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起。

樓道熱鬨起來。

八班關著門，所有人安靜的坐在座位上，低著頭。英語老師雙手抱拳，一臉嚴肅。

“八班咋不下課呢。”

“又挨罵了唄。走走走，看什麼熱鬨。”

樓道裡閒言碎語，有好事的人趴在門窗上向裡麵望，正好對上陳金的視線。

陳金仰著脖子瞪過去，動動嘴唇無聲地罵了一句。

英語老師此時開口：“說啊，怎麼不說話了。上課的時候說的很熱鬨啊。現在怎麼不說了。”

最後排跟陳金玩得好的幾個男生，見陳金被罵竊笑起來。陳金轉頭低聲罵了一句。

“還笑！”英語老師拿起板擦重重的摔在講台上，震起濃厚的粉末。

幾人低頭僅嚴肅了一秒，嘴角又翹起。

英語老師瞥見語文老師在門外張望，看看手表快上下一節課了，慢悠悠的整理教案。

“以後我的課，什麼時候不說話了再下課。給語文老師開門。”

靠門的同學連忙把門打開。

語文老師站上講台的那一刻，上課鈴響了。

“好了，這節語文，把英語書都收收啊。”

“老師，我們還沒上廁所呢。”隨著一個女生的發問，其他人也附和道。

語文老師笑笑：“誰讓你們不好好上課惹英語老師生氣，跟我有什麼關係。”

底下哀嚎一邊。

“我的課能好好上不。”

“能！”嘹亮的聲音響徹教室。

這時候還真是團結啊。陸小西撇撇嘴。

“5分鐘，快去快回。回來好好上課，不許說話。”語文老師揮揮手，同學們飛奔出去，出了教學樓便開始慢悠悠的。

陸小西一路快走，有人叫她也不搭理。

她現在真的很煩。

整節語文課稍微好一點大家都比較安靜，可時不時還會有竊竊私語。是誰都知道，大家都習以為常的忽視掉。

語文老師慢悠悠的講著課並不打算管。

陸小西並沒有因為短暫的安靜而安心，這種若有若無的細小聲音就像耳邊環繞著蚊子似的，讓她更煩躁。

“廣播通知：今天不做課間操，下課後各班班長到多功能室。重複一邊。今天不做課間操，下課後各班班長到多功能室。”

下課前五分鐘，教導主任的聲音響起。整個樓道都傳來學生們的歡呼聲。這意味著多了二十分鐘自由時間。

“哎哎哎，我可以壓堂的啊。安靜上完這五分鐘。”語文老師連忙製止。

陳金幾人也確實安靜了五分鐘，下課鈴一響都從座位上蹦起來聚在一起鬨。語文老師無奈的笑笑，走出教室。多少有點逃離的意思。

“叫你呢。陸小西，開會去啊。”陸小西前排的女生回頭提醒。

“是啊。叫班長開會呢。”接著幾個聲音此起彼伏。

陸小西微微皺眉低頭收拾完桌麵，抬頭明媚的嗯了一聲趕緊走出去。

多功能室隻來了五六個人，大概是有班級拖堂了。

“來，你們幾個把這些濕巾按各班人數分一下。然後各班領各班的。”老師指指堆在地上的幾個紙箱，發給學生們黑色的大塑料袋。

在場幾人包括老師，兩兩一組開始乾活。大家幾分鐘就弄完了。

“這些是做避難訓練用的。回去發完之後，告訴自己班演練的時候再用。你們幾個都是哪個班的啊，辛苦你們啊。”

“1班”

“恩，1班”

“3班”

“恩，3班”

……

最後指到陸小西，“8班。”

“8班”老師停頓了一下。其他人也看向向陸小西。

陸小西低頭，裝作沒看見。

“辛苦大家了，回去吧。那個6班沒人來，5班的小夥子幫他們拿回去。”

“老師再見”×N

“再見，再見。”

其他人快馬加鞭的跑回去，教務樓瞬時回歸安靜。陸小西拖著步子，一步一停頓，上了一節樓梯後靠在牆上看著空蕩安靜的走廊發呆。回去又是亂哄哄的，難得的安靜能多享受一秒是一秒。

休息了一分鐘，陸小西就趕緊回去了。還是怕有領導突然出現。

果不其然，走到門口就看見陳金一幫人在戲弄同學。

“你好臭啊。洗澡了麼，離我遠點”說著陳金朝著那人的屁股踹了一腳。

周圍有人附和著：“你看她胖的，惡心死了。”

那人險些撞到桌角，生氣得尖叫著揚手向陳金撲過去。

“哎呦，你看她像不像怪物。”陳金靈敏得躲開，邊引誘邊羞辱。周圍人笑得前仰後翻。

其他同學有好言相勸的並不管用。

陸小西厭惡的看一圈人，把濕巾扔進講台裡麵，直奔辦公室。她聽見有人喊陸小西告老師去了，陳金滿不在乎地說告就告唄。

“這群人真賤”，陸小西小聲嘀咕。

“賤”這個詞她一直很難開口，這是第一次覺得無比合適和痛快。

陸小西貼著班主任耳朵說明情況，班主任皺著眉點點頭，沒有起身的意思。陸小西就先回來了。

“這是告沒告啊？”陳金瞅瞅後麵沒人了。

陸小西懶得搭理他，頭也不抬開始寫作業。

“問你話呢？”陳金有點不爽，聲音更橫了，抬腳踹了踹陸小西的桌腿。

“重要麼？”陸小西分了一個眼神。

大概是覺得被輕視了，陳金還想說些什麼。恰好班主任進來了，所有人都溜回了座位。班

主任準備著上課的東西，並沒有提起剛才的事。這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陸小西心裡有一絲絲的失望。可她又覺得班主任大概也心累了，根本管不了啊。陸小西攥緊拳頭，壓下心裡的煩躁。

班裡的喧嘩打鬨，老師的訓斥嘶吼，其他人的戲言碎語和另眼相待，從入學以來，從早到晚，不曾停息。

陸小西已經受夠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安靜的上一節課那麼難。

她不明白為什麼每天都要被動接受老師的訓斥。誰搗亂找誰，次次對著全班發火，關其他人什麼事。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要承受著彆人對八班的眼色。明明她什麼都沒做。每次開大會其他人投來的目光，都讓陸小西感到羞恥。

很長一段時間陸小西都在掙紮著，她厭惡喧鬨、害怕欺淩、不甘被看輕，更痛恨自己的無能與軟弱。

她很想找個人傾訴，卻沒有一個合適的人能理解和聆聽。

父母不行，他們隻會告訴她管好自己就行了。

老師不行，老師們每天上課都很發愁了。

朋友？陸小西在這個班沒有朋友，都隻是表麵關係的同學罷了。

說實在陸小西並不討厭她的同學，就算是陳金跟她也沒有直接衝突。但是她真的很討厭包括自己在內，所有人造就的班級氛圍。

這樣的彆扭糾結的情緒持續了半個學期，陸小西突然自己就想明白了。

沒人能幫她，所以她要學會接受現狀，而且必須強大自己。

陸小西選擇了沉默和封閉。她試著沉下心，降低自己的感知，讓自己與其他人隔絕。時刻保持著一個乖巧溫和的形象，隱藏所有的心思和情緒。少言多聽，疏離所有人，隻要不關心她就可以和各種糟糕的事沒有關係。她必須要好好學，隻有考得好才能堵住所有閒言碎語。

從那一刻起，陸小西沒了顏色和生機，渴望的跌宕起伏與五彩斑斕都停留在了遙遠的過去，隨著記憶一點點的淡忘，最終變成鋪滿心底的塵灰，鎖在丟了鑰匙的心房。現在的她，平靜而規律，像是上了發條的玩偶，按部就班的轉動著。

初二上學期，八班來了一位轉校生，換了班主任。

班主任叫秦駿，是個男老師。既能跟班裡的男生打成一邊，也能在有人犯渾的時候單手拎出去訓斥一頓。

轉校生叫田恬。是個和名字完全不一樣的女，生頭發剪得很短露出耳朵，聲音洪亮，舉手投足間像個男孩子。

更讓八班驚訝的是，田恬剛來的第一周就和陳金打了一架，沒輸。

有人竟然能鎮住陳金？！陸小西由衷的對田恬很欽佩。

田恬可謂是一戰成名，秦駿把她提為副班長，專門負責紀律。

班乾部變更那天，秦駿單獨把兩人叫到辦公室囑咐了幾句。秦駿告訴田恬，他不在班裡的時候幫忙盯著點紀律，顧忌好自己的身體，不要用力過猛。而陸小西隻管好好學習就行，其他的事不用管。

回到教室，田恬把一張卷子夾在摞在最上麵的英語書裡，“謝謝你的英語作業。放這兒了。”

“嗯。”陸小西餘光瞟了一眼，繼續做題。田恬沒動就站在原地瞅著陸小西。

“怎麼了？”察覺到目光，陸小西抬頭嘴角輕起。

“沒事。就想看看你。”陸小西白皙乾淨，五官小巧秀氣，乖巧的和周圍格格不入。田恬單純的覺得看著她很讓人舒服。

陸小西呆呆的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逗你呢。你真是太可愛了。”

可愛？陸小西挑挑眉沒說什麼。她心裡清楚自己有多壓抑陰暗的。

田恬突然坐在前麵位子上湊近小聲說：“你放心吧，有我在。陳金他們不敢來你這兒鬨。”

陸小西盯著一臉認真的田恬有些感動，心裡告訴自己要更努力才行，不能辜負秦駿和田恬。雖然秦駿不在教室的時候，班裡依然亂哄哄的，可情況要比之前好了一點。

後來她被安排去廣播站交接，還遇見了第一個不會帶有色眼鏡看她的學長。

那天，她早早的在廣播站候著，學長推門看見她的那一刻明顯停頓了一下。顯然這位學長知道她，那八班的傳聞肯定也或多或少的了解。

陸小西點點頭算是問好，避開學長的目光。想著廣播站的老師都不太待見她，這個人應該也如此，接下來的工作有點難熬啊。而且陸小西對男生多少有點……害怕。

她一直保持著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怕給學長添麻煩耽誤他的時間而被嫌棄，也希望能早早結束這段交接。

可學長完全沒有嫌棄或者不待見的意思。

他會跟她講八卦，還會趁老師不在的時候偷偷給她分零食。雖然陸小西對那些不感興趣每次都婉拒了，他卻依然鍥而不舍換著樣兒的送。直到拒絕太多次實在覺得不好意思了，陸小西才接過一杯牛奶飲料，甜甜的草莓味。

看到她喝了，學長笑著問她好不好喝，聲音清澈動聽，眼裡閃爍著期待。

這是陸小西第一次，被八班以外的人認真善意的對待，有點不適應。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學長的笑意更深了。

他的笑很好看，是發自真心的那種，和陸小西這樣模式化的完全不一樣。

幾次相處下來，學長一直對陸小西溫溫柔柔的，永遠笑著跟她說話。

原來男生不都是粗魯吵鬨的。

陸小西覺得這個學期很幸運，換了班主任，遇見了田恬和學長，她昏暗壓抑的世界裡終於透出點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