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襄醒來的時候,正躺在柔軟的床榻之上,她的身子也軟軟的,像飄在雲間。
接著她看見蕭允墨的臉,他微涼的指尖撫過她的臉頰,她半睜著眼,對上他淒然的目光。
“襄兒,我好想你。”
她無話,隻覺心頭一陣煩悶。他扣住她的十指,驟然吻了下來。嘴唇還是如七年之前一樣冰冷,他急切地撬開她的唇齒,她又感受到他口腔的溫熱。
“唔……” 祁襄想掙脫,卻使不上力氣,隻得任由他愈加粗暴地掠奪。他的溫存挑逗著她身體深處的渴望,她整個人熱起來,脖頸微微彎仰。
他的指尖輕易挑開她的衣帶,往衣襟裡探,酥癢的觸感驚起她一陣顫栗,理智突然像潮汐般回籠,她用儘力氣脫開手,“啪”,一巴掌下去,連她自己都猝不及防。
他一愣,鬆開她,眼神透著幾分委屈。
“彆碰我。” 她這麼說著,卻沒了什麼氣勢。
他苦笑道:“不然呢?再給我一劍?”
他抓過她扇巴掌的那隻手,放進他的衣服裡,她摸到他胸前那道疤,七年過去了,仍留著粗糙的印記。
她抽回手,垂著眼簾道:“陳年舊事了,咱們早就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若這一劍便能還了對你的虧欠,你今日又怎會對我這樣冷漠?”
“你虧欠我的,是還不清,但我不要你還了。”
蕭允墨麵色陰沉下來,壓低嗓音道:“你要也好,不要也罷,如今懷王府是我說了算,我要你留下,你便不許走。”
“你以為區區王府就能留得住我?”
他又伸出手,捏起她的下巴:“你功夫確實長進不少,但方才在馬車上,我喂你吃了軟筋散。襄兒,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對你,可是我沒辦法,我找了你七年,沒辦法再放你走……”
祁襄試圖驅動內力,果真使不上勁兒,她嗬嗬笑了,語氣卻冷若冰霜:“你還是一點沒變,像個瘋子。”
“你知道便好,我就算瘋,也是為你瘋的。”
她聳聳肩道:“不讓我走,總能讓我休息吧。”
“嗯,你睡吧,明日一早我們就回薊州。” 蕭允墨總算還沒到喪心病狂,真的退了出去。
祁襄脫力倒在滿床軟枕被褥裡,一行淚從眼角滑落。她用力抹了一把臉,忽又無聲地笑了——被自己氣笑的。她望著雕花床榻上掛的絲綢布簾上繡著的鴛鴦,一陣淒苦湧上心頭。
次日清晨,蕭允墨果然吩咐左右備齊車馬,即刻趕回薊州。
薊州是新皇登基後特賜給懷王的封地,毗鄰京師。將如此機要之地賞給藩王,還是大齊建朝以來絕無僅有的禮遇。這既是當今聖上為了酬謝當年先皇駕崩之時懷王率兵鎮壓晉王謀逆之亂,亦是為了向世人彰顯他對懷王這位堂弟的信任之心。
不僅如此,懷王還不受大齊祖訓“就藩之王無召不可回京”的約束,可以隨意出入京城,隨時麵見聖上,可謂是顯貴已極。
馬車上,二人相顧無言。祁襄透過小窗掀起的簾子看著外邊熱鬨的街市逐漸被荒涼的山路取代。
“你不要作出一副籠中鳥的表情,隻要你不跑,我又不會一直關著你。” 蕭允墨雙臂交叉在胸前,語氣略帶嘲諷。
“我向來不都是王爺您養的玩物麼?鳥兒?貓兒?還是狗兒?您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論陰陽,祁襄自不會落了下風。
“我從未將你當玩物。”
“那你將解藥給我。”
“不給。”
“蕭允墨!” 祁襄臉都氣紅了,這人簡直是不可理喻。
他嘴角現出一縷淡淡的笑意,道:“嗯,直呼本王的名諱,這樣才比較像你。”
見來硬得不成,祁襄又放軟了語氣:“殿下,小的還有買賣要做,手底下一大票人等我養活呢。”
蕭允墨一挑眉:“買賣?送死人上路麼?”
祁襄用力點頭、一臉認真道:“歸鶴坊可是正經買賣,陰宅風水、喪禮白事、招魂驅鬼,樣樣周到。”
“樣樣周到?那偷死人的東西又怎麼說?”
她訕訕一笑:“嘻嘻,人死魂滅,哪用得著那麼多好東西,還不如拿出來接濟接濟窮人,我也算幫他們做功德,怎麼不算周到呢?”
蕭允墨嘴角微揚:“那成,你跟我回薊州,封地範圍內所有富戶的白事生意,全給你做,如何?”
祁襄看著他的眼睛,顯然有些心動。
“無功不受祿,隻怕王爺所求,小的答允不了。”
“我所求不過你留在王府,彆再逃跑罷了。”
她忽閃著大眼睛,問道:“王爺以什麼身份留我在府裡呢?若要我當殿下的侍妾,那小人實難從命。”
“我原本是要說懷王妃,想你不肯,那就當個幕僚,如何?”
祁襄想了想,輕輕一歎:“若我還說不肯呢?”
“那我便抓你回去關著,左右都是一回事。”
她撇撇嘴道:“我乾這買賣,實在不吉利,王爺就不怕我壞了你王府的風水,給你招來災禍麼?”
蕭允墨冷笑道:“那不正好,我本就隻剩一副殘軀,你若克死了我,豈不又是一樁大生意?”
祁襄翻了個白眼:“殿下若有個好歹,自有朝廷料理,哪裡輪的著我?”
見他一臉得逞的笑,祁襄的臉色卻冷了下來:“況且,殿下麵相,克妻克子,您命格剛硬,定能長命百歲的。”
蕭允墨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一時啞口無言。
馬車緩緩行在山路上,身後忽地想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外頭的懷王侍從問:“來者何人?”
隻聽見一個女聲喊道:“先生,先生你可在車裡?”
祁襄連忙從小窗裡探出頭去,對著聲音的方向招著手道:“阿瑤,我在這裡!”
蕭允墨叫了一聲“停車”,祁襄鑽下車來,他也麻溜跟了出來。
張瑤與何田下了馬,卻被懷王的人攔住,蕭允墨一擺手,侍從讓開路,兩人焦急地跑到了祁襄麵前。
張瑤繼續道:“先生,杜尚書他……他的墓碑流了血,現下杜夫人正請你快去呢!”
“哦?這是尚書大人魂魄不安呐。”
何田點點頭:“我們也是這麼說的,夫人心焦,請你回去想辦法呢!”
祁襄一回頭,眼裡帶著央求:“殿下,十萬火急,您就讓我回去吧。”
蕭允墨當下說:“我同你一起去。”
他們折返回京,到了墓地一看,那杜衡的墓碑上果然從頂上滲下血來,血一直流到地上,染紅一片土。
杜家人和一群官差圍在墓地周圍,昨夜那位林侍郎也在,儘管祁襄已經換了一身常服,但他仍然一眼就認出她來,邁著大步走過來,厲聲道:“是你這小賊?還敢來這裡!”
祁襄連忙往蕭允墨背後躲了躲,他倒也配合,向前跨了一步,擋在她和林策之間,拿著王爺的威嚴道:“祁襄是我府上的人,不是什麼盜賊,林大人怕是對她有誤會。”
林策緊皺眉頭,卻也不敢再多言。祁襄從蕭允墨身後探出頭來,笑著說:“林大人,早說了,我就是個陰陽先生,今日來此,也是受了杜夫人的囑托,來替尚書大人安魂寧墳呢。”
“哼,什麼安魂,裝神弄鬼。” 林策不屑地嘟囔了一句。
杜夫人見了祁襄,仿佛見了救星,緊緊握著她的手,慟哭道:“先生,這好端端的,墓碑怎麼會流血呢,是不是我家大人有什麼冤情要訴啊?”
祁襄一邊安慰,一邊從腰上取下法鈴來,在空中搖了幾下,雙眼緊閉,口中念起咒來。念了一陣,她的臉上忽然現出痛苦的神色,她開始大口喘息,顫顫巍巍抬起手,朝著杜夫人和她兒子站的方向用力一指。
她猛地睜開眼,怒視二人,額上暴起青筋,聲嘶力竭地大喝道:“我死得如此悲慘,你們竟還瞞著那事,是想叫我做個冤死鬼嗎!”
那杜夫人到底見過大風大浪,隻是麵露恐懼之色,倒還存著幾分鎮靜,而那杜公子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說:“爹爹……爹爹……不是我們故意隱瞞,我和娘實在是為了您的聲譽著想啊!”
祁襄這會兒已然恢複了正常,她平靜地捋了捋衣角的褶皺,對杜夫人道:“我已去下頭問了問杜尚書,他說你們知道一些他被害的內情,卻遲遲不說出來,橫死之人背了業障,到了陰曹地府有可能要拔舌頭、下油鍋的,大人實在害怕得緊呐。”
杜公子一聽這話,連忙扯著杜夫人的衣袖勸道:“娘!那封信的事,你就說出來吧!”
林策也走上前來,問:“杜夫人,尚書大人的死另有隱情,是確有其事嗎?”
杜夫人深深歎了口氣,低著頭道:“一個多月前,我們家中收到一封匿名信,我們都以為隻是惡作劇而已,所以才沒說……”
林策又問:“什麼匿名信?裡頭寫了什麼?”
杜夫人抬起頭,眼中充滿疲憊:“侍郎大人,您隨我回府,自己看罷。”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兒子,兩人轉過身往馬車走去。林策回過頭,對上祁襄的眼神。她嫣然一笑,低聲道:“舉手之勞,不必客氣,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