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槿辰泡了熱水澡又抱著霜寒劍休息一天，第二日便變得臉色紅潤，神采奕奕。

“姐姐，我恢複好了，你可以教我劍法了！”顧槿辰雙手遞上霜寒劍，滿臉期待地看著趙照。

趙照收緊腰帶，又仔細纏好手腕，待身上無一絲累贅，她接過霜寒劍，單手握住劍柄，劍眉微揚地看向顧槿辰：“我先舞一遍，仔細看清楚了！”

話落，趙照快速變幻身形，霜寒劍在她手中舞出颯颯劍影，劍光閃爍間，霜寒劍已將紛揚的秋葉砍作綿綿細雨，細若梨花針的秋葉落滿顧槿辰肩頭，他伸出雙手，捧了一抷正在下落的秋葉。

趙照舞完劍，發現顧槿辰捧了一抷細碎的秋葉遞到他眼前，少年星眸閃閃道：“姐姐，你好厲害！”

被少年如此直白的誇讚，趙照心中有些隱秘的自豪，她拍了拍少年的肩頭，將上麵細碎的秋葉拍落：“跟著姐姐好好練，你也能做到！”

說完，趙照話鋒一轉，眯眼問道：“剛才的舞劍你記住了幾成？重複一遍給我看。”可彆隻顧著激動，一點劍法也沒往心裡記。

趙照把霜寒劍遞給少年，少年猶猶豫豫接過劍，照貓畫虎舞起了劍。

還行，多少記住了三成，趙照還是比較滿意的。

“停。”趙照上前，隻伸出中指和食指，隨意一個格擋，霜寒劍就被她緊緊夾在指間，“這裡錯了，不是腳底發力，要用腰腹發力，你要這樣……然後……”

趙照指點幾句，說完又接過霜寒劍給少年重新舞了一遍標準的劍法。

“撕——”最後一個劍招落下，趙照沒忍住拄著劍柄跪在地上，霜寒劍的劍尖深深插入泥土，即便如此，趙照還是冷汗直流，渾身發抖。

“怎麼了！昭昭，你哪裡受傷了？！”少年跑過來扶著趙照，立刻猜到了關鍵。

“沒事，小傷。”趙照臉色蒼白，被她緊緊咬住的唇卻殷紅無比。沒想到前幾日的傷口因為今日的舞劍又裂開了，不愧是她家祖傳劍法！趙照捂著心口，試圖減緩傷口流血的速度。

顧槿辰半跪在她身側，焦急道：“昭昭，我們今日不練劍了好不好，我帶你找軍醫看傷！”他想背起趙照，可又怕碰到她的傷口，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趙照勉力揚起左手擺了擺，她道：“不必，傷口隻是裂開了，我回去重新包紮一下就好了，你先在這裡繼續練劍，我包紮好傷口就回來檢查。”對於這種傷，她一直很有經驗。

但顧槿辰還是第一次見，他含著哭腔道：“不要，昭昭我們快去看大夫吧，你看你留了那麼多血，臉上都沒血色了。”

“行啦，小孔雀彆害怕，”趙照摸了摸顧槿辰的頭，認輸道，“那勞煩顧公子抱我去看大夫，傷口在心口，不能背。”

得了趙照的鬆口，顧槿辰快速起身，小心翼翼抱住趙照的臂彎，待趙照調整好姿勢，他抱著趙照快速跑到軍醫的營帳。

這小子年紀看著小，沒想到還挺有力氣的，趙照驚歎，她本想待顧槿辰沒了力氣就趁勢下地自己走，畢竟她說讓顧槿辰抱她看大夫隻是為了分小孔雀的心，希望小孔雀不要再哭了，沒想到顧槿辰竟一路抱她進了軍醫的營帳。

“大夫，大夫快看看她，她心口的傷口裂開流了好多血！”

顧槿辰一進營帳就嚷嚷起來，在引起大夫注意的同時，軍營的一眾傷患也看了過來。

“趙校尉，您受傷了？”

“今日不是沒有戰事嗎？校尉您怎麼忽然受傷了？”

“難道有刺客？”

“……”

眾人關心問道，尤其是軍醫營帳常客的穆笙看到趙照後，更是徑直上前想接過顧槿辰懷裡的趙照。

“你要乾什麼？”顧槿辰抱著趙照不撒手，“你今日不要再調戲姐姐了，姐姐受傷很難受的！”

“咳咳，”穆笙捂唇咳嗽幾聲，他昨日回來就感染了風寒，“不是，大夫很忙，我來替昭昭包紮吧。”

趙照適時出聲，她拉了拉顧槿辰的衣襟，道：“久病成醫，穆笙他醫術不錯的，常常給軍營裡的大夫打下手，就讓他替我包紮吧。”

“好哦。”顧槿辰這才乖乖放下趙照，穆笙抱著趙照去了隔壁無人的營帳，顧槿辰也亦步亦趨跟著。

“好了，接下來我要和昭昭妹妹坦誠相見，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孩子還是回去喝奶吧！”穆笙把趙照放下後，走到營帳門口和顧槿辰說了這麼一番話，然後，一拉簾籠，顧槿辰被隔絕在外。

顧槿辰攥緊拳，他低下頭，罕見的沒有吵鬨。

片刻後，穆笙端著一盆血水走出營帳，血水中泡著一截很長的白色布條，顯然是趙照之前綁傷口用的。

顧槿辰在營帳門口喊道：“昭昭，我可以進去了嗎？”

“進來吧。”趙照的聲音恢複了正常，不再是剛才虛弱無力的模樣。

顧槿辰略微安心，進了營帳發現趙照正倚牆半躺在虎皮毯上。

“昭昭，你好點了嗎？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顧槿辰問道。

“我全都好啦。”趙照道，她更在意的是，“槿辰，待會我們回去繼續練劍。”

顧槿辰一臉不讚同：“還練？可昭昭你——”

趙照打斷了他的話：“我不動，看你練，口頭指導可以嗎？”

“好吧。”顧槿辰知道趙照的性子，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他妥協了。不過，以後除卻練劍，他還是多來軍醫營帳走走，回去也和太醫院的老醫師多學，這樣以後麵對受傷的昭昭，他也不至於束手無策。

*

顧槿辰的悟性很強，趙照哪怕隻是隨口指點幾句，他也能立刻默契地明白她的意思，然後迅速根據趙照的指導改變劍法。

時間一晃而過，顧槿辰的身體抽條得很快，他剛來軍營的時候雖然高，但和趙照的身形還有很大差距，在軍營待了小半年後，顧槿辰身高已經逼近趙照眉尖。

第二年回春的時候，膠著的戰事終於出現轉機，大夏的軍隊在趙照的帶領下一舉將敵軍擊退數十裡。

“馬上就要班師回朝了，槿辰你再舞一次劍法，我在回京城前再最後指導你一次。”趙照倚著樹乾，在他們常練劍的地方抱臂看向顧槿辰。

“嗯，昭昭。”顧槿辰答應下來，但舉著劍，遲遲沒有動靜。

趙照皺眉：“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昭昭，”顧槿辰上前拉扯趙照的衣袖，有些扭捏道，“我想，我想用你的佩劍霜寒，等回了京城，我可能很少見到它。”也很少見到你。

“謔，”趙照還以為什麼事呢，她把霜寒扔到顧槿辰懷裡，“好了，現在可以好好舞劍啦。”

“嗯！”少年應了聲，立刻星眸閃亮舞起了劍法。

當年的秋葉已複綠，顧槿辰舞劍時特意砍落幾片春葉，在它們落地之際學趙照當年的姿態，將它們以一化千，春葉化作綿綿春雨落於趙照肩頭，是春回大地。

“好！好！很好！”趙照撫掌讚歎，對這個半路出家的徒兒很是滿意。

顧槿辰顯然也很清楚自己的實力，他今日特意換上自己最後一套漂亮衣服，此刻高昂著頭，活像一隻花孔雀，趙照聽到少年驕矜問道：“昭昭，我厲害吧！”

趙照笑著肯定：“嗯！很厲害！”

少年高興得又舞了一遍，舞完劍，少年上前抱著趙照的右臂道：“姐姐，回去後你可不可以常來看我？宮裡太無聊了，父皇每日給我布置許多功課，我若是做完了夫子又會增加功課，做不完父皇又要把我喊到禦書房教訓……”

少年說著說著神情有些低落，星眸也黯淡下來，小孔雀變得蔫頭耷腦，趙照心有不忍，應道：“會的，我若是人在京城，定會常常去見你，還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嫌我煩。”

“當然不會！”少年又重新昂起頭，雙眸亮晶晶道，“我永遠不會覺得姐姐煩！”

少年的聲音有些運動後特有的喑啞，趙照感覺耳邊有些酥麻，她乾咳一聲，轉移話題道：“你行李收拾好了嗎？大軍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出發了。”

“都收拾好了。”說完這句，少年星眸一轉，戲加了句稱呼，“大將軍。”

“咳咳，”趙照一驚，慌亂之下直接捂住顧槿辰的嘴，“你是太子也不要假傳聖旨！要是被有心之人聽到，我們都得掉層皮！”雖然憑她此次的功績，封個將軍應當沒問題。

不料顧槿辰被她這麼一驚，竟要往後仰倒，趙照擔心他受傷，趕忙把伸出另一隻手墊在顧槿辰腦後。

片刻後，二人就這麼雙雙倒在鋪滿春泥的地上，趙照還維持著一隻手捂住顧槿辰的嘴，另一隻手墊在他腦後的姿勢。

“校尉，將士們都準備好了，您要不要……”一小將找到趙照，正欣喜上前準備請她點兵好快點班師回朝，卻不料見到她“強搶”民男的一幕。

雖然這個名叫“顧瑜”的小將姿色確實不錯，校尉平日待他也極好，但人家不願，趙校尉也不能強迫吧？

就在小將說話的當口，顧槿辰聽到有人來忍不住掙紮，趙照手忙腳亂放下捂住顧槿辰的手，卻不料顧槿辰起身太過迅速，唇瓣碰巧擦過趙照的臉頰。

小將頭也不回地走了，趙照和顧槿辰定在原地，二人相顧無言，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半晌，終究是趙照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個巧合的吻，還隻是堪堪擦過臉頰，趙照並未放在心上，她開口道：“我先走去點兵，槿辰你也快點跟上。”

說完，趙照頭也不回地走了，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顧槿辰哀怨的看負心郎的眼神。

班師回朝的時候，越過長長的隊伍，趙照看到位於隊伍末尾的小孔雀，他一看到她的目光，就立刻彆過頭，但她不看他的時候，他又忍不住伸長脖子往前看。

真是個彆扭的小孔雀，也不怕彆脖子扭了，趙照笑著搖頭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