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趙照一大早就開始操練將士，顧槿辰自然也在其中，隻是趙照觀他的臉色，眼下發黑腳底無力，一副被吸乾了精氣神的模樣。
“說說，怎麼回事？”趁將士們休息的間隙，趙照又把顧槿辰喊到一處空地。
“我，”顧槿辰低著頭，星眸撲閃撲閃，纖長濃密的鴉羽也隨之飄蕩，好似兩隻小蝴蝶比翼聯飛，小蝴蝶的主人有些垂頭喪氣，“我昨夜沒睡著……”
至於為何沒睡著，二人都心知肚明。
這孩子怎麼這麼膽小？趙照歎息一聲，摸了摸蔫頭耷腦的小孔雀，發現他額頭有些發燙，趙照思索一番，柔聲道：“槿辰你今日就先彆參加訓練了，回營帳好好休息吧。”
“昭昭，我，”顧槿辰的鴉羽忽然濡濕，他拉著趙照的衣角，心有愧疚，“對不起，我太沒用了……”趙照聞言想安慰幾句，但顧槿辰立刻又握拳道，“但姐姐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變強的！我不會放棄的！”
真是倔強的小孔雀，趙照拍了拍他的肩，再次道：“好了，姐姐知道了，但無論是太子殿下還是小兵顧瑜，都要身體為重，養好身體才能變強呀，你快去營帳歇息吧。”
趙照說完，顧槿辰還是捏著她的衣角不行動，趙照以為他還是害怕營帳裡有老鼠蟲豸之類的，便取下自己腰間的佩劍遞給顧槿辰：“抱著它睡，若發現老鼠蟲豸，一刀劈了就是。”
“啊？哦。”顧槿辰接過趙照的佩劍，還待在原地不動。
趙照這才反應過來，顧槿辰大概還有彆的事，她雙手抱臂，挑眉看向這隻呆孔雀：“有彆的心事？”
“是的。”顧槿辰單手抱著霜寒，另一隻手扯著趙照的衣角，小聲道，“我……想沐浴。”
說完，顧槿辰羞紅了臉，趙照皺眉，有些不理解道：“沐浴？和將士們一起下河洗就是了，大家都是……”說到一半，趙照反應過來，眼前這可不是什麼軍營糙漢，人家可是金枝玉葉嬌養長大的小太子。
算了，趙照想，她也沒資格說顧槿辰，她當初隨軍每次沐浴都要借她阿父的營帳，她阿父行軍前會為她備好浴桶，她要沐浴她阿父還會為她燒熱水。她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雖然麻煩的是她阿父……
顧槿辰想沐浴，趙照雖然這次也帶了浴桶，但男女授受不親，趙照不想和太子傳出什麼風流韻事。
那怎麼辦呢？
有了！趙照一拍腦門，想到軍營裡還有一位身嬌體貴的公子哥呢！穆笙那肯定也有浴桶，讓顧槿辰借穆笙的浴桶用一下就萬事大吉了。
看著還在蔫頭耷腦的小孔雀，趙照曲起手指在他額間敲了一下，她朝前走了幾步，回首道：“跟上，姐姐帶你借穆笙哥哥的浴桶一用，待會你要乖一點，彆惹穆笙哥哥。”不然，穆笙那個神經病可是十分記仇的。
“哦。”顧槿辰乖乖應了聲，跟在趙照身後當起了小尾巴。
二人一同去了穆笙的營帳，卻聽穆笙的隨從說穆笙去了河邊。
二人來到河邊，恰好看到穆笙正蹲在河的上遊喝水，他麵前架著一堆篝火，篝火煙霧繚繞，上麵烤了好像烤著什麼東西。
穆笙顯然也看到了趙照，他徑直走到她麵前，挑眉戲謔道：“昭昭妹妹和哥哥是心有靈犀，哥哥一偷吃，昭昭妹妹就坐不住了。”
穆笙的神情很不正經，這“偷吃”肯定另有所指，趙照聽懂了，皺眉道：“彆胡說八道，我有事找你。”
“哈哈哈，”穆笙忽然狂笑，笑得聲音嘶啞，待笑夠了，穆笙用紅扇瀟灑一展，挑釁地看了趙照身後的顧槿辰一眼，他道，“昭昭妹妹以往聽我說這種話早就拔劍了，今日卻這麼溫柔，是決定接受穆笙哥哥的愛，打算和穆笙哥哥廝守一生嗎？”
“你！不許這麼說！”顧槿辰欲上前爭辯，趙照早有察覺擋在他身前，回首朝顧槿辰眨了眨眼，示意他們今日有求於人，還是多些容忍為好。
“可是……”顧槿辰還欲爭辯，趙照再次搖了搖頭，他這才罷休。
“哈哈，哥哥今日是真高興，”穆笙雙臂交叉，用紅扇抵住下頜，這次，他不再看顧槿辰，含情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直視著趙照，華麗蠱人的聲線在趙照耳邊響起，“昭昭妹妹不若扔了這個小拖油瓶，哥哥帶你私奔好嗎？”
“不好。”趙照無情拒絕，她坐到了篝火前，替穆笙翻了翻有些微焦的烤肉。
“好吧，哥哥還需努力呢。”穆笙聳聳肩，對趙照的拒絕顯然習以為常，他也不惱，坐到篝火前，從篝火最底部取出一支烤肉遞給趙照，“這塊熟了，昭昭妹妹操練兵士辛苦了，要多吃點肉補補。”
“多謝。”趙照接過烤肉，起身一躍，從樹上摘下幾片寬大的葉子，她在河邊洗乾淨葉子，又一把抽出顧槿辰懷裡的霜寒，劍影閃爍，烤肉頓時一分為三，趙照用葉子包好給穆笙和顧槿辰各遞了一塊。
“謝謝昭昭。”顧槿辰雙手接過烤肉，吃了一口後星眸閃閃地問道，“昭昭，這是什麼肉？好香啊！”
“是老鼠肉哦。”穆笙悠悠道。
“啊？嘔……不……嘔……”顧槿辰聽聞這是老鼠肉立刻開始反胃，但不知為何，他強撐著沒有丟下那塊烤肉，甚至還努力讓自己不要把腹中的那塊烤肉嘔出。
“槿辰彆聽他的，這不是老鼠肉，這是兔子肉，還是你穆笙哥從京城家中帶來的。”穆笙本人非常講究，他是寧願餓死也不可能吃老鼠肉的。
“真的嗎？”顧槿辰停住乾嘔，待看趙照點頭肯定，立刻信了她的話，繼續歡快地吃起趙照遞給他的烤肉。
“小小年紀，心思還挺多。”穆笙譏諷一句，抽出篝火上麵的烤肉，自顧自吃起來。
“好了，昭昭妹妹吃飽了，可以說今日是來找哥哥乾什麼的嗎？”穆笙顯然也很了解趙照，“畢竟昭昭妹妹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日無事決不主動找穆笙哥哥，哥哥好傷心啊。”
“咳，”趙照乾咳一聲，顯然有些心虛，“穆笙，我想借你的浴桶一用。”
“好啊！”穆笙很開心地應下，但立刻發覺不對，“昭昭妹妹自己有浴桶，今日卻又來借哥哥的浴桶，難道是借給哪個野男人用的？”說著，穆笙陰陽怪氣地斜覷著顧槿辰。
顧槿辰低頭，雙頰發紅。
“好了，穆笙你彆打趣了，”趙照以為顧槿辰發熱情況加重，有些焦急道，“他有些發熱，最好泡個熱水澡再睡一覺，穆笙你就說借不借？”穆笙要是不願意借，她隻能把自己的浴桶借給顧槿辰用了。
“昭昭妹妹彆急，哥哥又沒說不借。”穆笙悠悠道，“不過，哥哥也想泡澡，就讓咱大夏最尊貴的太子殿下給哥哥燒個熱水，哥哥就把浴桶借給他一用，當然，是哥哥用完才輪得到他哦。”
真是大逆不道！趙照真怕顧槿辰記仇，回去要是被今上知道這種事，也不知三道丹書鐵券能不能保住穆笙的命？趙照想說什麼委婉規勸一下這該死的鬼，顧槿辰忽然拉扯住她的衣角，他道：“姐姐，沒事的，我願意給他燒水，姐姐就不要再多費心了，我不會記仇更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父皇。”
貼心的小棉襖啊！趙照心底一熱，伸手捏了捏小棉襖發紅的臉頰，嗯，很滑膩柔軟，是上等的溫香軟玉。
顧槿辰的臉頰更紅了。
“對了，”趙照趁穆笙去河邊洗手，她微微彎腰，在顧槿辰耳邊小聲提醒，“你穆笙哥哥背後有燙傷的痕跡，待會送熱水進去，你要是不小心看到他的背後，千萬不要大驚小怪，你穆笙哥哥愛臭美，很在意他背後的傷疤，要是你被嚇到了，他是真的會生氣。”
“哦，知道了。”聽完趙照的叮囑，顧槿辰不知為何有些失落，他忍不住問道，“姐姐，你怎麼知道他後背有燙傷的？”
趙照看了不遠處的穆笙一眼，歎息道：“以往給他上藥時看過。”
趙照十四歲上戰場，那時穆笙也十四歲，穆笙當年年少氣盛，每日嚷嚷著要為父報仇，但他身子弱根本不能與敵人廝殺。穆笙不服，曾多次偷溜進戰場，每次都重傷而歸。趙照那段時間常常尊阿父的要求看守穆笙，偶爾也負責給他上藥，她就是那時發現他背後的燙傷的，聽護君侯府的下人說，那是穆川還沒去世時就留下的傷疤。
如今穆笙一聽旁人提起那傷疤就生氣，她不知道他是真的生氣背上難看的瑕疵，還是想起父親心情不好才生氣的，畢竟穆川當年很疼他這個獨子，穆笙若小時候背上有那麼大塊的燙傷，穆川一定會非常細心照顧。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趙照忍不住為穆笙辯解道：“槿辰，穆笙他年少失去雙親，性格可能有些偏激，但他本性不壞，你不要和他計較。”
“我知道的。”顧槿辰應道，隻是，“姐姐，他天天那麼和你說話，對你沒影響嗎？”
“沒事的。”趙照搖了搖頭，“穆笙有分寸，他隻會在軍營才這麼說話，軍營裡很多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都知道他的性子，不會亂傳的。”
顧槿辰執著道：“那昭昭你呢？”他分走了你阿父的疼愛，還天天對你說這些似是而非引人誤會的話，你真的不在意嗎？
少年憤憤不平的模樣逗笑了趙照，她認真回道：“姐姐不在意這些，他阿父救駕有功，是大夏的忠臣，而我是大夏子民，換言之，他阿父對我等也有恩，我照顧他，相當於照顧恩人的後人。”
談話間，穆笙走近二人，趙照與顧槿辰對視一眼，示意他跟著穆笙去營帳，她則要回去繼續操練士兵。