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喬琢的心臟激烈敲打起來,耳畔鼓噪轟鳴。
徐湛怎麼回來了,他好像很生氣,不會以為自己是為了威脅他故意跳江的吧。
喬琢喉嚨發乾,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現在解釋總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像是他得逞了,逼得徐湛從韓國趕了回來。
徐湛的眉毛微挑了一下。
【打算說什麼,又不說了,要跟我離婚?】
耳朵再次清晰地聽見了徐湛的聲音。
喬琢愣在原地,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
徐湛剛才分明沒張口,他的眼睛淺淺睨著,看向喬琢的眼神就像是大人在看一個胡鬨任性的小孩。
難道是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這是什麼新型幻聽?
餘光一瞥,手機分明安安靜靜地躺在櫃子上,處於熄屏狀態。
“喬琢。”
突然聽見自己名字被喊,喬琢掐住手心,腦子裡某根弦搖搖欲墜。
“你是蠢貨嗎,為了賭氣,命都不要了。”
徐湛抬起眼皮,聲音淡淡的,目光看不出絲毫情緒。
但這次喬琢看得很清楚,徐湛張嘴罵他了。
他吸了口氣,良久才開口說話,略微沙啞的嗓音帶著輕顫:
“是意外,橋欄壞了。”
他不想徐湛誤會,以為他是愛到那麼卑微的人。
“你給我打電話也是意外?”
對方目光緊緊黏過來,喬琢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虛。
他犯病後給徐湛打了電話?
但那也輪不到他心虛。
新婚外遇的人又不是他,一聲不吭玩消失的人又不是他,心裡憋著一股火,喬琢盯著徐湛一聲不吭,睫毛微微顫抖,像隻脆弱而奄奄一息的蝴蝶。
【彆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這次你撒嬌也沒有用。】
一連串聲音如狂風駭浪,拍打在喬琢宕機的大腦上。
徐湛朝他勾了勾手:“過來。”
喬琢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過去,他不想再這麼任徐湛擺布。但身子比意識先動,靠近後才發現,徐湛的領帶被隨手扔在一邊,襯衫隻解了一顆紐扣,第二顆都快被撐得崩開了。
喬琢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收回亂瞟的眼神。
【衣服也不好好穿,露一截出來勾引誰。】
說誰呢?
喬琢往下瞄了瞄,耳尖漸漸染上一抹紅意。
剛才起床的時候沒注意,自己側邊的衣服下擺被塞進了褲腰,胡亂皺成一團,露出截細細膩膩的腰,白晃晃的,他自己看著都不好意思。
突然間,一股淡淡的木質沉香的味道靠近了。
徐湛以一種隨手的姿態,指尖勾出衣服下擺,幫他把衣服整理好。
指尖刮過腰時,他差點沒站穩,隻是簡單的觸碰,就已經令他浮想聯翩。
但男人的目光冷靜、從容,仿佛隻是在整理桌麵上的雜物,不過一件順手的事,喬琢咬著唇,忍下心中異樣。
直到那雙修長乾淨的手終於從他腰間收了回去。
但下一秒,又突然高高揚起——
然後重重地落在他的臀部上。
“啪”一聲脆響,回蕩在安靜的病房。
喬琢傻眼了。
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這種感覺一直蔓延到他臉上。
他又驚又羞又怒地看著徐湛。
徐湛麵無表情,衝他伸開手,掌心洇開一團血跡。
“有隻大蚊子。”
夏天。蚊子多。的確拍死了一隻蚊子。
可是打蚊子需要這麼大的力嗎,隻納悶殺雞焉用牛刀,殊不知對方意不在此。
喬琢皺著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謝謝?”
徐湛好像輕輕笑了一下。
【嗯,謝我?這隻是開胃菜,一會兒回家再好好收拾你。】
喬琢如遭雷劈,立在原地,腦瓜子嗡嗡作響。
糟糕,病情惡化得更嚴重了。
......
醫生說他被救得很及時,溺水程度不算深,做了一些簡單的檢查,翻了翻眼皮,喬琢就出院了。
走之前,喬琢問送他來醫院的人是誰,醫生也不清楚,隻說是群很有個性的年輕人,騎機車踩鬼火來的醫院,嗡嗡隆隆打仗一樣,把人放下,又聲勢浩蕩地走了。
喬琢跟著徐湛來到停車場,不好意思說自己打車回去,隻好上了副駕駛。
車內溫度適宜,沒放音樂,也沒一個人說話。
徐湛專心開車,戴著銀質戒指的右手不時輕輕敲打在方向盤上,似乎不打算開口。
喬琢也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忙著低頭查看手機,火急火燎地想確認一件事。
結果發現,他昨晚的確給徐湛撥了一通電話,但隻有短短二十多秒。
他就算發瘋,也不過說一些徐湛我愛你之類的騷話,徐湛又不是沒聽過他表白,何況就那麼二十幾秒,能說幾句?所以四舍五入,他根本沒丟臉。
最上麵是周立楠打來的十幾通未接來電。
再打開微信,未讀消息也是一頓狂轟亂炸。喬琢心中一暖,簡短彙報了幾句,再稍稍粉飾一下情節,不想讓他擔心。
意想不到的是,還有另一個人找他。
[喬庭言]:周六和徐湛一起回家吃飯。
喬庭言是喬家的長子,多虧有他在,毫無商業天賦的喬琢才沒有繼承家業的煩惱。喬庭言對他一直很疏遠,除了偶爾能在家見麵,兩人平日裡並無交際,在寥寥數言的聊天框中,這已經是最長的一句。
當初做完親子鑒定後,喬庭言還是一如既往的目中無人,甚至對他的敵意更濃了,在他眼中自己好像還是那個寄人籬下的養子,從沒把自己當作過親弟弟。
此時喬庭言會親自給他發消息叫他回家,著實讓他有些驚訝。
但也很快猜到是爸媽授意,應該也是看了新聞爆料想找兩個年輕人談幾句,作為婚姻的過來人給他們一些老生常談。
喬琢不安地扯了扯胸前的安全帶,捏在手裡,率先打破沉默。
“爸媽讓我們周六回家吃飯,有空嗎?”
喬琢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徐湛正在過路口打方向盤,抬眼皮看向窗外,淡淡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沉穩,又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
隨後又安靜下來。
兩人像躺在一隻壞掉的鐘表殼裡,一路無話。
喬琢緊抿著唇,似乎在忍耐著什麼。
車開得很穩,他卻有點想吐,一晚上未進食的胃翻江倒海,嘴裡泛起一陣陣酸,手心、額頭都滲出細密的汗珠。本就蒼白的臉此時泛了點青,看上去更憔悴可憐了。他伸手摸索了兩下,想把車窗搖下來。
他頭一次坐徐湛的車,一時沒有弄懂那些複雜的按鈕是什麼意思。
徐湛餘光掃了他一眼,“暈車?”
很快,車窗降了下來,車速也慢了。
溫熱的風吹到臉上,帶進一股潮濕的露水味。喬琢深吸了一口,烏黑柔軟的發蓋住眼睛,脖頸微仰,軟綿綿地把頭靠在窗戶上,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等紅燈的間隙,徐湛停下來仔細看了眼旁邊的人。
喉頭緊了緊。
喬琢正暈乎乎的,迷迷蒙蒙地睜著眼。
徐振卻突然側身向他壓過來,狹窄的空間內,兩人距離瞬間拉近。
木鬆香味輕輕地把他圍了起來,喬琢身體僵住,能清晰地感覺到麵前溫熱的氣息。一隻有力的手臂撐在他腿側,袖口挽起的部分青筋若隱若現,另一隻手探向他身體前方。喬琢頭腦發脹,呼吸紊亂,心跳撲通撲通加快。
副駕駛區的儲物箱“哢嗒”一聲被打開,徐湛摸索了幾下,從裡麵拿出一團東西,扔進喬琢懷裡。
然後又抽身回去,目視前方,繼續開車。
麵前一下子空落落的,喬琢低下眼,看見衣服上躺著幾根巧克力。
“先吃點填肚子,現在帶你去吃早飯。”
【這家夥應該是低血糖了,肚子餓了也不說。】
喬琢垂著眼瞼,眼神閃爍,抬手揉了揉耳朵。
“嘩啦啦”剝開塑料紙,把巧克力塞進嘴裡,又苦又甜的味道在舌尖上融化開。
車子開進了市區,他轉頭望向窗外,“梧桐灣”的街道標識立在路邊。
小時候,他跟周立楠就是在這條街上長大的,直到七歲時搬去喬家。
老城修複後煥然一新,印象中鏽跡斑斑的一排紅色大窗戶沒了,但喬琢還是認出了街邊那些熟悉的店家,“順發家常菜”、“張老五翹腳牛肉”“新村賴抄手”“明月美容美發”這些都還在,門麵更嶄新敞亮了。
當看見街尾的一家店時,喬琢眼睛頓時亮了。
那家店沒有招牌,店麵小小窄窄的,看上去很不起眼。
喬琢想起來這家店的老板叫陳三金,早年淘金發家,後來帶著老婆孩子來夏城來開了一家麵館。他家的鹵肉麵堪稱夏城一絕,鹵肉肥而不膩,麵條根根入味。喬琢後來去了喬家,也經常專程到這裡來吃麵。
喬琢烏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徐湛挑了挑眉,目光在喬琢身上停留片刻。
就這麼沿著路邊,停車,熄火,動作一氣嗬成。
徐湛長腿一邁,先下了車,“走吧,就吃這家。”
喬琢一愣,解開安全帶也跟著跳下了車。
他跟上徐湛,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眼那輛停在街邊過於顯眼的邁巴赫,柔聲提醒:“那裡好像不能停吧,會被貼罰單的。”
徐湛率先走到了店門口,正好就是他想去的那家麵館。
“沒事,停一會兒就走。”
【再不吃飯你就要餓暈了,暈過去了我還怎麼懲罰你?】
一前一後兩句話接連響起。
喬琢呼吸微微一顫,臉上驟然升起一抹紅,呆滯地定在原地。
老天爺啊,原諒他內心的罪孽如此深重,竟然會產生這樣的幻聽。
明明徐湛在正常地對待自己,還頗有幾分客套和疏離,像是為了人情和婚姻不得不儘責任,他連這都能產生心起邪念。
他必須要找趙醫生想個辦法,再這麼下去,他根本無法直視徐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