗒、嗒”的聲音。

“但是，為什麼你們這麼多年都沒想過給它做登記？”

“也許……是爸爸忘了？”話是這麼說，這個答案，連陳念恩自己都不信。她爸爸對待工作的認真細致程度，她是知道。

“所以，你並不知道你擁有的是一個未經登記的機器人？”

陳念恩點點頭，她確實不知道。爸爸這些年生產的機器人，也從來沒有哪一個因為沒有登記而被抓走銷毀的。她的爸爸，從來不做這種違規的事。

挺有意思的。林川覺得跟這個女孩繼續糾纏下去也是浪費時間，他起身說：“你剛才說的，我都會去核實。”

看到林川準備離開審訊室，陳念恩趕緊叫住了他：“請問……阿隱會怎樣？”

“銷毀。”林川毫無感情地吐出兩個字，便走了出去，沒有再回頭看一眼身後驚訝得微微張開嘴的陳念恩。

林川剛走出來，就撞上源飛，他臉上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老大，審完啦？有收獲嗎？”

林川沒接話，問道：“剛才讓你聯係陳念恩的爸爸陳垣，有消息嗎？”

“有。”源飛說，“剛剛收到風塔村警局發過來的消息，陳垣和他的妻子，也就是陳念恩的父母，就在兩個小時前被確定已經死亡。”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